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面上一喜,忙说:“谢谢——”
不等他说完,郭盛直接打断:“我将你逐出郭家,随你娶谁,我都不管,如何?”
“爹?”郭阳顿时蒙了,茫然且不可置信的说。
“闭嘴!”郭盛冷嗤,不再看他,转而向公孙绍道歉,说:“是我教子不严,让端明兄见笑了。”
看着这一幕,郭阳眼睛微的睁大,愣了。
他爹对公孙绍怎么会这样客气友好,明明,明明他在书房中的时候言语之中对公孙绍十分的不满,还说以后……以后定要让世上再无公孙家,可现在……所以他才会未将公孙家放在眼里,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弄错了什么。
公孙绍摇头,表示不在意,说:“令郎乃性情中人,不必在意。”
他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郭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公孙绍话中的含义,脸色又难看了些,跟着再次告辞,带着郭阳离开。
经过之前那一遭,郭阳再不敢多说,安静的跟着离开了。只临走前没忍住看了一眼公孙绍,复杂无比。
公孙绍微微眯眼,暗自思索。
他这个眼神,再加上刚才的反应……所以,果然是郭盛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关于公孙家的话吗?
书房中,座椅微乱,茶盏已凉。
公孙绍站定,挥袖掀翻了茶盏。
“痴人说梦,”他冷笑。
郭盛可真是昏了头,越来越蠢了,他的如意,他的珍宝,岂有他置喙之处。
先是认干亲,又是介绍婚事,他算什么东西。至于那左渊,来历不明的一届武夫尔,岂能配得上他的如意。
“父亲,”公孙弘和公孙凌联袂而来,见着这书房里的一片狼藉顿时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您和那郭盛谈崩了?”公孙弘神情一肃,立时问。
公孙绍收敛了自己的失态,道了声没有,只是声音还是难免冷硬,明显是怒气未消。
公孙凌的脑子转的向来比公孙弘快些,立时就问:“他说如意什么了?”
他这话说的笃定,没有一丝犹疑。
公孙弘神情微冷,自己的弟弟素有急智他是知道的,他也并不会怀疑。
“爹,要不——”他拧着眉说。
“要不什么?”公孙绍瞪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眼下之意,自己这个长子素来稳重,可当涉及如意的时候,总会冲动。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气倒是淡了些。抬眼扫了眼两个儿子面上的凝重,他和缓了一些口气,说:“没什么,那郭盛口出妄言,想要插手如意的婚事。”
什么?
两兄弟脸色更冷,公孙弘暗自琢磨,连公孙凌,看起来都有些意动。
“他说的是谁?”公孙凌目光冷厉的说。
“左渊。”公孙绍面色淡淡,目光微动。说来,他其实很欣赏左渊,心机手段,一样不缺。可要是把女儿嫁给他,那就不行了。
门外,正巧听完这席对话的公孙月脚步一顿。
左渊……和她?左渊那张俊美的脸在她心中闪过,比这个映像更深刻的,是他那一身沉稳从容,宛如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气度。
伸手轻抚耳根,指尖一颤,好似被那热意烫到了一般。
好半晌,眼见着屋里的人已经转移了话题,公孙月这才加重了脚步声,往里走去。
她这次进来,没有带婢女,否则,她的父兄怕是早就知道她来了,又哪里会让她听到这样的一席话呢。
啪——
朱红大门前脚关上,后脚郭盛就甩手给了郭阳一巴掌。
这里是左渊提前购置好的宅院,门口早已挂上了郭府的牌匾,只是今日才迎来了它的主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郭盛盛怒不已,冷声说道,而后甩袖便走,只扔下了一句话:“把郎君关到院中,不许出来。”
郭阳捂着脸,心中又惊又慌,可听到这句话后,还是没忍住一急,说:“爹,还有四娘,四娘还在公孙府,求求您救救她。不然公孙家的人会杀了她的。”
郭盛根本没有理会他,径直大步向前。
“爹,爹,”郭阳扬声叫道,不肯罢休。
眼见着声音越打越大,郭盛猛地转身,脸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阴沉,却还是不太好看,冷冷的看向郭阳,斥了一句:“不成体统。”然后扫了一眼一众侍卫,说:“动作快点。”
侍卫们不敢耽搁,挟着郭阳就快速离开了。
郭阳嘴唇动动,还欲再说,可等他对上郭盛的双眼,见着里面的厌烦之后,心中一滞,到底没敢再多说。
刚刚那几句高声,耗尽了他最后的勇气。
郭盛看着他听话离去,眼中失望更甚。
若他有胆量在他面前努力争取,那他还要赞赏上几分。毕竟,少年风流不是罪过。他错就错在行事不谨,让公孙家发现了端倪而已。可他呢,被自己一句话就呵退了去。
如此不堪大用之人,竟然是他的嫡长子。
郭盛心中的不满愈积愈胜,直到想到家中继妻所生的那两个允文允武的孩儿,才又畅快了些。
还好,这个不虽然成器,却还有成器的。
想法急转,郭盛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思及刚才和公孙绍谈论的事情,不由目露思索。
收公孙月为干女儿,这是左渊在知道郭阳搞砸了这件事后就想到的对策。
不论如何,郭家和公孙家的关系,不能断。正如他所说,做不成亲家,做干亲也不错。他也曾考虑过公孙绍会否同意,所以,就又有了第二个想法,撮合公孙月和左渊。
虽然他心中不悦,却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论起才干能力,他郭家一众小辈,无一人能比得过左渊。
若非如此,郭盛也不会做此想法。
现在……只看左渊是何想法了。
“大哥——”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漆红廊柱处,身穿玄色衣袍的左渊大步走来,笑意盈面,而后目光一扫,惊讶道:“怎的不见六郎?”
