原来是为了这事。
嬴衍剑眉微敛,不知怎地,原本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此时此刻,面对女孩子的质问,竟有些心虚起来,替她擦泪的手也停滞了。
“你怎么能这样啊!”见他默认,岑樱顿时失望不已,“我不想你娶。”
“你不可以娶其他人的。你是樱樱一个人的夫君,我们拜过天地的,你也说过不是假的,又怎么能停妻再娶别人呢?”
“我阿爹说,对爱人不忠的人,都要浸猪笼。你要是真这样做了,也该拉去浸猪笼的!”
小娘子理直气壮的,原是说的极为严肃之事,待及末句,又颇有些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煞是可爱。
嬴衍唇角不自禁地微弯,又很快抿下。这一幕却被岑樱捕捉到:“你笑什么!”
她生气极了,双颊鼓鼓:“你还真的想娶旁人啊?”
“你要是娶旁人,我就不要你了。你爱和谁好和谁好,反正我是很小气的,我不可能和别人一起分享你……”
她越说越是伤心,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很快蔓延盈眶。
她知道她其实没有办法的,他是太子,未来的大魏天子。就如方才高阳姨母所说,日后不可能不娶别的女人。她却只是个小小的民女,并不能要求什么。
如果他不答应,她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但她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心。如果他真娶了旁人,她就和阿爹离开……
“樱樱。”
见她似误会,嬴衍面色柔和,唤了她一声。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么?当时我说,人口众多,是为了家族兴旺。只有子嗣昌盛,家中的产业才能有人继承。而今娶妻纳妾,亦是为此。”
“圣人与皇后之所以为我选定妃嫔,也是为了联姻士族,维护统治。我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薛姮和苏望烟,一个出自他的死敌定国公府薛家,一个则出自皇后的母族,若立了,苏家必定对他掣肘愈深。
如果有的选,他两个都不想要。
帝王娶妃娶的从来都是后妃背后的家族势力,京中所有的士族他只属意渤海封氏,只是封氏并无适龄之女,圣人与皇后也不愿他与封氏走得太近,联姻之事就搁置了。
至于岑樱……则完全是一个意外,是他计划之外的事。
他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娶谁都不在意,就算他不怎么喜欢岑樱,不过是后宫中多养个人罢了,只是未曾想到她性子这样要强,竟要独占他。
本朝自开朝以来也只有太|祖和太|祖皇后是一夫一妻,只得太宗皇帝一子,之后再未生育也未见太|祖纳妃,可见伉俪情深。世人虽称颂,但他却并不赞同。
时下婴儿夭折率颇高,一旦皇嗣夭折,国家必然大乱。所以即便是太宗皇帝自己,妃嫔子嗣也不在少数。
岑樱的要求实属荒唐无理,他不可能同意,但此时听来竟也没有多恼怒,只当她是太在意他之故。
但这些岑樱显然听不进去。她失望地摇头:“可我就是不希望你娶别人啊……”
“从小爹爹和哥哥就教我,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很小气的,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夫君,绝对不可以与别人分享。这是我的底线。”
“你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是有了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你想做我的妻子?”嬴衍问。
岑樱脸上微红:“我,我不是已经是了吗?”
他亲口对她说过的,在清溪村和她成婚的事不是假的,那不就代表他们已经成婚了么?
“可我的妻子,是大魏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嬴衍静静看着她,“樱樱,你想做皇后吗?”
岑樱被这话问住,一时微愣。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那么多。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不想他有其他的女人。她根本没有想到做太子妃和皇后上面去……
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乡下姑娘,没有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与他并不相配。就算皇室给了她县主的身份,也一样改不了她骨子里的教养。所以,她是根本不可能做皇后的……
她迟疑着要摇头:“我只是想做你的妻子……”你不做皇帝可以吗?
后半句,她知是傻话,并没有说。
嬴衍一阵沉默。
平心而论,她自小长在山野,性子天真烂熳,并没有接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并不适合做他的太子妃。
不过,不会的可以学。既然娶谁都可以,娶一个自己不那么讨厌的、没那么多势力牵扯的,也许,也可以一试……
“可以答应你。”他道,“不过,我的妻子,只会哭鼻子可不成。”
“你……”这回轮到岑樱愣住,急切地追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他答应的到底是什么啊?是不娶别的女人,还是要她做太子妃?
“没什么。”嬴衍皱眉道,“要你做我妻子,不娶别的女人,都可以答应你。不许再哭了,眼睛都肿了。”
“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取消这几桩婚事,但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做到。过几日,皇后会派女傅过来教授薛姮,届时你也跟着一起……”
他想,暂且先答应下来好了,免得她又哭。岑樱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嫌弃之意,脸上一红:“夫君真讨厌,我不哭了就是了嘛……”
她把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他脖颈下,有些羞涩却很坚定地说:“反正……我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天子,在我心里,你就只是樱樱的闷罐儿……我只喜欢你一个,所以,你也该只喜欢我一个,你不可以有别的女人的……”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你能答应我,我真的很开心……”
“不过,日后你要是喜欢别人了,还可以反悔的。到那时候,我们就好聚好散,好吗?”
还没有正式成婚,她就考虑起日后分开的事了。嬴衍剑眉深皱,心道,也不知她的喜欢是真是假。
岑樱又摇他:“你说话呀!”
