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好一阵了,太子都没答,皇后正欲再问,太子突然起身,掀开衣摆,跪在了皇后面前,“儿臣心头的人选是唐家大姑娘,唐韵。”
屋内一阵安静。
皇后看着他,太子低着头。
好半晌,皇后又才问了他一声,“谁?”
太子再答,“宁家的表姑娘,唐韵。”
又过了好一阵,皇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太子能给本宫一个理由吗。”
“宁家三房此次在西戎立了功,大房宁衍也将榜上有名,宁家将来的势力不可小窥,儿臣以为,娶其表姑娘为太子妃,定能稳固......”
“到底是为何?”皇后一声打断。
她又不瞎,她看得见。
这一个月,他哪回过来,那双眼睛不是黏在人家身上的?前脚走,后脚就跟上。
什么孝顺,什么宁家权势。
他那点心思,她岂能瞧不出来,他就是看上了人家。
皇后已经不用再去向他求证,她只想知道他是何时生了心思,皇后不待他答,直接问他,“何时开始的。”
太子沉默了一瞬,如实道,“去年重阳前。”
话音一落,屋内更是一阵出奇的安静。
去年重阳前。
唐韵是重阳后,在龙鳞寺救安阳后才进的宫。
重阳前,他就......
皇后存了最后一丝侥幸,问他道,“你接她进宫的?一直藏在你东宫?”
太子跪在那,没说话。
皇后神色震惊地盯着他,脑门心突地一阵跳,良久,突地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木几上,几面上的茶盏盖儿震得叮铃只响。
“太子就是如此自律的。”皇后难得被气成这样,目光也难得对太子露出了严厉。
他是堂堂太子,他的礼义廉耻呢。
“你就是如此......人家一个姑娘,你,你......”皇后回回被气结,都骂不出来话。
想起顾景渊对唐韵的痴心。
再想起他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且他还选了秀,唐韵险些就被送进了三皇子那......
皇后两边眼角直抽得慌。
“儿臣会负责。”
皇后缓了好一阵,胸口的那股闷气才缓了过来,“行,你负责,你自己去同你父皇求吧。”
她是张不开这个口了。
脸都被臊尽了。
那韵姐儿对安阳,对她,好得没话说。
怎就被他这个......
“你出去吧,你父皇一回来,宁家便会被封赏,宁家就这么一位表姑娘,想必宁老爷子定不会亏待了去,你要想不出法子,本宫便赐给韵姐儿一个封号,咱不能对不起人家。”
*
唐韵适才从皇后屋里出去后,便去了膳房催羹,刚端着一碗雪梨羹回来,一抬头,正好见到太子出来。
唐韵俯身请安,让到了一边。
太子的脚步却停在了她跟前,伸手递过来了一个小瓷瓶,“拿着。”
里头是他专程让刘太医治成的医治寒症的药丸。
唐韵腾不出手,也没打算接,“上回殿下给民女的,还未用完。”
太子眉目一皱,“为何没用完?”
他算好了,一日一粒,今儿刚好用完。
唐韵神色平静,“没喝避子汤,民女的寒症已经好了。”
太子:......
太子被她的话哽得心口一悸。
想起适才皇后训斥他的话,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愧疚,伸手将那小瓷瓶轻轻地给她塞进了袖筒,“药丸为温补,多吃几日对身子有好处。”
唐韵没再应,转身进了屋。
见她进来,皇后娘娘的脸色才缓缓地缓和了下来,也没去质问她半句,装作不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了一些。
再想起自己那不是东西的儿子,皇后的脑子里破天荒地想出了一个骂人的词儿。
人模狗样。
*
三日后。
皇上亲征凯旋而归。
西戎归周,等于打通了一条通商之路,受惠最大的是大周百姓,金陵城内天还没亮,百姓便开始闹腾,闹到了巳时末,终于见到了归来的队伍。
皇后一早就候在了宫门外,探消息的太监半个时辰禀报一回。
“已经进城门了。”
“已过了东街。”
“娘娘,陛下回来了。”太监跑着趟爬上了宫门的城墙上,刚说完,宫门外便是一阵马蹄声,皇后转过头,便见到了归来的队伍。
皇后转身下了城墙,立在宫门内候了一阵,便见到了骑在马背上的皇上。
两月不见,皇上倒是满脸的意气风发,笑着夹了一下马肚,“皇后来了。”
皇后上前迎去,“陛下......”
唐韵今儿也去了,跟在皇后的身后,抬头朝着迎面而来的队伍望去。
威严英勇的铁血将士堆里,唐韵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宁玄敬。
——她的外祖父。
唐韵看着那道满目关切的目光瞧了过来,弯唇冲其一笑,清透的眸子内,犹如万雪化尽,一瞬之间回了春。
背负在肩头的一切担子,也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了下来,清透的眸子内,除了夙愿达成的喜悦之外,更多的是解脱。
母亲说:你虽不是男儿,但在母亲心里,你胜过男儿。
母亲。
女儿熬出来了。
快七年了,过程虽然艰辛,手段虽见不得人,但她终究是自由了。
第54章
皇上下了马背,同皇后走在前,其余人等翻身下马,齐齐相随。
唐韵没再跟着,脚步立在一旁,等着宁家人。
宁玄敬先走了过来,立在了唐韵跟前,一身铠甲,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白了半个头,风霜将一张脸吹得又黑又瘦。
谁都不易。
她只是给了宁家机会,真正付出的还是宁家。
唐韵笑着唤了一声,“外祖父。”
宁玄敬最后一次见唐韵,还是七年前自己的女儿死后,他上门去讨公道,见其小小的一道身影,孤零零地跪在灵堂前,听着他们争论,一句话也不说。
时光荏苒,如今立在自己面前的,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宁玄敬心头猛地一酸,胳膊抬起来,想给她一个拥抱。
奈何身上的铠甲又笨冷又硬,再瞧着跟前水灵灵的姑娘,宁玄敬伸出的手,最后只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握了握,满目慈爱地道,“丫头,外祖父回来了。”
以后她就跟着他。
什么狗屁唐家,一屋子的烂心肺,他是厌恶透了,恨之入骨。
“这可是韵姐儿?”宁家三爷宁书辉带着二表哥宁卫跟了过来,目光落在唐韵身上,既惊又喜,似乎有些不敢认。
唐韵抬起头,一一唤道,“三舅舅,二表哥。”
三爷宁书辉这才笑着说道,“这模样一瞧,完全就是咱们宁家人,长得多标志。”
唐韵脸色一红,不知该如何答。
虽说是自己的亲舅舅亲表哥,到底是六七年未见,甚至更久,三舅舅她怕是十年未见了......
“表妹别介意,父亲嘴笨,不会夸人,表妹这哪是标志,分明就是沉鱼落雁......”
三爷一个手肘弯儿拐了过去,“就你读过书?也没见你成才......”
三言两语,一下拉近了距离。
见唐韵被逗笑,宁卫这才正式地同她打了声招呼,“表妹。”
唐韵点头回礼。
之前都是书信来往,如今终于团聚上,宁玄敬心头高兴,脸上挂着笑,带着她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问她,“最近可还好。”
“多谢外祖父惦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