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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老鼠。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华静瑶转过头来,却见车窗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豪华,就连车窗也是镶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第二六二章 一杯茶

  那年袁老仵作已经二十多岁,虽然被拐走的时候他只有四五岁,但是他记得邻居家的孩子全都不和他一起玩儿,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验尸的。

  后来他进了宫,和其他内侍聊天时渐渐明白了,他们家是做仵作的。

  他不认为做仵作就是低贱的事,至少不会比他如今的身份更低贱,因此他以自己出身仵作之家为荣,其他内侍们听后只是付之一笑,可是年幼的小皇子非但没有嘲笑他,并且在三年之后,请自己的表兄沈令泽帮他找到了亲人。

  仵作是替衙门做事的,二十年前有哪个仵作丢过孩子,这事并不难查。

  三个月后,袁老仵作便认祖归宗了。又过了十年,当年的小皇子出宫开府,已经学了一身本事的袁老仵作进京求见小皇子,从此后便留在顺天府做了仵作,他平日里戴着假胡子,因此除了极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他是个阉人,而仵作们常与尸体打交道,很少有女子愿意嫁给仵作,所以袁老仵作一把年纪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而当年那位小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

  因此,皇帝对袁老仵作的信任可想而知,徐老帝师暴死,也是让他去验尸。

  尹捕头自幼父母双亡,初进衙门时颇得袁老仵作照顾,因此他与袁老仵作之间比同僚更加亲厚。

  “尹捕头可知道袁老仵作是何时告老的,如今住在何处?”沈逍问道。

  尹捕头叹了口气,道:“袁老仵作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年轻时没什么,上了岁数身体就垮下来了,那阵子衙门里有案子,大多都是袁平和许大力去验尸,他们两个是袁老仵作的徒弟,袁平不但是徒弟,还是袁老仵作的嗣子,日后要继承袁老仵作的衣钵。后来袁老仵作的身体越来越差,大夫建议他去南边温暖之地养老,于是袁老仵作便向衙门请辞了,袁平和许大力不放心他独自南下,便也跟着一起请辞,当年我曾叮嘱袁平,到了南边安顿下来便给我报个平安,可是整整五年了,我却连一封信也没有收到,也不知道他们如今住在哪里,唉,袁平看着也是个稳重的,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

  沈逍一怔,袁老仵作竟然下落不明了?

  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尹捕头说道:“五年了,对,就是五年,我家三小子就是那年出生的,我不会记错。”

  “尹捕头可还记得袁老仵作的家乡是在哪里?”沈逍问道。

  尹捕头见沈四公子的神情越发冷峻,心里一动,莫非沈四公子怀疑袁老仵作出了意外?

  他连忙说道:“沈四公子不用担心,前两年开封府出了一宗双尸奇案,案情扑朔迷离,全靠一名小仵作在尸体上发现了线索,才一举告破,那名小仵作名叫裴涣,当时只有十五岁,据说他的师傅以前曾在顺天府当过仵作,姓许,我猜这裴涣应该就是许大力的徒弟,他当年只有十五岁,一准儿还没有出师,他既然在开封府,那么许大力应该也在开封府,当年许大力是跟着袁老仵作一同南下的,若是袁老仵作出了意外,许大力师徒既是公文中人,袁老仵作又有那么大的靠山,许大力自是会回到京城为师傅鸣冤,绝不会隐而不发。”

  说到这里,尹捕头想起刚刚沈四公子问他的话,便道:“袁老仵作的原籍在宁国府的南陵县,袁老仵作的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曾在南陵县衙做过仵作,在宁国府小有名气,曾经协助府衙州衙破过案子,当年令尊派人寻找袁老仵作家人的时候,袁老仵作的叔父还在南陵县当差,因此很快便查找出来。”

  南陵县在南方,因此尹捕头初时便以为袁老仵作落叶归根,回了南陵县,直到后来他在京城偶遇一位曾经做过南陵县令的官员,向那位官员打听袁老仵作之事,那位官员竟是丝毫不知,尹捕头这才知道袁老仵作并没有回到原籍。

  沈逍听完尹捕头的陈述,想了想,问道:“袁老仵作在京城的时候住在何处,还有常给他看病的是哪位大夫,尹捕头可还记得?”