“知道了。”嬴衍面无表情。
岑樱犹当他是因为被她“威胁”不能娶旁人之故,虽有些介怀,但也并未太在意。
历来男子三妻四妾,他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她心间此刻被甜蜜涨满,只觉他无一处不好,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夫君……”
嬴衍回头,便见少女霞飞双颐,望着他的双眸星星熠熠,满含爱慕与忐忑。
她长睫紧张地乱颤着,忽地微微挺直身子,朝他靠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樱樱驯夫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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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光自窗外照进,泻了一地的明润玉色。少女的眼眸在玉质的光晕里盈盈潋滟,如有万千情愫流动,嬴衍的心忽然疾乱不已。
手掌下是她柔若无骨的腰肢,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清甜的苏合香的味道,脑海中则是那日神居院中品尝到的香甜温软……嬴衍呼吸微重,如坠梦中,一时有些情不自禁,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慢慢地靠了过去。
两人的唇齿越来越近,近到彼此的气息彼此的心跳都可触可闻。正当他闭了眼预备吻她之时,岑樱心间忽生退缩之意,一下子别开了脸,与他温热的唇堪堪擦过。
彷如从云端坠入谷底,嬴衍恍然回过了神,他喉结微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喉咙口仍有几分悄然漫出的干燥。
“你做什么?”他压低声音问,语中带了几分潜藏了的气结。
不是,不是她要亲他的吗?
黑夜之中,他嗓音低沉,呼出的热气匀匀喷薄在少女脸上,便染得少女那张皓如凝脂的脸也粉光若腻。
岑樱心间仍跳得揣了只小兔一般,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细如蚊声:“我,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矜持……”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亲亲这种事,好像,好像只有极亲密的人可以做。她七岁的时候阿爹就教过她不能再随便亲哥哥了,就算是七岁之前,额头和脸颊可以,却是不能碰唇。
但她喜欢闷罐儿,有时候,情不自禁地就想和他亲近……只是不知这样可不可以……
她不矜持的又何止这一件事,怎么现在倒知道矜持了?
嬴衍想起神居院里被她肆意轻薄的那次,眉头微微一拧。
他强抑下疾乱的心跳,掌着她罗衫下的一对软臂,将她推开些许:“是。”
这一声冷梆梆的,再不复方才的温润柔和。岑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在生气,诧异地“啊”了一声,呆呆地又凑了过来:“那,那,你是想我亲你吗?还是你想亲我……”
方才他明明就未曾推开她,眼下却又像是被她冒犯了很不高兴的样子,岑樱也拿捏不准他的态度了,漂亮的杏眼中满是狐疑之色。
他怎么会想她亲他?又怎会想亲她?
嬴衍愈发皱了眉头,腹腔中莫名攀升上一股火气。他板着脸:“没有。”
“可是你的心明明就跳得很快啊。”岑樱好奇地道,附耳过去欲听他的心跳。被他避开后,微凉的手又抚上他的脸,“脸上也好烫……你在说谎……”
“你……”嬴衍微微气窒,本能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却被她攀住了双肩,她极认真地望着他,语声温软:“夫君你别生气了,樱樱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你什么都不说。不过没关系,夫君对樱樱的好,樱樱都记在心里。夫君今晚能来,樱樱真的很开心……”
这一声沁着月光似的梦幻,清脆圆润,如玉泠泠。嬴衍心跳微滞,连下意识的反驳也忘了,他侧过眸来瞧着她,黑眸中静若沉水。
月下的小娘子笑意晏晏,明眸剪水,粉融香雪,好似月下的一株芙蕖,盈盈姝丽。
忽然,她直起身子,像春日柔软的柳条被春风送来,又好似一抹轻盈的月光跌进他怀里,轻轻一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二人原本就挨得极近,她突然靠近,整个人便似挂在了他身上,正巧触着了那要紧之处。
嬴衍呼吸骤紧,脸上也骤然升了温,好在柔软的香甜仍是一触即分,还不待他回过味来,她已抱着他一只胳膊轻摇不放,可怜兮兮地求道:“这下总行了吧?亲也亲啦,你就别生气了……”
她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自顾撒着娇。嬴衍却是面上滚烫,连耳根也红透了。
又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点儿也不矜持,又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撩拨他,好似他在为她没有亲他而置气一样,他怎可能如此?
嬴衍眼眸微暗,又有些为那难言的反应而难堪,面色铁青地别过了脸,终究没有开口否认。
如是,叽叽喳喳和他说了一通话,岑樱倒把白日的噩梦忘得一干二净了。
月至中天,已然夜半,岑樱依依不舍地拉着他又嘱咐了好一通托他照看阿爹的话,终睡下了。嬴衍一直陪着她直至她睡着了才离开。
“殿下。”
从岑樱房中出来,接到消息、一直等候在外的封衡迎了上来,面露难色:“城门已经下钥了,您要回东宫吗?”
明知故问。
嬴衍瞪他一眼,满腹的邪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处:“你说呢?”
他今夜过来本就是极为冒险之事,城中又已宵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时再回东宫,惊扰圣人和皇后。
然而冒险过来,却是来听某人胡说八道、说什么他想亲她的鬼话,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不与别的士族联姻的要求,嬴衍心下又有些隐隐的火,觉得还不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