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连忙要去扶谢欢,谢欢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谢琅玉只静静地瞧着,好半晌,谢欢才有动静,她推开张嬷嬷,眼眶发热,当着花厅所有人的面,对着明月慢慢举起了酒杯,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欢弯着腰,觉得脸上热胀的厉害,哑着嗓子道:“我错了,请明娘子原谅。”
明月看着一向高傲的谢欢,腰弯得深深的,死死地垂着脑袋,她不讲话,谢琅玉也不讲话,谢欢就一直躬着身子。
时间久了,谢欢的手都在打颤,酒水撒了出来,她起身重到了一杯,又给明月鞠躬,哑声道:“我错了,请明娘子原谅。”
花厅里的人神色各异,俱都望着明月。
明月不由看向谢琅玉,他表情平和地看着,并不讲话。
明月最后也没喝谢欢敬的酒,只道:“你好自为之吧。”
谢欢一直垂着头,她这辈子都没这样丢过丑,脸色发白,咬着牙,隐在袖摆里的双手紧紧地捏着拳头,叫张嬷嬷扶着坐在玫瑰椅上不讲话了。
打小在宫里都没叫人这样踩过脸面,张嬷嬷瞧着心疼坏了,不由埋怨道:“郎君啊,这,这您该满意了吧……”
谢琅玉安静一会,微笑道:“嬷嬷您又问我,我却只有一句不满意。”
张嬷嬷一愣,刚要讲话,谢琅玉便接着对谢欢道:“你在那吴达身上,许了多少银钱?给月姐儿也赔一份吧。”
谢欢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谢琅玉。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眼神微微发冷地望着她。
谢欢握着拳头,好半晌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没那么多银钱。”
谢琅玉嗯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了,道:“那就打个欠条吧。”
明月都不由望了谢琅玉一眼。
谢欢是抖着手写了张欠条。明月看着欠条上那五十万两银子,明白这个欠条对谢欢的羞辱意味远远大于五十万两银子的实际意义。
谢欢可能一辈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明月却随时都能把这张条子挂出来招摇过市。
张嬷嬷失语半天,好一会才起身,对着明月道:“明娘子满意了吗?”
明月又看了一眼谢琅玉,这才点点头。
·
这桌宴基本没人吃,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
明月看着夜色,万万没想到今个会是这样的发展。
那个嬷嬷留在了花厅里照顾谢欢,几人出来后便沿着院子里的小路走,下人们提着灯笼,远远地跟在后边。
赵侯夫人同谢琅玉闲话,一路走到院子里才分开,到了园子中间,明裕走了另一条路回自个的院子。天黑路不好走,谢琅玉都指了人陪着送。
明月跟着谢琅玉走,犹豫一会,想感谢谢琅玉方才为她出头,但是这两个字她对谢琅玉讲了太多次了。
明月最后到底只能又讲了一遍,“表哥,谢谢你。”
谢琅玉微微比她前半个身子,闻声停下脚步,先讲不用谢,又看着明月,道:“吃饱了吗?”
明月立刻点头,“用好了。”
谢琅玉就看着她,突然笑了笑,“骗子……你就没拿筷子。”
明月心里莫名就是一跳,轻咳了一声,垂着头不晓得该讲什么了。
赵全福笑眯眯地凑过来,“三爷要去钓鱼呢,小娘子一齐宵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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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香樟
明月跟着谢琅玉去了院子里。
现下刚至戌时, 一行人提着灯笼,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院子。
院子的大门虚掩着,赵全福快了几步上前推了门, 明月便跟在谢琅玉身后进去。
一进来,明月心里一突,觉着里边比上次来时还荒芜一些。
路上有许多胡乱丢弃的石头, 门后的两个炉子都滚到厢房前了, 未铺青石板的位处都是泥泞,地上碎着屋顶落下来的瓦片……
赵全福在两人身边提着灯笼,见状连忙把灯笼压了压,有些感叹道:“估摸着是前几日那场大雨下的, 院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也没人来收拣收拣。”
明月都看愣了,谢琅玉看她一眼,虚拢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注意脚下,“走慢一点。”
又侧头对着赵全福道:“今个晚了,明日找人来收拾一下吧。”
明月连忙道谢, 又稍微慢了半步, 跟着谢琅玉的脚步,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看这个院子。
那场大雨,明月受伤了,这个院子也更狼狈了。
明月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隐隐有些伤感。
大雨冲坏了许多位处, 府上到处都有修缮的, 或许是碍于老夫人不敢提起, 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院子,连明月自己都没想到。
赵全福见明月失落,怕她摔了,不由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她走,边道:“现下便叫人来收拾吧,也不差这一会……”
明月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叫赵全福也小心脚下,“这样晚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叫人摔着碰着了,不值当的。”
