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沉默。
他看了一眼诸葛均和陈俊,二人皆是苦笑不已。
“行了,去给你们母亲请安。”
兄弟俩退了出去。
陈俊颔首上前,
“爷,在下倒是有个法子,能让老首辅知难而退。”
“哦?”崔奕挑了挑眉。
陈俊低语几句,崔奕失笑,“你去办吧。”
目光落在那一本册子上,按了按眉心,“算了,他们兄弟俩的婚事不急。”末了自嘲地笑了笑,
“得我先当了爹再说。”
诸葛均和陈俊明白了崔奕的意思,相视一眼抚须大笑。
崔奕这是担心旁人说程娇儿挺着肚子当婆母,好在两位少爷也不算大,婚事拖一两年也无碍。
这边兄弟俩恭恭敬敬一起到了清晖园给程娇儿磕了头请了安。
瑾瑜挨着程娇儿坐在软塌上,眸眼亮晶晶的,好奇问着,
“娘可有想吃的?您尽管说来,天南海北的,儿子都给您寻来。”
程娇儿听着失笑,忍不住揉了揉瑾瑜的脑袋,
“傻孩子,娘现在还吃不得大补的东西,得吃清淡的,回头能吃了再吩咐你不迟。”
蕴之则立在一旁,神态恭敬略带几分关切,“母亲可有不舒服?是不是吃不下东西?”
这是担心程娇儿孕吐。
程娇儿闻言觑着蕴之,“你打哪知道这些的?”
蕴之微微红了脸,垂下了眸。
瑾瑜逮着了,顿时咧嘴大笑,利索起身一把拍了蕴之的胳膊,对着程娇儿道,
“娘,瞧见了吧,弟弟就是个伪君子,瞧着霁月风光,不食人间烟火,实则一肚子坏水,什么都知道!”
蕴之闻言俊脸绷红,“你胡说什么,是来的路上,听着丫头提起的。”
郝嬷嬷在一旁瞅着两兄弟闹,不由劝架,
“好啦,两位小主子莫要吵,七少爷刚刚候着时,便问了人要注意什么,是关心夫人之故,六少爷就别打趣了。”
郝嬷嬷满头银丝,已在府上容养,眼下程娇儿怀了身子,老人家担心下人不经事,主动请缨过来盯着清晖园,崔奕自然是乐意的。
程娇儿吩咐人端了锦杌给郝嬷嬷,两位少爷面前,她也是不需要行礼的。
瑾瑜知道误会了蕴之,便耸了耸他的肩,“好了,哥哥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蕴之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朝着程娇儿行礼,“母亲,儿子先去书房看书,晚上再来看望您。”
蕴之转身掀帘离开,翩然玉姿,世无其二,他这一走,屋内仿佛都要暗沉几分。
瑾瑜砸了咂嘴指着蕴之离去的身影,“娘,您瞧瞧,他这脾性见长,我不在时,您对着这个面瘫脸怎么活呀?”
程娇儿嗔了他一眼,拉着他坐下,
“你不在家里,你弟弟乖巧得很,事事不叫娘操心,倒是你,这一回怎么也得留下来,陪着母亲,等你妹妹出生再走如何?”
瑾瑜一回来就告诉她,只在家里待两个月便走,这些年,瑾瑜留在家里的时候少,程娇儿心里总是挂念着他,心疼不已。
瑾瑜闻言失笑,眼底也有了几分难舍的温情,“娘,儿子对不住您,总是叫您操心,还不曾侍奉您。”
程娇儿闻言眼泪滚下,哽咽道,
“母亲不是想要你侍奉,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小的时候,瑾瑜每次回来,程娇儿总要脱了他衣服看他身上的伤口,如今大了,却不许她这个娘看,程娇儿心痛如绞。
“娘,我没事啊,我好好的!”瑾瑜站起来转了一圈蹦跶了几下,表示自己很健康。
“再说了,舅舅护着我,还真能让我吃亏呀!”
程娇儿闻言心里好受了些,“也是,那你跟娘亲说一说,你这次是如何立功的?”
瑾瑜不笨,知道程娇儿在套他的话,他编故事似的,把自己立功的事绘声绘色说了。
他没告诉程娇儿,他多少个暗夜,深入敌营帮着舅舅打探敌情。
他也没告诉程娇儿,边关不是京城,京城看家世,看在崔奕面子,人人要敬着他。
但边关不一样,甭管谁去了边关,哪怕是皇帝本人,不立下战功,不拿出真本事,别想服人。
瑾瑜陪着程娇儿说了许久的话,阳光西斜,透过窗棂泼洒进来,照耀着程娇儿秀美的面庞,暖融融的,仿佛透过瑾瑜的话语,看到了边塞的风光。
她渐渐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瑾瑜帮着她盖了被褥,托腮陪着她。
别看他在人前笑嘻嘻的,他心里主意高着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门儿清。
旁人都说他没有蕴之稳重,家里将来的担子怕是得蕴之来挑。
是吗?