这个府邸的前身是一个富商所建,其间雕栏画栋,富丽堂皇。
眼下正是晌午,左渊从廊下走来时,气度沉稳,步履从容。光影透过树荫洒在他的胸前,相比之下,眉眼处略微昏暗,却愈发显得五官深邃,俊美凌人。
这般容色,饶是郭盛也不由暗赞一声,面色跟着和缓下来。
“见微等久了吧,也怪我,想事情忘了神。”他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动,更没有提起郭阳。
左渊走到他身旁站定,开口直入主题,说:“大哥与公孙绍谈的怎么样?”
至于郭阳,他再未提及。
“正如你所说,他打定主意要退婚,不论怎么说,都不改主意。”说着话,郭盛再无遮掩,脸上顿时布满不悦。
左渊凝眉,说:“公孙绍爱女如命,六郎不该……”说道这里他立即停住,而后说:“不过公孙绍也没有和我们翻脸的迹象,这是好事。”
郭盛沉默点头,转身看向左渊。
左渊疑惑的回看。
郭盛微的一笑,忽然有些突兀的问:“之前那狐皮——见微可是已有了心悦之人?”
他看着左渊,状似打趣一般。
左渊面色纹丝未动,只微一皱眉,无奈道:“那狐皮我已经命人毁了。”
“毁了?”郭盛微讶。
“我之前让六郎对公孙三娘殷勤些,他却不听。我——”说着话,左渊无奈:“听闻公孙家娘子好美物,我就让人去搜罗了狐皮,好让六郎给公孙三娘送去。谁料却陡生变故,那皮毛也没了用处,我心中不畅,便让人给毁了。”
一番话,说的他温和的面色微微皱起了眉,显然只是想起就心中不悦。
闻言,郭盛面色不由和缓,说:“是六郎行事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对于这个义弟的不解风情,他向来是知道的,这句话也只是再一次验证了而已。说着话,他不由的又笑了起来,为自己之前的猜度,又说:“我还以为你有了心悦之人,结果……倒是为兄想多了。”
左渊轻笑,不以为意道:“天下未定,可以成家。我不急。”
郭盛没有立时回答,反而沉吟起来,半晌,才又说:“见微,你觉得那公孙三娘如何?”
说话间,他直视左渊,仔细打量。
左渊的心跳一滞,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摩挲食指。心中猜测一晃而过,他嘴角轻抿,神色微动,直接反问:“大哥这是何意?”问他一个男人姑娘家如何,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见他抿唇,郭盛心中一紧,郑重道:“见微,非是我为难你。公孙绍之女,不能嫁到别家。这一点,你我都明白。”说话间,又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郭家子嗣无用,竟无一人拿得出手,否则,何至于委屈你。”
闻得委屈二字,左渊心中下意识不悦。公孙月是何等人,他再清楚不过。郭盛竟然这样说她,说到底,还是对她不满罢了。
“不可,我无意娶妻。”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冷意,他转眸看向院中的那棵海棠,轻声说道。
郭盛满脸不赞同,道:“见微你身边也该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况且这事又事关重大,你别急着拒绝,先好好想想。”
他话里话外,皆是劝告,显然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
左渊不语,随口问了句豫州情况如何,转移了话题。
郭盛无奈,也就依了他的意。可心中,却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许多。
没感情好啊,要真的有感情,他反而要想着该怎么解决了。作为他的心腹爱将,左渊的势力必须在他的控制之中。否则……恐有噬主的危险。
左渊远离豫州已然有一月之久,两人这一番细谈,不知不觉竟聊了许久。
等到他告辞离去时,竟已经是晚上了。
“见微,我下午说的话,你回去后好好考虑。”跟着苦笑一声:“事关定乱军,若无公孙家支持——见微啊,非是兄长为难你,而是我身边,怕是只有你能让那眼高于顶的公孙绍另眼相看。见微,就当做兄长的拜托你。”
左渊一顿,默然点了点头。
见此,郭盛心中立时一松。劝动了左渊,后续的,也就好办了。
摩挲着手中的手镯,左渊甫自出神。
他再想着自己中午听到郭盛之话时的反应,当时的他,竟然险些失态。若非压制的及时,他险些就要微笑起来了。
那份心情他现在都记忆犹新,是轻松的,愉悦的,期待的。
没错,期待。
左渊闭目,反复回味着当时自己的情绪,任由这种陌生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公孙月……若是他的话,那似乎也不错。
左渊豁然睁开了双眼,垂眸打量着手中的手镯,指腹轻轻擦过上面栩栩如生的芍药花,思绪不止。
千骑黑甲卫停在城外,这么大的动静,漳州城的人,想不知道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