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太懂。”江少枫随手丢开书,起身凑到了她面前,笑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其实不太看这种书。”
李青韵果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江少枫笑着抬手轻抚过她的发间,把尚挂在她头上的喜帕慢慢拉拽在了掌心里,轻轻握在指间。
“十七,”他望着她的眼睛,含笑道,“我看过的书,可能比你看的这本更通俗一些。”
作为一个家中有偌大个藏书阁的,李青韵原本第一反应是想问他怎么个通俗法,但她旋即便反应过来此刻两人聊的是个什么话题,她立刻闭口不言了,脸也越发得红。
江少枫笑意清浅地凝了她良久,慢慢倾身凑过来在她耳廓上若即若离地轻轻吻了一下。
李青韵瞬间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酥麻感从脊椎爬到了天灵。
江少枫并未再有进一步动作,只又退回先前的距离,依然凝眸含笑看着她,只是眸色比起先前已深沉了些许。
几息后,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
他笑意更深,再次倾身向她靠近,一抬手,撩落了近在身旁的锦帐。
第81章 追根溯源(一)
李青韵和江少枫的这场婚仪虽然没有大宴宾客,但琳琅阁里却还是关起门来喜气洋洋地摆了几桌家宴酒席,江少枫带来的迎亲队伍正是清风流的门众,也是他曾经在江月城时的旧部,贺婉琼与许红柔都亲自出席坐在上位与众人共饮。
酒过三巡的时候,江少枫牵着李青韵的手走了进来。
“嗬,”许红柔抬眸瞧见,笑了,“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大喜的日子,可没人让你们讲礼,自在房里用饭说私房话便是。”
然后贺婉琼就看见江少枫侧眸笑着朝身旁的李青韵递了个“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似颇为无奈的样子,而李青韵却是眉眼间含羞带俏地泛过了一缕温温笑意,竟依稀透出几分和从前不一样的潋滟之色。
贺婉琼看在眼里,不由心怀安慰地暗暗点头。
“来来来,兄弟们,”有人端了酒杯起身招呼道,“咱们也给少主和少夫人敬杯酒,祝他们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
江少枫和李青韵对视一眼,含笑拿了酒杯站起来:“多谢。”言罢,也不多说别的,一人一杯尽数饮下。
之后又有人陆续要来敬酒,贺婉琼本是笑看着这热闹场面,但见李青韵不时朝自己投来期待的眼神,她便立刻了然这孩子到底在急什么,于是便开口道:“十七,少枫,你们两个陪我回一趟落月台。”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便起身过来,一个掌了她的轮椅,一个陪伴在侧,出门便往廊上走去。
待进了落月台的门后,贺婉琼欲言又止了片刻,冲着江少枫道:“我今日把这秘籍给你之后,可要切记,你一旦解了穴道开始重修内功,那无觉功的功力一日未散尽,你……你们都不许亲近。”话说到最后,已是露出几分尴尬来。
李青韵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唰得红了脸。
江少枫却像是早已心中有数似地浅浅笑了笑,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垂眸应道:“是。”
贺婉琼倒也信得过他的定力,得到回复后便也不多说,点点头,就忽地一翻右掌拍在了轮椅扶手上。
李青韵的耳边随即闪过“嗖”一声轻响,再一看,才发现原来贺婉琼的轮椅扶手里有中空机关。
而此时那右边扶手处已弹出来一截暗格,里面正静静蜷放着本看上去已有些年头的书册。
贺婉琼把书抽出来摊平在掌中递给了李青韵:“这便是当年永章小郡主传给祖师的《无名心经》。”
无名心经?她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有些奇怪,接过翻了翻书中的内容,更大感稀罕。
这本心经分了上下册,上册是内功心法,从头到尾归纳起来不过四个字:阴阳相辅。
而下册则是一套剑法,毫无意外,也是双人修习的。而这些剑招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从“两小无猜”到“君心蒙尘”、“有眼无珠”,再到“蓦然回首”、“卿心似我”,又是“凤吟凰鸣”、“朝朝暮暮”,最后再成了“孤凤啼吟”,直至“永世不离”。
简直如同一个完整的故事讲述于眼前。
“好特别又精妙的剑法。”江少枫不禁叹道,“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招招犀利。”他仔细看着上面的剑招图画,眉宇间溢出讶然,“创出这套剑法的人一定很了解凤吟凰鸣双剑,几乎每个招式都将这对神兵运用到了极致。”
