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突然要走?”崔璟问道。
“九娘子总是不死心,我已走了三年了,这回是当真不回来了。”李臣年道。
“你……”
“至则你不必劝我了,我与她本就无可能,早断她也能早些心安。”李臣年转头。
家就在眼前,他岂是不想回?
还有莹娘,她这般设计这桩婚事,行简愿不愿?
崔璟最终还是点了头:“劳烦你带我进府一趟,我想去看一看他们。”
“这才是当初的崔璟。”李臣年松了口气。
凝晖堂里,郑琇莹刚走,大夫人拿着郑氏送来的退婚信心情复杂。
虽说郑琇莹还是要嫁,但嫁的人却从长子变成次子。
三年了,一切都该放下了,这府里也该办些喜事了。
大夫人该接受的也慢慢放下了。
就是不知二郎对此愿不愿意,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即便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也得问问他的意愿。
大夫人慢慢将信放下:“林妈妈,你去清邬院把二郎叫过来,我与他商量商量婚事。”
林妈妈遂去了清邬院。
清邬院里,烛影摇曳,灯火阑珊。
雪衣端进去的补汤早就没了热气,反倒是她自己,坐在崔珩膝上,双颊热腾腾的,眼底也泛着红。
崔珩一手穿过她的发哄了哄,另一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热的。”
雪衣就着他的手,低头汩汩地抿着。
抿了一大口,崔珩又递了个杯子过去,正准备让她吐出来,可她喉咙一动,却咽了下去。
崔珩顿住,盯着她微动的喉咙看了片刻,忽地笑了:“不是喝,是让你漱。”
雪衣脸颊倏地红了,目光慌乱,寻常用膳后的确是有漱口的习惯,可她现在哪顾得上这么多。
“我渴了不行吗?”雪衣偏头。
“那再给你倒一杯?”崔珩又递了杯茶水过去,“润润嗓子。”
“你……”
雪衣唇一抿,直接推开了杯子。
茶水晃荡出来,溅湿了崔珩半边膝盖。
这会儿他心情极佳,任凭她闹,反而又去抱雪衣,揽着她的腰往前抱了抱:“生气了?”
雪衣原本束起发髻不知何时也散落了下来,垂着头捋着发丝低头不语。
“不说话?”崔珩将她散落的发撩起,偏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那是委屈了?”
雪衣下唇咬的更紧,仍是不看他:“没有。”
这种时候,她一贯爱说反话。
崔珩无声地笑了笑,捧着她转过来:“那我给你赔罪?”
雪衣不明所以,眨了眨湿润的眼睫看他。
崔珩又亲了亲她的鼻尖,薄唇擦着她的唇角啄了一下。
再往下,下颌痒痒的,雪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张地推他:“我不要你赔罪。”
崔珩却自顾自地往下吻。
“我没生气。”雪衣急了,这到底是谁给谁赔罪啊?
“听话。”崔珩却并不听她的,攥着她的腰直接往桌案上放。
雪衣一凌空,这回是彻底怕了,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这时,秋容忽然在外间叫了一声:“二公子。”
崔珩顿住,不悦地转头:“何事?”
“大夫人派人来了说是请您去凝晖堂一趟。”
秋容低声答道,如非必要,她也不想进来打扰,但林妈妈就守在外面,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来了可不好解释。
余光一瞥,她又看见了两人的位置,目露惊讶。
原来……原来公子竟会这般哄人吗?
“怎么这时候派人来了?”崔珩问道。
“奴婢也不知,只说大夫人在等您。”秋容埋下了头。
“别让大夫人等急了,表哥快去。”雪衣推着他,眼中藏着一丝庆幸。
崔珩忍了忍,一倾身咬住了她的耳尖,细细地斯磨着:“今日算了,下回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赔罪”两个字他压的颇为低沉,绕着她的耳廓,说不出的蛊惑。
雪衣耳尖轻颤,根本不敢看他,只得轻轻点头:“你快走……”
“走了。”
崔珩捏了捏她发抖的耳尖,愉悦地笑了,这才终于起了身。
第72章 对峙
“我听说今日那使节又不安分了?”