  尹捕头笑着说道:“当然记得了,袁老仵作原先的宅子是陛下赐的,不过那时陛下还是皇子,也就没有御赐的说法,即使后来陛下做了天子,袁老仵作也没有向人显摆过这件事。那宅子就在菜根儿胡同,周围住的都是商户,袁老仵作临走的时候,把房契交给黎府尹,托了黎府尹代他向陛下辞行,叩谢皇恩。陛下得知此事之后,把那房契交顺天府衙门保管,说那宅子既然给了袁老仵作,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日后无论是袁老仵作自己回来,还是他的徒子徒孙来京城,就把那房契转给他们便是。现在那房契还在顺天府呢。至于大夫嘛,有两三位,我只记得其中一位是四时堂的韩大夫,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沈逍颔首,从衙门里出来,却见长公主府的马车还停在那里。

  史丁站在车外,看到沈逍,便扯着大嗓门对着马车里面说道:“姑娘,沈四公子又来找您了。”

  沈逍蹙眉,他只是恰好遇到而已,怎么就变成“又来”了?

  紧闭的车窗从里面推出一条缝,华静瑶隔着窗缝问道:“有收获吗?”

  “有。”沈逍说道。

  “那你上车来说吧。”华静瑶说道。

  沈逍嗯了一声,也不客气,抬腿便上了马车。

  一进去,他就看到小艾正拧着眉毛瞪着他,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瞪他做甚。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敞舒适,车内四角悬挂着银丝香球,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华大小姐靠在蜀绣迎枕上,腿上盖着锦被,手里抱着手炉,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香茶和装满干果的攒盒,水气袅袅,华大小姐的脸蛋红扑扑的,如同染了露水的晨花。

  沈逍低下头,看着小艾放到他面前的茶水,他吸吸鼻子,这茶水里加了陈皮、山楂,竟然还有苹果。

  不对,这不是新鲜苹果,应该是苹果干。

  华静瑶坐在沈逍对面,看着沈四公子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时而又得意地轻扬起来,不就是一杯茶吗?你当成那鬼相生来研究了吗?

  她轻咳一声,问道:“沈四公子,可打听到袁老仵作的下落?”

第二六三章 香车美人心慌慌

  对面的小姑娘身上散发着栀子花香,味道极淡,若有若无却又恰到好处。

  这是藏在沈逍记忆深处的味道,每次他想记起失忆之后的事情时,便只有这似曾相识的栀子花香。

  这味道不似是熏在衣裳上的,这是花露,她用花露洗澡吗?

  上次路过一家卖花露的铺子,他买了两瓶花露,回来后觉得一个大男人用花露太娘娘腔了,于是他就把花露给了平安喜乐,让他们用花露洗澡,自从平安喜乐上次臭烘烘回来,他便总觉得他们身上有股子洗也洗不去的味道,现在用了花露,那味道果然就没有了。

  “沈四公子?”

  耳畔再次响起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沈逍连忙收起刚刚的遐想,抬起眼眸,问道:“何事?”

  华静瑶只好耐心地重复刚才的问题:“你打听到袁老仵作的下落了吗?”

  原来是问袁老仵作的事啊。

  沈逍心里竟然有一丝失望。

  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他原本就是想和华大小姐讨论这件事的啊,怎么进了马车,他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袁老仵作的事情有些蹊跷……”

  沈逍把从尹捕头那里打听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一边说,华静瑶一边问,两人一问一答,说说停停,待到说得告一段落时,竟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史丁在马车外面扯着大嗓门:“姑娘,我大哥回来了。”

  沈逍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烦燥,回来就回来吧,这么大声做什么,这是要轰他走吗?

