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卫傅发现福儿极其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到什么地步?
她看话本子从不用看,而是让人念给她听,开始卫傅以为她是懒,后来才知道是字认不全。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福儿的字认不全,那还要追溯到一日他不小心撞见念夏读话本子给她听。
明明不过一段儿,偏偏其中被他听见好几个叉叉,他就在后面好奇地问了一句,叉叉是谁?
念夏说漏了嘴,说她不认识这两个字,她问姑娘,姑娘也不认识,后来姑娘就教了她省事的法子,不认识的字用叉代替就好,到时她自会承前启后猜出其中意思。
好一个承前启后!
卫傅又被气笑了,正巧他要罚她跑到湖里凫水,就罚她每天不准出去乱跑,认一百个字,而且要学会写。
因为看过福儿写字后,卫傅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字极其的丑,说是鸡刨也不为过。
“这是孤的字,这是你的字,汗颜吗?”
福儿瞅了瞅书案上的两张纸,一张纸上的字银钩铁画,她听人说形容人字的写的好,多是用‘有风骨’来形容,太子的字就很有风骨。
至于另一张纸上的字,唉,真是不提也罢。
福儿也知道自己的字写的丑,想当初当小宫女时,训导司有安排训导姑姑教她们读书识字,最起码要能通背宫规,那时她就不怎么好学。
若不是不会背宫规,是不能出训导司的,她绝对学不全。
后来陈司膳想让她转女官,又让她去专门用来培养女官的内文学馆走读了一阵,可那会儿她沉迷于膳房里各种吃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赖在膳房赖到出宫,哪里愿意认真学,于是就学成了这样。
“我字写那么好又没有用,平时也用不上。”福儿狡辩道。
“用不上也不能写成这样,字是人的脸,别人在没见到你之前,先看到你的字,你觉得别人会把你想成什么样?”
“不可能别人没见到我人,先看到我的字,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卫傅算发现了,循循善诱对她根本没用,因为她总有很多歪理告诉你她才是对的。
“那你也得习字,必须习。”
“我不习!”
卫傅气得把折扇抓起来,扔到地上。
“你再说一次?!你这胆大的宫女,孤说的话你敢不听?”
“你又以势压人!我叫了啊,我去外面叫堂堂太子殿下欺负小宫女!”
“孤怎么以势欺负你了?昨晚是谁压在孤身上欺负孤……”这时,卫傅也意识到自己嘴瓢,忙打住了。
可福儿已经瞅着他笑了起来。
她走到卫傅面前,又坐到他的腿上,摇了摇他的袖子。
“殿下,我不学行不行?真的学了没用啊,我又不考状元。”
“怎么就没用了?最起码你看话本子不用人帮你念了,”提到这事,卫傅就生气,就想到那什么叉叉了,真是主仆都不学无术,“若别人知道孤有个像你这样的侍妾,孤的脸就丢光了。”
“我就这么让你丢脸?”
见她一双大眼睛默默睇着自己,卫傅有点慌了。
“孤只是打个比方,虽然你不用考状元,但最起码该认的字要认的,字虽不用写得很好,但至少要端正,哪个大家闺秀不是一手好字。”
“我又不是大家闺秀,我就是个小宫女!我就知道殿下几天新鲜一过,就嫌弃我了。”
她又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因为有这茬事在,卫傅也无法判断她是不是装的,忙把她的手拉下来。
“孤没有嫌弃你,但字必须得学。”
好吧,这一招也没用了。
见她蔫头耷脑的,卫傅也有些不忍心,道:“这样吧,你好好学识字学写字,以后每隔三天孤带你出去玩一次。你单独出去,顶多也就只能在附近玩玩,北边的围场可以练跑马,澄湖南边的金山你上去过?山上还有许多寺庙,难道你不想去?还有万树园……”
他说一个地方,福儿点一下头,心里简直宛如猫挠似的。
“想去想去,我一直想学骑马的殿下。我听我爷说,以前家里有马的,后来家里孩子越来越多,马也老了,就把马给卖了,所以我也没学着。”
卫傅点点她鼻子:“那你就乖乖的学识字写字,孤就带你都去玩一遍。”
“那能不能每天学少点,一百个字太多了,还要写二十遍。”
“一百个字二十遍,也就才两千个字,两千个字多?”
“两千个字还不多?我还要吃饭、睡觉、休息、午睡,难道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写字了?”
卫傅在心里想了想,也觉得两千个字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多。
“那就八十个字二十个遍。”
“还是太多了,五十个十遍吧?”