谁又不想依偎在爹娘身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
他不能!
他是雄鹰,不能被这逼仄的宅子给束缚了。
他为什么向往边境,因为那里是广袤的蓝天,可以任他驰骋。
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当回望身后万家灯火,他总有一种肩负使命的宿命感。
他是宰相之子,他是皇帝的表兄,他还是当朝大都督的外甥。
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
他来守国门,弟弟来守护家族。
待程娇儿睡熟了,瑾瑜才起身,抬袖擦了擦眼角,转身含笑步出。
次日听闻程娇儿怀了身孕,李灵素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望她。
程悦然今年九岁,她继承了父亲及姑姑的美貌,小小年纪已然是美人胚子,顾盼之间倒是有几分像程娇儿少时,娇艳无双。
程悦然是跟着瑾瑜长大的,性子活脱又单纯,十分讨喜。
她给程娇儿请了安,便去找瑾瑜兄弟玩。
“二表哥在哪里?”程悦然梳了双丫髻,掰扯着瑾瑜的袖子,拖着他要去找蕴之。
“你找他做什么,你想玩什么,哥哥带你!”瑾瑜习惯了悦然跟在他身后闹腾,
程悦然咯咯直笑,
“哥哥,咱们很快就要去边关了,又要把蕴之哥哥丢在家里,我去看望蕴之哥哥,安抚他呀。”
瑾瑜哈哈大笑,想像寻常那般去揉悦然的脑袋,可这小丫头却不知道为何,愣是躲开护着自己的发髻道,
“哥哥,我现在大了,你不能揉我了。”
瑾瑜越发觉得妹妹可爱,
“行,蕴之在书房,你去找他,哥哥去把你弟弟找回来。”
要说瑾瑜也是打小调皮到大,却还没程帧头疼。
程帧将调皮狡猾无辜呆萌集于一身,做出的事比谁都可恨,偏偏动不动哭鼻子,愣是让人没法气他。
刚刚来的路上,小家伙偷偷从马车里溜了出去,居然连程云都没找着。
瑾瑜是带着这对兄妹长大的,程云下马便去寻崔奕,吩咐他去把程帧给找回来。
这边瑾瑜出门,程云则坐在崔奕书房里喝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程云在崔奕面前是一如既往肆意,大舅子的谱儿摆个没底。
程云耷拉腿躺在崔奕的躺椅上,崔奕反倒是端正坐在案后。
“你什么意思?你要留瑾瑜下来?”程云问,
崔奕容色宁静,“娇儿怀着孕,她一贯担心瑾瑜,我怕她心里不踏实影响孩子出生,你就劝着那小子在京城留一年,待娇儿顺利生产,将他婚事定下来,再随你去边关。”
程云啧了一声,沉默下来,偏头侧望崔奕,
“留一年问题不大。”
“你给瑾瑜选了哪家的媳妇?”程云觑着他。
崔奕含笑,定定对望,“瑾瑜虽是我的孩子,却是你带着长大的,婚事自然得问过你这个舅舅,你的意思呢?”
程云这下抿着唇一言不发。
瑾瑜年纪不小,已经十六了。他的女儿悦然才九岁。
“你着急吗?”他侧头看了崔奕一眼。
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洒下,空气里尘埃清晰可见,程云躺在光线下,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崔奕明白了程云的意思。
“瑾瑜比然儿大得太多了,不是还有小七吗?”
“蕴之呀?”程云咂咂嘴,扶着躺椅坐起来了些,高大伟岸的身影遮住大半阳光,
“蕴之是极好,只是你也知道,我更喜欢瑾瑜,毕竟是我带大的。我心里是把瑾瑜当命根子疼。”
程云对瑾瑜比对亲儿子程帧还要好。
以前程云觉得瑾瑜已经够闹腾了,没想到程帧还要纨绔,程云压根不想管程帧。
“我去边关,把程帧丢在你家里,给你管教成不成?”
“哈哈!行啊,你帮我养了一个,我也得帮着你管教不是?”崔奕对这个小纨绔倒是还挺喜欢的,没事就逗逗程帧,程帧在别人面前调皮,对程娇儿却是恭恭敬敬的,程娇儿尤其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