凝晖堂里, 崔珩一进门,大夫人便问道。
“是。”崔珩解释, “酒后闹事, 抓起来了。”
“你抓的?”大夫人又问。
“嗯。”崔珩点头,双手微微交叠,已经预料到大夫人会不高兴了。
“不是跟你说了莫要再同这群人计较?眼看着今年又要续约了, 那乌剌就是故意想惹事的, 你何必同他纠缠?”大夫人嘴角微微拉着。
“偶然遇见了,正好又在管辖之内。”崔珩声音仍是淡淡的。
大夫人这才稍稍收心,凝着眉看他:“你不要怪我, 实在是如今大房只有你一个了, 你再出什么意外我当真承受不起。”
“儿子明白。”崔珩微微垂眼。
“要是你兄长还在就好了……”大夫人慨叹了一声。
原本大夫人只是感叹大房香火不盛,但这话一说出来崔珩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这时,站在窗下,被深深花木掩映的崔璟也抬起了头。
先前李臣年将他带进了大房,借口送东西的名义顺利进了院子。
三年不见,凝晖堂一如从前, 只是许多仆妇小厮都换了新面孔。
夜色深沉,崔璟一直低着头, 一路拖着腿走过, 无一人怀疑他的身份。
便是偶然遇见了从廊下出来的林妈妈, 林妈妈连眼神也未曾停留。
直到听见了母亲的话,从前的熟悉感才扑面而来。
崔璟透过窗户的缝隙远远地望着坐在花厅里的两人,只见母亲憔悴了不少,原本的一头乌发掺杂了几缕白丝, 说起话来, 眼尾的细纹叠出了一道道褶子。
因是夏日, 门窗都开着,里面人并未察觉到外面有人在。
大夫人又转向崔珩:“傍晚遇到了那行人你定然又没好好用膳吧,你饿不饿,我让小厨房给你备了馎饦,你先垫一垫。”
她说完,旋即便有人呈了上来。
又是甜口的馎饦,上面浇着一大勺的樱桃酱。
换做往常,崔珩可能像往常一样吃了,但今日他实在没胃口,移开眼只抿了口清茶:“儿子不饿。”
“你不是最爱……”
“母亲,我今日有些累,你找我来所为何事?”崔珩打断了她的闲谈,搁下了杯子。
大夫人声音卡住,慢慢地收了话头,见他揉着眉心似乎极不舒服的样子也不再绕弯,叫林妈妈把信递了过去:“是这样,郑氏的来信到了,你看看。”
听说是郑氏的来信,不必展开,崔珩便知是什么了。
但他还是展开细细地看了。
“你是如何想的?”
等他放下信,大夫人询问道。
“母亲是如何想的?”
崔珩没回答,而是反问。
灯影扑朔,大夫人忽有些看不懂这个儿子了,她双手交叉在一起,搭在座椅的手柄上:“崔氏和郑氏同为五姓七望之家,本就渊源匪浅,你三婶便是郑氏出来的,我的意思自然是继续亲上加亲。”
“有三婶一个已经够了。”崔珩接着,“郑氏远在荥阳,于崔氏本就助力不多。郑琇莹又曾和兄长指腹为婚,我如何能娶她?”
“你兄长毕竟去了,婚约自然也不再作数。”大夫人道,“且你已经出孝了,我听你祖父说不日便要替你请封,立了业也该成家了。”
请封不过一个虚衔罢了,且正是这虚衔间接导致了大哥的死,崔珩实则并不在意,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晓了。”
大夫人又道:“且你兄长去了三年了,琇莹都未曾另许,足足等了三年,郑氏的诚意可见一斑,怎好再继续耽误她?”
“这是她自己选的,崔氏并未逼她。”崔珩最不喜欢这种软性的逼迫。
“话虽如此,但她守礼的这三年毕竟是为了大郎。若是不安置好她,岂不叫大郎寒心?”大夫人又道。
兄长,又是为了兄长,不让兄长寒心,所以他就必须娶名义上的长嫂?
“那母亲将我置于何地?”崔珩忽然提高了声音。
“你这话是何意?”大夫人也看向他。
“三年了,还不够吗?”崔珩没答,只是淡淡地反问,“母亲是要把我变成兄长吗?让我弃武从文,不准我再上战场,现在连兄长的妻子,我也要替他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