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离开了。
离开这里,离开永州。
拾掇好自己,柔兰从屋子出去,让丫鬟带着她前去大堂,她要去向邵同奚告辞,今日就离开永州。
只是,路过一处较为宽阔的庭院时,却注意到半开的侧门处,围聚了不少丫鬟小厮。
那些丫鬟小厮推推挤挤,都争相探头看着门外,像是又好奇又胆怯,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往外头看。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柔兰步伐微顿,迟疑地看过去。
走在她身边的丫鬟见她停下,往那边看去,见状也起了兴致,对她悄声道:“姑娘等一下,我去看看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半打开着的侧门外面,隐约传进来车马的喧嚣声,夹杂着许多人的脚步声,有些混乱,听不清晰。
柔兰心下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蹙起眉,攥了攥手心,也慢慢走过去。
逐渐靠得近了,那些丫鬟小厮议论的声音便传到耳边——
“哎,真的是士兵啊!”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士兵在永州城里经过呢!”
“好多人,好气派啊……”
“奇了怪了,好端端的,外面街上怎么会有士兵呢,永州最近也没出什么乱子吧,难道是有什么贼人?”
“贼人?看样子不像吧,没听说在抓贼啊。”
“是谁派的兵啊,这些士兵看起来不像是知府的府兵呀。”
“有道理……”
“我前面听见几个大娘说,好像是在找一个人,还是个年轻姑娘。这些士兵啊,好像还是从临郡派过来的呢,好远啊……”
“哎呀,怎么把我们这里也给围了!”
“这样我们怎么出去啊?”
……
其中一句话落下的一瞬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柔兰猛地一僵,几乎站不稳,小脸白了。
惶然从脚底腾起,一瞬间便攫取了她的心神。
二爷。
第46章 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
临郡气候不好, 每逢秋末降温加剧。今日晨起时,天色暗沉,飞沙走石, 拂面而来的风隐隐携了寒意。太子命人稍减了今日的行军操练, 随后去了祝宅。
下人来回禀时, 祝辞正立在堂中, 听着小厮回话。
原是那笼中的小雀这几日水米不进,今日已经失了大半生气,奄奄一息地卧在笼子一角。
贺陵站在旁边, 不时往外看去。
时辰差不多, 应是要动身回永州了。
小厮看了那雀一眼,知道是自己照顾不周, 语气惶恐, “二爷, 奴才试过好几次了, 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可这雀愣是什么都不吃,只渴了啜饮些水, 起初还一个劲地往外飞,到后面就一动不动了。”
祝辞看着卧在笼子角落小小一团, 羽毛合拢起来, 一声不吭只耷拉着眼皮的小雀,面无表情。
前一日有多么生动朝气, 如今便是如何虚弱破碎。
却偏偏滋长出一种羸弱的美丽。
贺陵思衬着上前道:“二爷, 这雀看起来不是临郡的鸟种,应该生长在湿润温暖一带,临郡气候干燥, 又较永州更冷一些,可能是不适应临郡的气候,这才奄奄一息。”
小厮似乎发觉祝辞想触碰那雀,连忙打开鸟笼。
那小雀漆黑的圆眼睛挣扎地动了动,像是没有力气,但依旧挣扎着起来往笼门边走去,扑打着翅膀,却在半途便摔在笼底,起不来了,发出两声微弱的叫声。
如此羸弱可怜的模样,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怜惜。
才短短一日的时间,竟虚弱成这样。
若换作昨日,笼门一打开,恐怕顷刻便飞走了……
小厮心惊胆战,头埋得更低,不敢出声。叫旁人看来,恐怕都以为这雀被人虐待过了,二爷不会责罚他吧。
小雀微弱的叫声中,祝辞伸手过去。
他的手修长且宽阔,只一只手便将它拢在掌心里。
触碰在皮肤上的羽毛柔顺,触感极好,毛茸茸的,小雀似乎感觉到了不适,挣扎着动了两下,还是卧在他掌心里,尖尖的喙轻碰在他掌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奇怪的感觉。
像是知道自己没力气了,那小雀索性放弃了挣扎,脑袋耷拉在他手里,微弱地喘息着。
贺陵看着那雀,不忍心道:“也许临郡不适合它。”
“是啊,”祝辞垂眼睨着那雀,“这么脆弱的生命,本来就应该被极尽奢华地娇养着。”即便被人圈禁,也是金枝玉叶地养着。
在这种地方,真是难为它了。
外面下人忽然进来回禀:“二爷,太子殿下来了。”
随即,太子带着人步入大堂。太子走进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祝辞随意拢在手心的雀,心中掠过丝奇怪的感觉,“这雀……”
但此行并不是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太子顿了顿,很快回到正题:“二爷今日要回永州?”
