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保全长房和二房子嗣。
那一夜所有罪证公布于众后,长房和二房的子侄没有一个人出来申辩。
二老爷崔绪则在除夕当夜,被挑断手筋和脚筋,今后就是个废人了,大老爷到底于心不忍,跟崔奕求了情,将他安置在崔家庄子上养着。
崔家彻底安静了下来。
毒瘤被拔除,程娇儿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正月二十这一日清晨,程娇儿懒懒地睁开了眼,一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颜。
“你醒了多久了?”程娇儿水汪汪的眸子如同蒙了一层烟雾,痴痴望着崔奕。
这一阵子因着要守丧,崔奕一直闲赋在家,反倒是将他气色养得越来越好,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崔奕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喃道,
“我早就醒了,你个小懒虫倒是睡得香.....”
“我没睡好.....”程娇儿有气无力埋怨道,她近来筋疲力竭,浑身懒洋洋的。
就在她越过崔奕的身子,挣扎着要下塌时,忽的腹部涌上一股恶心,她捂着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崔奕见状忙不迭帮着她拍背顺气,紧张道,
“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扶着程娇儿,满目惊喜,
“娇儿,你的月事好像推迟了许久!”
程娇儿愣住,一股不可思议的喜悦涌上心头。
原来,孩子在不经意的时刻,悄悄到来。
第64章
程娇儿接连在床榻上躺了三天,?崔奕念着她上次怀孕很受罪,身子也十分虚弱,这一回便嘱咐郝嬷嬷,?不许叫她劳累,先把胎坐稳。
程娇儿却是觉得闷得慌,?她觉着这一胎比瑾儿那个时候仿佛好一些,?三日来也就吐了那日早上的一次,后来没太多感觉,?每日也就清晨起来有些难受,?过一会也就好了。
这两日她吃的也不少。
今日是正月二十四,天气终于放晴,些许冷气从窗户缝里渗进来,?将屋子里的闷热一扫而空,?程娇儿闻着新鲜空气,?心中舒坦,?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絮儿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她起身连忙迎了过来,
“主子诶,您别动,有什么事喊奴婢。”
她放下铜盆,?轻手轻脚过来按住了程娇儿。
程娇儿很是无语,?抬起俏白的小脸瞪着她,?“你起开,?我想出去走走。”
絮儿虽是不想,最终也拗不过她,扶着她梳妆打扮。
不多时,?程娇儿穿着一件茜红色绣海棠花的厚褙子,底下是一条樱花粉绣海棠花湘裙,乌发如云,插了一支累凤掐丝镶嵌红宝石的金钗,配着一对粉珍珠耳坠,衬得她肌肤赛雪。
郝嬷嬷带着小丫头进来布菜,看见程娇儿起了床倒也没说什么,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在庄子上住着时,见过不少怀着孕还在干活的女人,也就不觉得怎么,是侯爷太小心了些。
程娇儿早上用了几块春卷,一小碟水晶脍,再喝了一碗咸粥,最后絮儿担心她吐,便又弄来一碗酸酸的热果汁给她喝了。
吃饱了肚子,程娇儿起身问起了小瑾瑜,
“瑾儿呢,可醒了?”
絮儿答道,“已经被陈佑抱起了前院。”
程娇儿听着眉宇间柔和了下来,近来崔奕服丧,霍江他们也都闲着,几乎都是一清早就把人给带走,不到入夜不会送回来的。
男孩子就该粗养着,摔摔打打长大,好养活些。
“侯爷呢?”
“侯爷在书房呢。”
程娇儿点了点头,站在窗下望着外头金光铺地,就起了出门的心思。
“秀娟,去里头将我那件银鼠皮的斗篷拿出来。”
絮儿和郝嬷嬷闻言顿时一惊。
“夫人要出门?”
