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时候有个传言,说某次宫中宴会,王道柔只穿了一袭白蓝相间的素雅裙衫,却于满目的金碧辉煌中仅凭一张脸出脱,将周围所有的公主都比了下去。
甚至连太子都对她上了心。
这个传闻传了一年多,到现在若是提起,老人们还隐隐约约有印象。
那时许多人当了真,但当时的世家子弟,不知多少人对王道柔痴狂,炙热到连太子也不怕了。
求亲之人,亦是络绎不绝。
期间有两位王崇的老友,和一位谢英的闺中密友,这三人老人都已经去世的。但那时都是名声显赫的大家,先后登门,要替家中嫡子求娶王道柔。
王崇谢英是宠女儿的,虽然满意,但也不愿强求,设了家宴,邀请诸多高门子弟来家赴宴,这三子皆在名单内。
事后,王崇夫妇试探女儿,问方才宴上,可有她相中的郎君?
时是春日,王道柔精心栽培的花都开了。她就站在株株垂丝海棠间,好似花神一般,脸上洋溢的,是那种保护极好少女才有的天真赤诚。
“没有。”王道柔摇头道:“一个都入不了我眼。”
王崇和谢英面面相觑,而不知真相的王道柔则欢喜着离去,去忙别的了。
夫妇俩望着女儿背影,心头浮起一丝无奈和担忧。
谢英只得去回绝她那位密友,结果那位大家说,王道柔没看中家中长子,不要紧,她还有三个儿子,任王道柔挑。
四子都喜欢她。
裴爱听到这里吃惊,禁不住插嘴一句:“是哪位大家啊?”
王峙道:“大家已逝十数年,你怕是不认得,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四子的名字……”说着,挪了几分脑袋,在裴爱耳边,轻轻告诉她四个名字。
裴爱啊呀一声,当年的倾慕少年,如今皆是如雷贯耳的重臣。其实仔细排一排品阶,其中有两人还比桓超官职大。
裴爱也不瞒王峙,说出心中所想。
王峙笑道:“他四人还不是最高的。”他又在她耳边,告诉她另一个名字,热乎乎的气息,挠得她耳朵痒痒。
裴爱一算,果然品阶更高。
“这位呀……”王峙道,“他倾慕阿娘,连阿娘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我已经有十岁了,某回阿娘带着我赴会,他突然跑过来,告诉阿娘,他要成亲了。还不敢自己亲自过来,找了另一位郎君引荐,说完话转头就溜。我当时小,完全懵住,阿娘也是楞的,还是那位引荐的郎君,告诉阿娘,这位已经思慕阿娘多年。”
裴爱叹道:“求而不得,不敢靠近。”
“据说,这位多年前曾与阿娘是同一位先生求学,彼时便喜欢,有一回对答时借题表白。只是他太隐晦,阿娘对他没有心思,完全没领悟到,白费一场功夫。”
裴爱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那阿父是怎么入阿娘眼的?”
竞争者佼佼,桓超如何力拔头筹。
王峙此时却卖了关子:“你猜?”
手在被窝里抱住裴爱。两人已经无比熟稔,他的手便也不太安分。
裴爱想了想,道:“是宴会上认识的?”
照着前面的故事,应是一回又一回宴会,终有一宴,郎君入眼。
王峙立即否认:“阿父的身世你知道,桓家人任何宴会,都不会带他。”桓超可不是被邀请的高门子弟。
“那是怎么认识的?”
第49章
王峙忽然沉默,阿父与阿娘是怎么相遇的?他听过阿娘的故事,也听过外头流传的故事。
思忖之后,将两边的故事糅合起来,讲给裴爱听。
王家的宴会举行完不久,仍是春天,那年建康气候暖和,阳光格外灿烂。
高门子弟除了办宴赏花,还喜欢游湖。
那一日便是湖上聚会。
早早清了场,偌大的湖上只一只三层画舫,其木料雕工,嵌玉鎏金,一望便知,这舫不是普通人能登得上的。
王道柔自然在画舫上,一班女郎当中最为耀眼,全部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而桓超自然没有登舫机会,他与一群同样高不成低不就子弟在岸上喝酒,倒也自得其乐。
划拳喝酒间隙,桓超时不时往湖中舫上瞟两眼,眯着眼睛,不明其意。
众友人只当他是记挂庾慎,道:“桓兄,你放心!庾郎说好了,待会就从舫上下来,与我们一道作乐!”
众人说着,心中都默默感叹,那庾慎明明是嫡子,高贵出身,却整天追随桓超这个假子,跟屁虫似的。
人心呐,情义呐,都是怪!
约莫半个时辰后,郎君女郎们湖上晃累了,画舫靠岸,船夫们齐力放下舷梯。率先走出来一位郎君,紧跟着第二位便是庾慎。
众人起哄:“庾郎还是想着咱们!”
第二个就下来了。
庾慎早在舫上眺见,此刻不用探查,径直朝桓超这边走来。
及到近前,向桓超拜过,桓超却突然问庾慎:“是什么羁绊住了你?没有第一个下来?”手犹捻着酒杯。
庾慎脸一白。
旁边的狐朋狗友,皆是喜欢开玩笑的,当即囔道:“据说画舫里头有王女郎,庾郎定是被倾国佳人定了身!”