“不错。”贺婉琼颔首道,“这套剑法正是谢知行亲手所创。”
原来如此。李青韵恍然道:“所以琳琅阁历代成了家的掌门并无人能真正练成这套剑法,正是因为凰鸣剑此前并未现世。”
“这只是其一。”贺婉琼说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前人修炼心法的资质不够。《无名心经》的内功心法不仅高深,而且奇思妙想,也正因此难度极高,它要求修炼的两人都必须有相当高的武学造诣,只一人是无法成事的。”
江少枫摇头失笑:“也不知这位谢大家怎么偏要如此为难后人。”
贺婉琼笑了笑:“这套心法是永章小郡主所创。”
两人一听,顿时皆大感意外。
“你们只道这心法为难后人,却不知先人用意何在。”贺婉琼幽幽叹了一口气,“据说当年永章小郡主年少豪气,与她那位文武双修的兄长不同,她只一心想在武学上有所建树,成为一派宗师。所以她年纪小小便已拜了不少名师,更四处游历,如此不知不觉便过了成婚的年纪,有一天她接到父母来信,信中两位说有人想向她提亲,特询问她的意愿。小郡主本无意成婚,又听此人便是她幼时见过的玩伴,忆起对方当年内向傻气的模样,便随笔拒绝时又开了个玩笑,说自己刚刚才找到了开山立派之法,暂无心婚事,保不准要个三五七年,若对方等得,那待她回来便嫁。”
“之后家中便也再没了此类消息送来。”贺婉琼娓娓续道,“过了三年,小郡主游历回家才听说对方还未成婚,她怕人家果然追来,便没待两天又匆匆跑了,再过了三年,小郡主又回家探亲,随口问起,得知对方竟然还未成婚,她吓得落荒而逃。”
李青韵听得认真:“难道又过了三年才回?”
“不。”贺婉琼摇摇头,“只一年之后,她便收到家中来信,说那位叫做百里英的公子因寻找治疗民间疫症药方之法,积毒而逝。弥留之际,他曾浑浑噩噩地醒过来一回,开口第一句便是:‘七年了,她还没回来么?’”
李青韵听到这里,心头霎时一酸,想起自己这三年来寻找、等待江少枫的心情,不由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江少枫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也回手将她握住,又不觉心头沉沉叹了口气,庆幸还好贺婉琼点醒了他,否则若和十七之间也如此错过,他就算追悔一生又有什么意义?黄泉之事终究渺茫,又如何能比得上今生今世。
“此事成了小郡主终生之憾。”贺婉琼说道,“她终于一生未嫁,后来无父无母的祖师被她收留在身边,才有了‘谢念英’这个名字。”
她说到这儿,又朝秘籍上看了一眼:“所以你们瞧这心法,从头到尾都是两人相依相辅,我想,那或许便是小郡主在寄托于后人未能实现的愿望吧。一阴一阳,缺一不可,阳能助阴,阴能利阳——尤其少枫现在需要逆行经脉疗伤,十七你要记住,在他散功的时候正是阳盛之时,你要时刻注意他的状态,到时候务必以阴势将他冲出的真气推回内经脉,这样才能‘散功而不废功’。”
李青韵立刻端肃点头。
贺婉琼一口气说了许久的话,此时也已露出了些疲态,她挥挥手道:“好了,你们两也先回去吧,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看从明天再开始练功也不晚。”
“那我们便不打扰师伯休息了。”江少枫站起来,又牵着李青韵便转身出了门。
两人一路慢慢走在廊上,长久未语。
“江月哥哥,”李青韵忽然唤他,停下脚步问道,“那时候你是怎么改变主意留在我身边的?”
江少枫眸中带笑地望着她,出乎意料地,并未玩笑,温声道:“我那时帮个摔到坡下的小娃娃回了家,转头回来,便看见你坐在地上哭——你可知道你当时像极了那个小娃娃大哭大闹的样子?”
李青韵撇嘴:“我才不是小娃娃。”
他笑着伸手将她揽入臂弯里:“你自然不是小娃娃,可正因你不是,”他说,“我才晓得我让你有多伤心。”
他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望着远方天际轻叹道:“那时我便知道,我容不得自己伤你。”
李青韵侧过头把脸埋在了他心口,双手环住江少枫的腰,静静拥了他良久。
“江月哥哥,我们……”她的声音低低从耳畔传来,“从明天开始练功吧?”
江少枫笑了,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嗯,正合我意。”
清晨,屋外山间传来了沙沙的雨声。
江少枫睁开眼睛,便看见头顶上大红绣并蒂缠枝莲的帐子,只是淫雨霏霏的窗外没有多少光亮透入房中而显得颜色有些发暗,他凝神听了一会儿不时有雨滴随风打在窗棱上的啪嗒响声,转过头看向了睡在身畔的人。
李青韵依然闭目睡得香甜,好像完全没有被这场雨影响半分睡意。
他心头微安,凑过去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她动了动,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口中喃喃问道:“天亮了么?”
