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且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苏长青心慌极了,他浑身紧绷的躺在榻上,手里捏着腰牌,随即又抬手抹了把脸,这才看见左臂上还系着一条绣兰花的帕子。
他凑过去嗅了嗅,似有兰花清香。
这一嗅,身上痛楚仿佛得到了缓解。
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一束光,是一碗药。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苏长青深呼吸,支起身子,兀自端起温水润了润喉,随即又低头整理衣襟,他十分郑重,入宫面圣时也不像这般紧张。
不一会儿,苏长青听见了屋外的动静,他无意识的屏气凝神,眼角余光越过茜窗,瞥见洛韶儿疾步而来。
她来了!
她马上就要朝着自己走来了!
苏长青的心脏强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噗通、噗通——
洛韶儿疾步而来,她已从郎中口中得知了苏长青的身份,那既是如此,今日就不仅仅是救人一命那么简单了。
人人皆知,苏将军这次班师回朝,是押韵战俘回京的。
洛韶儿身边跟着小翠与春桃,郎中又折返了。
洛韶儿靠近苏长青,见此人还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她难免觉得诧异。
“将军,你身子可好些了?可需我前去通知苏府?”洛韶儿询问。
苏长青默了默。
她果然不记得他。
随即,苏长青苍白的唇角又止不住的扬了扬,无论洛韶儿是否记得他,此生能再见到洛韶儿,他已是欢喜至极。
他的欢喜,并非是要得到,亦或是占有。
而仅仅是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人间最美妙的事。
只要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就欢喜。
苏长青开腔时嗓音沙哑,“夫人,多谢救命之恩,我该如何回报夫人?”是啊,他想报答她,但凡她想要的,但凡他有的,都可以给。哪怕是他的命。
洛韶儿有些诧异。
这将军好生古怪呀。他就没其他重要之事?
洛韶儿得体的笑了笑,“无妨的,正好碰见,举手之劳罢了,那接下来将军是打算在洛府小住?还是回去修养?将军身负重任,可需向朝廷禀报?”
她思量周祥。
苏长青的唇又止不住的扬了扬。
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欢喜,不由得脸色涨红,耳根子也滚烫了起来,整个人在瞬间变了气色。这些变化很快,几乎肉眼可见。
洛韶儿一愣。
一旁的郎中也煞是费解,莫不是苏将军起热了?
洛韶儿当即就诧异了,问道:“将军,你可是哪里不适?”
就连她也瞧出来苏长青脸色不对劲,不亚于是起了高热,她也会些岐黄之术,怎么瞧着苏长青,怎么觉得不对劲。
苏长青见洛韶儿替自己担心焦虑,他的唇角又止不住上扬,咧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他无疑生了一口好牙。
小麦色肌肤衬得牙口更好,雪白、康健。
一屋子人就只见常胜将军只会咧嘴笑。
洛韶儿, “……”
众人,“……”怕不是傻了吧?
郎中走上前,伸手给苏长青把脉,似是疑虑片刻,对洛韶儿道:“姑奶奶,苏将军重伤在身,不过已无大碍,有些轻烧也是正常事。”
洛韶儿松了口气,到底是条人命呢。她求神拜佛十五载,总算是盼回了女儿,从今往后也会继续做善事,以报答佛祖之恩。
洛韶儿以为苏长青神志不清,就对屋内小厮吩咐,“且去通知苏府,就说苏将军在洛家养伤。”
苏长青不是寻常人物,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失踪,洛韶儿既然已知道他身份,必然会告知苏家。
小厮应下,这便踏出房门。
这厢,苏长青的心一沉,咧开的唇角缓缓落下。
苏家派人来接的话,他还有机会见到洛韶儿么?