赵全福又劝了几句,见明月不肯,这才作罢,安慰道:“奴才明个就去找人,那些个花鸟匠啊,都有一把好手艺,旁的不敢讲,这院子保管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这个院子本来就是荒废的,十几年了就没漂亮过,明月听得忍不住笑,那股子难受倒是少了许多,“您以往难不成还专门修院子的,听着像是手下有许多大将一般……不过不要您那样费心,我本来也准备腾出手亲自收拾的,我明个找人把这些碎石块捡了便是。”
赵全福笑眯眯的,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修整这个院子是明月很小就有的念头,在她接到明佳嫁妆那日就更强烈了。
明佳那么年轻便走了,她在这院子里长大,生活了十几年,合该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明月从未见过明佳,她的母亲,她一句话都没同她讲过,连生得什么模样,讲话是什么语气,有没有给她取过什么小名……明月什么都不晓得。
修整这个院子,就是为了留个念想。
只是最近明月养伤,今个几乎是头一次出门,不然过几日她自己也是要来瞧瞧的。
这院子其实很大,荒废了这么多年,主要是明月以前年纪小,什么也不会,手里没银子也没有得用的人,谢氏不会为这些事情费心,老夫人触景生情,轻易不来也不许旁人挪用了……
明月做好了打算,很快敛了思绪,把心情整理好了,又能笑着同赵全福讲话了。
地上乱糟糟的,路便不好走,明月的鞋底软,院子里又暗,几次踩在碎石上,差点摔了,谢琅玉扯了她几下,干脆叫她和赵全福互相搀着走了。
身后的下人们见状,便先进去在有挂钩的位处挂灯笼了,好叫主子们走路,这才亮堂一些。
几人慢慢沿着青石板,来到了湖边,下人忙着熏香笼置办桌椅,明月便站在湖边。
这边上凉快,湖上的风直直地往脸上吹,很是舒服。
明月仰了仰下巴,额发便被风吹起来,她又很快低下来,转了一圈手里的团扇,接着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里边装着谢欢写的欠条。
明月捏了好几下,又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谢琅玉。
有了这个欠条,谢欢以后估摸着都会避着她走。
明月想起方才在席上的事,握着团扇的手不自觉地挠着自己的手心,心里一下有许多话想讲,一下又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想,但面上,她只是微笑着看着湖面,嘴唇抿得紧紧的。
谢琅玉也看着湖边,眉眼间有几分疲态,他个子高,袖摆被吹得掀起,隐约露出小臂上有力的线条。
明月多看了几眼,觉着他腰间的白玉扣扣得也很漂亮,今日穿得真的是很好看,也不晓得是做甚了的。
赵全福已经叫人搬来了桌椅,左右瞧瞧不晓得该安置在哪里,谢琅玉便道:“就这吧。”
赵全福便把桌椅摆在了樟树旁,谢琅玉坐下了,叫明月也坐。
接着,谢琅玉便靠在椅背上不讲话了,他仰着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他的侧脸叫灯笼渡上一层柔光,鼻梁挺起的线条流畅好看,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像是有些累了。
明月坐在他侧面,就着灯笼的光,没一会,能看到他很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明月又摸了摸荷包里的欠条,动作都小了一些。
赵全福见状,把手里的灯笼搁了,小声笑道:“三爷今个辰时不到就起了,午间也没休息,下午才同人吃了宴,又回了府上,这会怕是困了。”
明月于是抿着唇,连忙做出不讲话的样子。赵全福笑着点点头,又去挂灯笼了。
明月又瞧了一会谢琅玉,有些心疼他这样辛苦。
下人们还在规制钓鱼的物件,俱都轻手轻脚的。
明月左右瞧瞧,起身走到了那棵香樟树旁,这树几十年了,长得又高又大,风吹过时,树叶也跟着沙沙地响,有几片还掉到了明月的脸上。
明月没忍住笑了笑,又四处瞧了瞧,小声对着一旁的赵全福道:“湖边倒是很干净,地都是干的。”
赵全福正理着桌子呢,闻声便提着灯笼跟着瞧,又时刻叫明月注意脚下,边小声笑道:“湖边像是修了防水,倒是体面一些,就是院子里边都泡烂了,许多物件坏了眼睛是瞧不到的,姑娘日后打理起来是个精细活。”
明月看着院里随处可见的湿泥,也有些心疼,道:“等我抽出手来修理,这些石板都翻起来,这样看着太乱了。”
赵全福笑眯眯的,“那可不行,倒是能换些大些的石板,若是翻起来了,日后天气热了,随意走动几步,院子里都生灰的。”
明月到不晓得有这样的讲头,不由小声笑道:“先生懂得真多,我到时要好好请教先生。”
赵全福笑眯眯的,“叫我给您修了都是可以的。”
几人讲了几句,下人们便把钓鱼的物件都安置好了,赵全福低声叫人安置碗筷,准备一会用膳的物件。
明月犹豫一会,靠近了谢琅玉。
谢琅玉还躺在椅背上呢,明月看着他,不晓得该不该叫叫他。
他去做什么了,这样的疲惫,明月心里犹豫,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一会了。
谢琅玉闭着眼睛,忍了好一会,喉结动了一下,突然就笑了笑,接着睁开眼睛,微微直起身子,看着明月好笑道:“你看什么,在这里罚站呀?”
明月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又连忙道:“表哥,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谢琅玉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讲没有,“我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