“我去前院看看侯爷,闷得慌,就想走一走....”程娇儿眉目温和看向郝嬷嬷。
郝嬷嬷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丫头们服侍她穿戴好,一左一右扶着便出了正房。
院子里的老梅枯枝遒劲,枝头渗出些许绿意,迎着朝阳伸展。
程娇儿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斗篷皮毛中,整个人仿佛是年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不多时,她来到了芝兰轩的廊下,侍卫瞧见她来,微微吃了一惊。
谁都知道夫人有喜了,阖府上下都得了吩咐,都得小心谨慎着,莫要冲撞了夫人。
侍卫先是呆了呆,旋即行礼准备去通报,
“不必了,里面可还有人?”程娇儿和颜悦色问道。
侍卫摇了摇头,“就侯爷在里面。”
程娇儿扶着絮儿的手上了台阶,“在这候着吧,不必通报了。”
絮儿和秀娟将她送到门口,程娇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二人愣是紧张盯着她,瞧着她一步步入了里面,才松着气退了开来。
程娇儿暗暗摇头,也都太小心了。
她绕过门口黄梨木的博古架绕入书房内,书房里熏了些奇楠香,淡淡的,并不浓烈。
崔奕坐在一架紫檀厚实的桌案后,书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镇纸笔架,窗下还有一高几,高几上插了几株腊梅,腊梅绿叶茵茵点缀,竟是比外面的老梅长得好。
崔奕听到脚步声,只觉得很轻,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厮,抬眸见是一穿着茜红色衣裙披着银鼠斗篷的大美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程娇儿今日的气色比前几日要好,或许是终于怀了孕,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崔家现在并没有什么烦心的人和事,她整个人也着实轻松了,后宅真的是她一个人做主,用崔奕的话来说,就是横着走。
心里松乏,气色也堪堪好了起来,整个人明润如玉,或许是走了一段路的缘故,她双颊粉红,黑幽幽的眸子纯澈明亮,那股纯真娇憨与小瑾瑜倒是如出一辙。
真不愧是母子。
旁人都说小瑾瑜像极了他,可在崔奕眼里,却是处处觉得像程娇儿的。
“你怎么来了?”
这是程娇儿第一次来前院的书房,崔奕很是惊喜,清湛的眸眼里缀着细碎的光芒,微微含笑望着她,眼里的柔情是做不得假的。
程娇儿腼腆地上前,崔奕连忙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将她缓缓带来自己身旁,再一坐,便将她带入怀里,程娇儿径直坐在了他腿上。
这姿势,程娇儿不安地朝外瞥了一眼,这里可是外书房,平日来找崔奕的人极多,她担心被人瞧见,复又觉着侍卫在外头,有人来肯定会通报的,也就不管了。
程娇儿朝书案上看去,见崔奕在画画,宣纸上随意画的一副墨竹图,形状奇特,颇有些像气势凌厉的孤峰。
“侯爷,您都有心思在这里画画,却不来陪妾身。”程娇儿抓到把柄似的,娇嗔瞪着他。
崔奕哭笑不得,
事实并非如此。
自从老太太病逝,他需要守丧后,朝中风云大变,徐淮和苏夔趁着他不在朝堂,想尽办法打压他这一方的势力,他不在内阁,内阁便是苏夔当家,这仅仅是二十多天,他在户部的人手就被苏夔裁掉了三个。
五军都督府那边因为程云远在边关,而他又不在朝堂,也出了不少乱子,形势很是紧迫。
一旁来说,儿子给父母得守丧三年,可因着老太太是继室,他是嫡子,崔家族规嫡子给继室只用守丧一年,如果连这一年都不守,被朝廷夺情起复的话,于崔奕名声大损。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淮和苏夔逮着了机会狠狠打压的原因。
他是文臣又不是武将,不存在边关需要他出征的紧迫情形,所以这一年大概是要待在家里的。
这样一来,对他很不利,他在寻思破局之法,不过是随意画几笔,不想被程娇儿抓住了把柄。
只是朝廷的事,他不想让程娇儿担心,她现在怀着孩子,得无忧无虑养着。
崔奕于是认错道,
“我以为你还没起呢,想着晚点再回去看望你。”
程娇儿娇嗔瞥了他一眼,也没抓着不放,回头看了一眼那墨竹,便起了心思,
“爷,您教我好不好?您画的墨竹很有风骨,我喜欢。”
崔奕便扶着程娇儿起身,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脊背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处,热度烫的惊人,不过程娇儿还是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宣纸上。
崔奕握着她的手,提笔一划,一拉,寥寥数笔,一副墨竹便跃然纸上。
“好看....”程娇儿眉眼笑成了一条缝。
“我自己来。”她示意崔奕松手,自个儿弯着腰开始一笔一画。
崔奕负手立在她身侧,挺拔伟岸的身影如同罩在她身上似的,程娇儿画了几笔便回头笑看他一眼,她的眸眼弯弯如月牙,柔和宁静,秀美无双。
长得越来越美了。
初见她时是出水含苞待放的芙蓉,如今是瑰丽盛放的牡丹。
再没有什么能遮住她的颜色。
崔奕唇角不自觉扬着,头一回体会到了红袖添香的意趣。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侍卫禀报声,
“侯爷,四少爷求见。”
他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二人均是愣了愣。
尤其程娇儿手里的笔就险些握不住了。
她是知道崔奕因着她,两次将崔朔打发去了外地,这也是因为老太太和二夫人过世,崔朔得回来守丧才能回府,否则.......
程娇儿也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抑制不住就是觉得尴尬。
崔奕将她这些动作收在眼里,微微凝了凝眉,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