  华静瑶却很高兴,对沈逍说道:“你别急着走,我先问问史甲他们有没有收获。”

  沈逍翻翻眼皮,华大小姐是怎么看出来他急着走的?他又没有地方可去,国公府里冷冷清清,他才不想回去。

  “嗯。”沈四公子微微颔首,像是有些不情愿,又像是贵胄子弟特有的淡漠和疏离。

  小艾撩开车帘,一股凉风从外面钻了进来,沈逍下意识地向前挪挪身子,把那股子冰冷挡在身前。

  史甲说道:“姑娘,按您的吩咐,咱们只查了几家生意冷清的铺子,这类铺子共有九家。其中有七家铺子里,有和乔文廉年纪相仿的人。有三家是掌柜,还有一家是帐房,另外两家是伙计。”

  华静瑶眉头微蹙,说道:“这九家铺子都是卖什么的?”

  “有五家都是笔墨铺子,全都兼做代写状书的营生,这里离衙门很近,做这种营生的铺子一向不少,每年都有开不下去不干的,每年也有新开的,眼下要过年了,衙门里没有告状的,他们也就没有生意;还有一家是扇子店,主要卖的是女子用的团扇,到了寒冬腊月便没有生意,开春之后生意便会渐渐好起来;另有一家卖南方糕饼的,这家铺子是新开的,应是没有选对地方,若是开在苏州街会好一些,对了,这家铺子正在转租;还有两家……”

  史甲说到这里,抬眼看向迎风坐着的沈逍,一时语塞。

  “还有两家怎么了?”华静瑶催问。

  史甲只好继续说道:“还有两家是永国公府的产业,不,整条衙门东街的铺面都是永国公府的,只不过只有最里面的这两家铺面没有租出去,是永国公府自己的买卖,这两家都是卖古董的,为何会分成两家,而不是把两个铺面合成一家,小的就不知道了,但凡是做这种营生的铺子,俗话说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因此平日里便都是冷冷清清。小的记得,这两家古董铺子都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小的常在那里路过,只是没有进去过。”

  沈逍紧锁着眉头,前阵子他每天看帐册,衙门东街上好像是有两家古董铺子,至于为何会门挨门开两家,而不是开一家,他就不知道了,也没有问过,说不定这两家铺子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些。

  但是这两家铺子的生意不好却是真的,只不过那是自家的房子,衙门东街的铺面全都租出去了,也不差这两家赔钱的。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捅他,背后?对了,刚刚他往前挪了挪,现在隔着一张小茶桌,背后坐着的是华大小姐。

  想到这里,沈四公子的脊背绷了起来,如同一张紧致得快要崩开的弓!

  “怎么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像身体一样僵硬。

  华静瑶把伸出的手指头收回来,问道:“那两家铺子里的伙计全都是你们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在外面招的?”

  沈四公子呆了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身为永国公府硕果仅存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连某个铺子里的伙计是什么人也知道呢,沈四公子的脑袋受过伤,至今也没有痊愈,他能记得还有这么两家铺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祥伯应该知道。”沈逍说道。

  “那这两家铺子里有疑点的是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沈逍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华大小姐是在和史甲说话。

  史甲说道:“是帐房先生,这九家铺子里,只有永国公府的铺子有帐房,不过两家铺子只有一个帐房先生,那先生姓王,四十出头,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这九家铺子个顶个生意冷清,这样的铺子自是不会单独请个帐房,大多都是东家兼掌柜,再兼帐房,自家亲戚当伙计。

  也就是永国公府这种家大业大的,才会给两家没什么生意的铺子里特意设个帐房先生。

  沈逍此时终于明白了,原来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他们永国公府头上了。

  “我去看看。”沈四公子便要出去。

  “别啊”,华静瑶叫住了他,“如果那位帐房先生真的就是乔文廉,你这样贸然过去,就是打草惊蛇了,沈四公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去过那两家铺子?”

  沈逍嗯了一声:“没去过。”

  “是啊,你从来没有去过,现在忽然过去,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华静瑶说道。

  “那还是去问祥伯吧。”沈逍说道。

第二六四章 何为夫妻相

  正在这时,车外传来脚步声,史甲转身看过去,怔了怔,对车内说道:“姑娘,曾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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