最终,在福儿的死磨硬泡下,定为了五十个字十遍,正式开启了她认真苦学之旅。
第27章
虽太子命令福儿不准到处乱跑,每天要老实识字写字,但也不是不能出去,只能在宫殿区范围内。
说是宫殿区,毕竟是行宫,正宫加上东宫再加上附近的几个小型宫殿群,也就只有皇宫的三分之一大小。
于是福儿不可避免地认识了两个人。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侍妾,周氏和李氏。
福儿一开始听这个称呼格外不能习惯,因为这两人年纪都不大,比她还小,怎么都到了要称呼姓氏的地步?
在她心里,一般只有出了嫁的妇人才是某某氏,例如她娘。
瞧着两个平均也就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称呼对方×氏,福儿真有些啼笑皆非,直到她听对方叫自己王氏。
妈呀,她明明还没有嫁人,怎么就落到跟她娘一样成什么氏了?
后来经过福儿侧面了解,才知道这两人为何如此。
原来两人都是宫女出身,宫女都是只有名儿没姓的,一般也没人称呼她们的姓,而且宫女的名字很容易就被改了。
刚进宫时名字不好听要改名,出了训导司去各处当差,为了便与记忆,女官通常会把这次分来的宫女统一命名一下,例如开头都是春、夏什么的。等你再出息了,去娘娘们身边侍候,娘娘又会给你改一个。
而且这种名字一般都不会好听,反正一听就是宫女的名字,像周氏的宫女名叫樱儿,李氏叫翠烟。
宫女在出息了后,是不愿别人称呼自己宫女名的,但她们的本名其实也不好听。宫女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很多人在进宫之前都没有真正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三丫、来弟、毛丫什么的,还不如宫女名儿。
而周氏和李氏,她们本身属于皇子房里人,但还没有名分,是宫女,要等皇子妃进门后才会有个名分。
和福儿现在的处境一样,于是怎么称呼就成了难题。
据周氏李氏说,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直接称呼她们姓氏,至于皇子所其他宫人,一般都会在姓后面带上侍妾两字,算是区别她们和普通宫女。
她们也愿意别人这么叫自己,总比某某宫女好听。
福儿弄懂了这其中的门道,心里有点微妙。
她设想曾经有个皇子,身边有一位叫大丫的司寝宫女,他叫对方服侍自己时,该怎么叫?
大丫,给本皇子捏捏脚?
大丫,给本皇子捶捶腿?
然后福儿就被这个‘大丫’逗笑了。
她正笑得抑不可止时,卫傅从外面走进来了。
就见她穿着一身粉衫子趴在书案上,本该用功习字,她却在那儿出神,笔上的墨弄到脸上都不自觉,像只小花猫。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于是抵着下巴的笔头在她脸上来回旋转,然后脸上的墨更多了。
卫傅又气又觉得好笑。
“你在笑什么?”
福儿把事情讲给他听,又讲了她方才设想的场景。
一时兴起,她学起太子的做派,对他道:“大丫,侍候孤笔墨。”
卫傅虽还没弄清楚她的笑点,但知道她在调侃自己,遂反问她:“怎么?你没进宫之前的名儿叫大丫?”
“你才叫大丫呢,我才不叫这个名儿。”
“那你进宫前叫什么名儿?”
“就叫福儿啊。”
福儿眼睛瞪得大大的,斩钉绝铁地说。
她这样,反而让卫傅觉得她进宫前肯定不叫这名。
“乳名叫这个?本名也叫这个?”
“……”
乳名不叫这个,本名也不叫这个,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
为了岔开话题,她问道:“殿下你不是去陛下那请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言,卫傅的脸色暗了下来。
自打来到行宫后,他就发觉父皇对他的态度变了。其实认真算,应该是从那日他听到父皇说的那些话后。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心态使然,可最近每次去向父皇请安时,都是匆匆就罢。
虽以前父皇以前待他也没有太多亲热,但若不忙于朝政,也会问些他读书之类的事情,而他现在去请安,每次都是进去,请完安后就出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就好像,以前父皇还会跟自己说些场面话,现在连场面话都没了
而且,他总觉得父皇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但每次当他看去,父皇又会回避他的目光。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今天又碰见一次,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这些事,他又怎好和福儿说,只能借口父皇那有政务要和大臣商量,他便回来了,又提出要教福儿写字。
当晚福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抢了她奶偷偷塞给小弟的米糕,小弟气得喊着‘胖福儿你还我米糕’,把她追得是上天下地,求助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