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拜林氏所赐。林氏让她知道了火镰粉有多好用,这回照猫画虎地来上一场就行了。
从入夜一直等到寅时天将将亮,火终于起了。
离得太远,她在冷宫之中看不到什么火焰,但看得到几缕浓烟腾入清晨昏暗的天色,像一抹氤氲的墨色一样染在那里。
而霜华宫中,已乱作一团。
无人知晓卧房的窗户缘何会突然起火,满屋子的人又都忙着,惊然回神间,火焰几乎已将一扇窗吞没。
接着,便是第二扇、第三扇。
宫女宦官们尖叫着冲出去,疾呼“走水啦!”,产婆们个个面色发白,却又不敢离开床榻。
徐思嫣躺在床上,额上的细汗又沁了一层,双眸惊恐地睁大:“走水了?”
“娘子莫慌!”路遥神色沉肃,看了眼守在床边的产婆,道,“孩子才刚露头,此时娘子与孩子都虚弱,不能让浓烟呛了。你们都去救火,此处我来守着!”
“啊?”产婆听得心惊,但听他只想一个人守着,亦有犹豫,“这……”
“快去!”路遥神情焦灼,“真烧起来就来不及了!”
外屋,帝后已在宫人们的护送下避了出去,皇后看着火势脸色发白:“怎会突然起火?!”
皇帝一语不发,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面上扫过,沉声只道:“调周遭宫人皆来救火,朕要悦贵人母子平安!”
御前宫人们连忙应诺,忙不迭地窜出去喊人。
有那么一瞬,皇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夫君,觉得他这般沉肃的神情间似乎藏着什么,却又不好直言发问。
院中混乱一片,房中热意渐起。虽只是窗户着火,浓烟还是很快飘散开来,浮在空气之间,渐渐迷了视线。
思嫣慌乱不已,所幸孩子已生到一半,她胎像又一直极好。伴着再几度用力,哭声震荡屋中,路遥抱起孩子,骤然松气。
若他估错了时间,直至大火扑灭孩子还未落地,一切工夫就都白费了。
思嫣亦松了口气,转而撑着心力问他:“让我看看……是皇子还是公主?”
路遥并未直接将孩子抱给她看,只睇了她一眼:“恭喜娘子,是位皇子。这烟太呛,孩子体虚,娘子先容臣为孩子施针。”
语毕他疾步走向墙角的矮柜。因床幔遮挡,这矮柜所在的位置思嫣恰好看不见,矮柜上放着一方食盒,是宁儿早先送进来的。
路遥先施了针,令孩子昏睡过去。又揭开盒盖,不疾不徐地抱出里面几近断气的男婴。
火势已灭了大半,置身房中已几乎看不到明火,唯有浓烟呛人。适才被路遥赶出去帮忙的产婆和宫女见状连忙回了屋,但在烟尘弥漫间,好生定了定睛才看清屋中情状。
思嫣躺在那里,喘着粗气,再度道:“给我看看……”
“娘子……”路遥偏了偏头,显出恰到好处的慌乱,“这孩子……这孩子太虚了,娘子稍安勿躁,臣……臣尽力救他。”
半个时辰后,丧钟撞响,满宫哗然。
新降生的小皇子夭折。
太医们一同勉力诊治,但因孩子先天不足,终究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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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卧房里,徐思婉揭开食盒,将那小小的婴孩抱了出来。
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子,安睡在襁褓中,粉粉嫩嫩的,让人不忍惊扰。
于是就连路遥禀话时,都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得轻了些:“娘子放心,臣会想法子为娘子送乳母进来。只是天气太热,人乳亦坏,只得先行冰镇。娘子记得热过再给小公主喝,但不可煮沸。”
“我知道了。”徐思婉衔着笑,目光只在这个孩子面上。她第一次亲手抱起新降生的孩子,心下感触奇妙。
路遥沉默了两息,又言:“悦贵人听闻孩子夭折,哭得两度昏死过去。”
徐思婉神情一颤,终是不再看那孩子,侧首望向他:“她还是我妹妹。你悉心照料她,别让她落下病。”
“诺。”路遥垂眸,被徐思婉抱在怀中的孩子嘴巴动了动,徐思婉下意识地再度看向她,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意。
她心有自信,自觉皇帝忘不了她,按照允诺接她出冷宫是迟早的事。
可事情总有意外,万一他转了心性,亦或抵不住朝臣劝阻,那这个孩子便是她出冷宫至关重要的筹码了。
她本不想这么做的。
思嫣实在不该伤她的心。
徐思婉衔着笑,无声地一喟。抬起手,温柔地碰了碰孩子软软的脸颊。
“路遥。”她面上尽是慈母般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平静如常,“你记着,这孩子的生辰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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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华宫。
虽则孩子夭折,皇帝还是下旨晋封悦贵人做了悦贵嫔。
敏秀居是住不得了,纵使坐月子的人不好受风,悦贵嫔也不得不先行迁宫。
在皇后的提议下,悦贵嫔到底还是先住进了离得最近的拈玫殿去。
皇后撑着病体一直在拈玫殿守到徐思嫣醒来,皇帝下旨免了这日的早朝,亦守在了殿里。徐思嫣悲痛难抑,刚睁开眼睛,眼泪就又弥漫开来。
“贵嫔。”皇后立在徐思嫣床边,哽咽着宽慰她,“贵嫔节哀,先将身子养好,总能与孩子再续母子前缘的。”
“孩子……”思嫣哭声嘶哑,竭力地摇着头,像是想否认这些事实。
“贵嫔。”皇帝攥住她的手,她抽噎着,眼泪涌得更凶,双目空洞地望着他,压抑地道:“臣妾不信这是意外,不会有这样的意外!林氏……林氏就曾想这样烧死姐姐,如今轮到臣妾了么!”