她早就是嫁为他人妇,他没有合适的身份接近她。
苏长青明知不可争,不可抢,他只是舍不得。
苏长青看着洛韶儿为自己忙前忙后,他真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她给过一饭之恩的落魄少年,而今不同了,他再也不是苏家任人欺负的庶子,他有权有势,可以报答她了。
苏长青张了张嘴,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本不是心机之人,却突然心生一计,利用内力震动了伤口。
忽然,他猛的一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随即,厢房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洛韶儿哪里还能想到什么男女大防,立刻吩咐郎中救治。
见洛韶儿焦急的站在床榻旁,苏长青就那么看着她,甚是满足……
仿佛身上的伤口皆不疼了。
*
苏将军重伤,且被洛韶儿救回洛府的消息一送出去,罗湛与沈勋二人很快赶来。
他二人掌控着京城的第一手情/报消息,比苏府的人来得还要快。
罗湛是洛府的姑爷,小厮自然立刻上前迎接。至于沈勋,他是玄镜司指挥使,一亮出令牌,无人可挡。
两人在洛府大门外碰面,沈勋年轻,二人虽皆是一品权臣,沈勋先抱拳作揖,“首辅,真巧。”
作者有话说:
首辅:我来了
沈勋:我也来了
第二十八章
“首辅, 真巧。”
罗湛猜出沈勋来意,道:“既然沈世子也来了,那苏将军之事就交给沈世子了。”
沈勋点头, 他已听说苏长青是被首辅夫人所救,他对首辅内宅之事毫无兴趣, 至于为何首辅夫人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官道上,他虽疑惑,但更是不会多问。
二人先后踏入洛府大门, 一个由小厮带去厢房见苏长青,另一个则去见岳母,洛老太太。
此时,苏吱吱正在老太太身侧彩衣娱亲。
她知道外祖母是真心待着她们母女,对她老人家也格外亲切。
守门小丫鬟过来通报, “老太太, 首辅大人来了。”
提及这个姑爷, 洛老太太面色一沉,谈不上怨恨,但也绝不欢迎, 她拉着苏吱吱的小手,道:“丫头,别怕, 你与你母亲想在洛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洛老太太想想都觉得后怕,为何罗湛安排的护院会好端端的不见了,且还有莽汉闯入佛门清静之地?
一切过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洛老太太点头, “让他进来吧。”
权臣又如何, 还不是她女婿!
罗湛款步迈入堂屋, 不愧是当朝权臣,举手投足之间端得是文人雅士褒衣博带的风度,又自带矜贵之气。他看了一眼苏吱吱,见她全须全尾,这才拜见洛老太太。
“小婿给岳母请安,妻女今日归省,给岳母添麻烦了,小婿特来接妻女回府。”罗湛的占有欲,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些年,他非但不同意和离,也不允许洛韶儿轻易回娘家小住,就算是出门,也必须当日就回去。
洛老太太脸色沉了沉,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外孙女,一想到这孩子的遭遇,真真是心如刀绞。
老人家闭了闭,另一只手抓起茶盏,直接朝着罗湛砸去。
“哐当”一声,茶盏先砸在了罗湛身上,随即落地,碎裂开来,茶渍沾染了他的锦缎袍服。
罗湛纹丝未动,亦不动怒。
一屋子下人却噤若寒蝉。
老太太啊,这位可是当朝首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他下手的!
苏吱吱一双明亮的大眼眨了眨,愈发喜欢外祖母了。见亲爹被砸,她笑眯眯的。
罗湛再度抱拳行礼,“岳母息怒,不知小婿哪里惹了岳母不悦了?”
洛老太太话不多,直言,“老生且问你,今日可是你安排护院保护洛儿与吱吱前去法华寺?”
罗湛神色不变,答话,“正是,岳母。”
洛老太太轻蔑一笑,“那首辅回去可得好生查查,为何你指派的护院今日会突然失踪,而他们回去之后又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以及为何护院失踪那段时间,又恰好有莽汉闯入法华寺禅院内?”
此言一出,罗湛终于脸色突变,“岳母这是何意?”
洛老太太被气笑了,“何意?你说这是何意?!罗首辅连中三元,乃文曲星降世,你本该明察秋毫,可你怎的又时常像个瞎子?庄氏爬你的床,你毫无所知。有人害你妻女,你还是不知!可偏生,你随时随地都能察觉到洛儿仿佛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老生的女儿,也是洛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被你/糟/践?!”
罗湛哑口无言,饶是他谋略过人,此刻也无言以对,而更多的是,他在对今日之事倍感震惊。
罗家的护院,若无他的吩咐,谁敢轻易调动、差遣?!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罗湛喉咙干涩,到底浸/淫/官场多年,他遮掩了一切心虚,态度很坚持,“岳母,一切都是小婿思量不周,待小婿接回妻女,定好生对待她们。”
若真要是闹起来,洛家当然不是首辅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