江少枫道:“你想睡便多睡一会儿。”
李青韵闭着眼睛摇头:“要练功。”言罢又挣扎了须臾,到底是勉强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地伸手揉了揉,看看江少枫,又看了看帐帘,“哦,下雨了。”
简直就是还没睡醒的呆样。江少枫看在眼里,觉得她真是可爱至极,忍不住就想凑过来亲亲她。
谁知他鼻尖都还没碰到她,李青韵忽然目光一顿,眼睛惊惶之色闪现,手忙脚乱地撑身坐起隔帐退到了墙边:“你别过来!”
江少枫被她这一声喊得愣了愣。
“今天该开始练功了。”她正色提醒。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江少枫觉得好笑,侧身半躺撑头瞧着她:“你这个样子让我别过去,很没有说服力啊。”
嗯?李青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往下看——啊!难怪她觉得心口有点儿凉……
她涨红着脸一把抓起被子便拥到了怀里:“你别看就是了。”
江少枫佯作郁闷的样子,继续逗她:“自己媳妇儿都不能看,那也太憋屈了。”
见李青韵不悦地慢慢皱起了眉头,他忙一摆手:“开个玩笑,别生气,我听你的。”
话音还没落,他已坐起来掀帘下床披上了衣服,又把昨夜门人已准备好的新衣给李青韵递了进去。
待她穿好衣裳梳洗完,他早已坐在外间凝神看起了《无名心经》。
李青韵隔着珠帘看着他,不由弯眉浅笑,她的江月哥哥就是这样,明明心中自有轻重缓急,偏爱拿她寻开心,还好她也不傻,会其人之道。
她正准备过去与他吃了早饭一同研读,门外继先前送水送饭之后,忽然又来人轻轻敲了敲门。
“阁主,”有人在外头说道,“清风流那边来了消息给少主。”
第82章 追根溯源(二)
“六城联盟?”
乍听清风流门下送来的这个消息,李青韵不禁大感诧异:“这怎么可能?”
江少枫却在瞬间的微讶之后便回复平静,淡淡弯了弯唇角:“可是因为罗刹殿的事?”
“正是。”报信的门人说道,“会盟之邀是由江月城那边提出的,据称最近刚刚端掉罗刹殿的分坛据点,几乎可肯定其野心在整个江湖,所以希望联合其他五城,共度武林难关。”
江少枫垂下眸,沉吟淡笑:“我就知道他志不在几个江湖帮派。”说着,拿起面前的杯子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李青韵愣了愣:“你说的‘他’,是谁?”
这回不等江少枫开口,报信的人已回道:“自然是那江云起了。少夫人不知道,少主他早就察觉罗刹殿出现的蹊跷,所之事也似与常理不符,便怀疑和江月城有关,只是他们一直藏在暗处不急不缓,那幕后之人自然也始终能占据主动,所以才要将计就计,推波助澜。”
李青韵惊讶地怔了片刻,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所以你那时出现在涿州,又主动要与七省三十六盟的人合作,并非是因为气恼罗刹殿带给你麻烦,而是有意提前将此事闹大,引得武林重视?”
说完这些,她更感震惊:“你怀疑云起大哥就是罗刹殿背后的人?”见他默认,她又想起什么,追问道,“那你当时怎么还带着大家去江月城找他帮忙?”
“若不让那些人摆出大阵仗去找他帮忙,”江少枫缓缓道,“他又怎知道自己已在江湖上掀起了足够风浪,是时候该抓住机会站出来了?我除了想确定他和罗刹殿有关,也是想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她这才恍然大悟,又随之很快意识到一件事,皱了眉忖道:“你还打算继续管罗刹殿这件事,是否正因为江月城卷入了其中?你其实针对的是云起大哥,是不是?”
江少枫并未正面回答,只似无奈地笑了一笑:“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会急着出头。”
李青韵看出他有意回避,索性直接摊开问道:“我知你不是因为介意他受圣旨继任下了江月城主之位,你告诉我,是否还有其他事?”
“其实三年前,”江少枫默然了半晌,说道,“我回江月城时见过他。”
仿佛心中隐约的预感被证实,李青韵顿觉胸中一窒:“他跟我说过,那时朝廷的人带他到江月城来已是有意让他接替江伯伯,他则想着要借此机会暗中想办法保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