皇后哀叹:“贵嫔莫要太激动了,再伤了身子。”
这本是一句好意相劝,皇帝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并未应和,反倒只说:“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不论背后之人的身份如何尊贵,朕一定将她查出来,给咱们的孩子报仇。”
皇后倏然一惊。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令她生畏,可她屏息看向皇帝,在他俊朗的侧颊上却寻不到分毫异样。
她愈发慌了,他如此平静,她便连一句辩解也不好说。
可他怎会无端疑到她头上?
皇后顾不上细想这些,脑中思绪飞转,听琴适才所禀的一言一语都在耳边迅速划过。
很快,她抓到了些端倪,平心静气地禀道:“陛下,臣妾听闻贵嫔生产之时,冷宫徐氏差身边的宦官来过,说是给贵嫔送参汤的。此事听着蹊跷,臣妾觉得……”
“那是她的亲姐姐!”皇帝猛然回眸,怒容直惊得皇后一退。
“她们姐妹情深,阿婉岂会害她!皇后休要因为自己心思缜密,就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他克制不住情绪地怒斥,字字掷地有声。
徐思嫣亦拭着泪道:“是,姐姐怎会加害臣妾?况且那……那参汤臣妾已喝了,确只是参汤而已,更没道理被臣妾饮下后反引得屋中起火……”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基友的文,是古言哦!!!
《陆瑶有个小秘密》by烟波江南
【文案】
陆瑶有个小秘密,从某天开始,她会梦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大到有人落水,小到早膳有她不喜欢的豆干。
可惜没办法告诉旁人,也就只能自己去改变了。
有人要落水?
落水前给拽上来!
不想吃豆干?
这样的小事就不改了,她可以吃别的菜。
在陆瑶有意的改变下,梦境和现实的走向越来越不一样了。
他们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陆瑶双手一揣,今天又是快乐满足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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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念珺
皇帝与徐思嫣无形中的一唱一和令皇后噎了声。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外人, 皇帝莫名的暴怒更令她不寒而栗。
于是殿中短暂地安寂了几息,安寂之后, 皇后强笑着做了两句辩解, 道自己“只是关心悦贵嫔的身子”,“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言毕就讪讪告了退。
身边的宫人们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直至她退出霜华宫的宫门,听琴才不忿道:“悦贵嫔的孩子自己体弱活不下来,陛下冲娘娘发什么火……”
皇后闻言冷笑:“你当他是为着悦贵嫔和孩子么?”
听琴一愣,望了望皇后, 又低下眼睛:“奴婢愚钝。”
“这是还念着冷宫里那位呢。”皇后心生讥讽, 但想到徐思婉已是万劫不复,那股讥讽就又变成了一种胜利者的得意, “由着他想吧, 徐思婉横竖是不可能出来了,他发脾气也没用。你一会儿去告诉莲美人和妩宝林, 就说陛下这两日心情都不会好,让她们小心侍奉,多尽尽心。”
“诺。”听琴应声,皇后不再多言。
她自问了解皇帝, 了解这位相伴多年的夫君。他素来是“深情”的, 但归根结底, 还是薄心寡性的。
于他而言,后宫佳人皆不过是玩物。吴昭仪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也没见他多么在意。得宠如林氏, 也是说杀就杀了。
如今被废入冷宫的徐氏, 便也不值得她费什么心了。在皇后看来, 皇帝如今对徐氏这般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徐氏入冷宫乃是为了太后,并未获罪,他必要做出一阵子的痛苦难过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后宫美眷那么多,他的这份深情势必维持不了多久,他将徐氏抛之脑后只是早晚的事。
与其在意这些,她倒不如在意一下皇帝言辞间透露出的不信任。
皇后思及此处,眉心跳了一跳。
成婚数年,皇帝从未对她有过这样的不信任。可方才那些话,乍听似只是气恼之下的口不择言,细想却带着一股深深的怀疑,像是觉得她在刻意地针对冷宫徐氏。
不错,她的确在针对冷宫徐氏。哪怕入了冷宫就断无出来的余地,死人也比活人更让人安心。所以,若没机会杀冷宫徐氏便算了,她不想费太多工夫,但若有送到眼前的机会,她当然要试一试。
只不过,若因此引得皇帝生厌就不值当了。皇后静心想想,就将此事做了罢。
听琴的声音在此时又响起来:“悦贵嫔也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先前在娘娘面前做得一派乖顺,如今倒又顾念起姐妹之情来,娘娘该让她知道知道轻重才好。”
“再说吧。”皇后沉了口气。
打从徐思婉进了冷宫,徐思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时处处只念着这个姐姐了,她心里也不安生。可眼下皇帝既然还念着当姐姐的,她就不能动这个妹妹,忍着恶心也得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