桓超听了,问众人:“那是谁?”他根本没有赴宴的机会,除了桓家那几位,从未没见其他任一位高门女郎。
众人一听老大竟然不知道王道柔。当即于熠熠生辉中再添光彩,将王道柔似仙女般描绘一番,连带着那些求她不得的韵事。
桓超听完,扶向庾慎左肩,笑道:“眼光不错啊。”
庾慎静了一会,对众人也对桓超道:“莫要胡说,我对她根本没什么。”他为了自证清白,补充道,“我与她从未说过一句话。”
他这么一说,众人们交头接耳,再想起素来听的那些议论,的确没有庾慎。好像庾慎与王道柔虽然常常出现在同一宴会上,但两人并不认识。
桓超亦是笑笑。
庾慎又道,王道柔天人之姿,自身又有性子,再加上她的家世,怕是无人可配。
众人听了,附和道:“是呀,建康城里,怕是只有那一位,才配得上她……”
“哪一位?”桓超旋即就问。
众人只能隐晦提点太子倾慕王道柔的传闻。
太子,东宫之主,将来君临天下的那一位。
桓超笑着眯起眼睛:“弟弟,这个王家女郎,待会也会下来的吧?”
庾慎知他问自己,忙道:“是。大家说久荡在湖上也不好,会陆续下来。”
“你指给我看看。”
庾慎怔了怔,但等王道柔下舫时,还是伸手指了:“兄长,鹅黄裙子的便是王女郎。”
桓超按着庾慎所说搜寻过去,舷梯长长,前后走着三位女郎,其中两位都有婢女搀扶,唯独一位不要人搀扶,她步伐轻盈,原是走在最末的,不久便到了最前面。
她穿的便是鹅黄衫子,鹅黄裙子。
桓超曾经送过桓家某位名义上的妹妹一条同色的裙子,当时被嗔了,说这个色显肤黑,不要轻易送女郎这种颜色的布料衣裙。
但此时桓超见王道柔,一身鹅黄,反倒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像雪。样貌上其它他都没在意,独被她一双大眼睛吸引。
从未见过那般大且亮的眼睛,灵动里有水光。
桓超朗声道:“王家女郎便是我将来的妻。”
此言一出,周遭先是安静,继而哄笑起来。几十个人,无一人信他,只当笑话,甚至有人笑着讥讽,说桓超“狗胆包天”!
连庾慎都劝桓超:“勿要妄言。”
桓超却道:“我说了娶,便一定会娶到。”他转身望向众人,说如果他们不信,可以与他赌一赌。
众人都觉是稳赢不输的买卖,少的出五两十两,多则百两,押桓超娶不到。桓超笑着将数额一一记下,说不出一年,定来向众人讨债。他与庾慎关系最好,却见庾慎是唯一一个不押的,便问:“你赌不赌啊?”
庾慎手负在身后,白他一眼:“不赌,怕你血本无归!”
桓超豪爽大笑:“哈哈哈,赢了我成亲,免去你的贺礼!”
王峙讲到这里,裴爱不禁插嘴:“阿父对阿娘果然是一见倾心。”
黑暗中王峙低低反问:“何以见得?”
裴爱答道:“听你讲了这些啊!”她悄悄将小腿放在王峙的小腿肚上,“而且阿娘被掐伤了,本来我要涂药,阿父却让我站到一边,他亲自给阿娘上药。我看那手法很轻,涂完后阿父还拿气吹了吹。”
不是深情,怎会如此呵护?
王峙其实觉得裴爱的推测根本不是因与果,但不想驳她,轻道:“阿父……那时应该是倾心的吧。”
他说话很轻柔,像极了裴爱小时,父母给唱的哄睡小曲。好在王峙讲故事足够精彩,裴爱才津津有味,没有睡去。
王峙继续讲到,父亲桓超说到做到,竟真开始接近母亲。
按理说,桓超根本没有机会,但他凡事敢做,不仅自己去找桓家诸位妹妹助力,而且让庾慎帮忙,动用庾家关系,终于在某一日王道柔出门祈福时,逮住了她。
这逮的方式也很特别,桓超当时是那条路上执勤的禁卫,拦下王道柔的牛车,说她左右冲撞,惊着行人了。
这纯属刁难,王道柔推开车窗,看向桓超。见是个高个的禁卫,威武粗犷,看着像个糙汉子。王道柔没往别有心计上想,吩咐随从,去与桓超理论。
桓超仍坚称王道柔冲撞了,不肯放行。
王道柔脾气上来,下车亲自与桓超论理,随从在旁见着,插嘴自报,斥责桓超吃了豹子胆,敢拦王家的车?
桓超笑道:“莫说王家,纵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王道柔听了,微微一笑,询问道:“这位官差,你是哪家郎君?能有这般口气。”
桓超含笑,自然而然介绍自己:“桓超,桓是木字的桓,超是超越一切的超。”他眼眶凹陷,眸子幽谧,深深看向王道柔:“你一定要记住了。”
鲜有郎君有这般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嘶哑,却又字字清晰。王道柔都给听怔忪了,回神之后,桓超的介绍再也忘不掉。
她淡淡一笑,表示既然争不过桓超,便愿意吃这个亏,要处多少罚金,与她随从联系。说着转身要回车里。
桓超却拉住她。
是手直接握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