“是。”祝辞将那雀放回笼子里让小厮带走,这才回身拱手,神情不变,“祝某见过殿下。”
“无须多礼。”
太子摆手免了这礼,“只不过,孤已派兵去了永州,为何二爷还要亲自动身前去?”
祝辞道:“永州范围极广。”
太子很快便想明白了。确实,单单他派兵还是不够,而且兵力分散开,效果便差了。何况永州也称得上是祝家的地盘,论熟悉程度,自然是二爷最深。
“既如此,孤派副将张舜跟随二爷,兴许能帮得上。”
“多谢殿下好意,无需劳烦将军。”
没想到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太子思衬后了然,点头道:“也好,若有需要,孤可随时派兵援助。”
随即又问:“二爷什么时候走?”
“不急。”
祝辞语速很慢,垂眼看了那蜷缩在笼子一角的雀,眼中神色看不分明。
此时,另一边的阿福悄悄对贺陵说了什么,贺陵点点头,上前一步,低头拱手道:“二爷,那我先回,尽早回永州,也好快些找人。”
祝辞这才掀起眼帘,朝贺陵看去。
他并未说话,因此堂中便静谧得出奇。
即便贺陵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背后发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站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二爷这一眼里总带着意味深长的探寻。
贺陵复又摇头,虚放空中的手交握得更紧了些,继续道:“我自知闯了祸,此行自当尽全力帮二爷把人找回来。”说着直起身,“我为人如何,认识这么久,二爷总不会不知吧。”
祝辞移开视线,唇边笑意不变,“自然。”
他声音温和。
贺陵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转身带着人大步离开。
男人的声音肖似从前,温雅好听,低沉而有磁性,可身后不远处的赴白却总觉得不对,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
任何事情都在二爷掌控里的感觉。
就连贺公子会提出先回永州这件事情,好似都在二爷的意料之中。
这感觉太可怕了。
赴白看了看天色,估计着时间,还是道:“二爷,我们也该回去了。”
*
邵家侧门。
给柔兰带路的那个丫鬟也到侧门旁凑了下热闹,末了,又拍了那些丫鬟小厮一下,“好了,看什么呢,事情都做完了吗?还不快干活去。”
一个圆脸丫鬟哎呦一声揉了揉头,还是不死心地问:“春妍姐姐,为什么外头来了那么多官兵啊?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官兵呢……”
“是不是来抓人的?”
“会不会搜家啊?”
“行了,跟我们又没关系,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好了,你们还想挨罚吗?”
春妍说到这个,那些丫鬟小厮立即怕了,忙不迭应声后都跑了。
见事情解决,春妍这才过去将门关上,周全上了钥后,这才回来,“姑娘别听他们乱说,没事的,顶多是官府在找人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走近了才发现柔兰脸色苍白。
春妍愣了,“姑娘怎么了?”
柔兰六神无主,攥紧了手心问:“他们人多吗?”
春妍才反应过来是在说那些士兵,思衬着道:“不算多,好像只是经过这里,我并没有看见他们把哪个地方围起来了。”
柔兰衣袖下的手攥着衣裙,站不稳,退后一步。
她心绪极乱,声音几不可无。
“怎么这么快?”
春妍仍是一头雾水。
可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忽然联想起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