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之时,他的克制、隐忍、定力,尽数瓦解。
尚未等初沅从惘然若失的心寒中回过神来。
紧接而来的下一刻,便被他握住后颈,被迫仰高下颌,承受着他疾风暴雨、肆意掠夺的吻。
谢言岐顶开她的齿关,攻陷着加深,逐吻中,甚至没有给她留下喘Ⅱ息的余地。他尽情侵占着初沅的一呼一吸,似是宣泄,又似是惩戒。
起先,初沅还能搂着他的脖颈,忘我地回应,但渐渐的,她承接着他强横的深吻,几乎是要被逼退到窒息边缘。
她用手抵着他的肩膀,喉间模糊不清地吟出破碎呜咽,挣扎间,湖面复又荡开粼粼波光,潺潺的水流,将唇舌交|缠的细微水声淹没其中。
初沅的脑中一片混沌,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跌跌撞撞,拥吻着上岸的。
两人的身上无一处不在滴水,磕绊行过的这一路,蜿蜒着衣摆洒落的水迹。
岸边的草木被凌乱的脚步践踏,深一步浅一步地洼陷。掠过鹅卵石铺设的羊肠小道,便是环绕着庭院的回廊。
谢言岐单手握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则扣着她的后脑勺,脚步不停地撞向廊道里的楹柱。从始至终,辗转碾压磨的吻都不曾止歇。
初沅跟着他的步履天旋地转,没完没了的,就好像和他一并走到了时间尽头,只得在这最后一刻,急切弥补过去空缺的那三年。
她背靠着楹柱,呼吸紊乱急促,身子绵软地不住下滑,却被谢言岐握着月要肢一把提起,强势地桎梏在怀中,不容退却。
黑夜的静寂,被他们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打破。等到最后,他们离开此处时,朱漆楹柱上明显残留着一道形似初沅身影的湿痕。
走完回廊,伴随着刺破静夜的吱呀声响,屋门被撞开,他们终于在窗牖前止住脚步。
初沅坐在窗沿,细白手腕松松圈着他的脖颈,纤薄肩膀随着呼吸不断开合着。
谢言岐捧着她的脸颊,抑着粗沉鼻息缓缓退开。薄红的唇沾着水光,让他本就俊逸的面容,愈发显得风流。
两人同时睁眼,于无声中长久对视,映着彼此的模样。
初沅眸中的水雾越凝越重,终于在某一刻,潸然泪下,仿若决堤。
她的小手攥成拳,砸向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用这样的动作,控诉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回避她。
为什么忽略她。
为什么,又要这样默不作声地在暗中,保护着她……
然而她的力道很轻,于谢言岐而言,不过就是猫挠。
他静默地承受着,一言不发。
一时间,初沅泪如雨下,无声滴落的泪水,就像是沉重砸在他的心头,蔓开难以抑制的疼痛。
谢言岐的喉头涌起腥甜。
不知过了多久。
初沅哭着,埋首于他的肩颈间。
谢言岐眼眸微阖,抬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在某处穴位的一摁,情难自抑的小姑娘便立时没了动静,软软靠着他肩膀睡了过去。
直至此时,他终是没忍住的一声轻咳,唇角溢出鲜血。
第九十章
有些许鲜血滴落在她的雪缎寝衣上, 洇开小片殷红,和月白色的雪缎衬着,显得尤为刺目。
谢言岐眼眸微阖, 心脏似被利剑贯穿的痛。
他明知道,不该靠近, 不该眷恋。
甚至有剧痛的枷锁桎梏着, 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将她抱得更紧。
然而,两人的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纵是这月下的相拥相偎, 也始终隔着难以驱除的凉意。
无法真正地让两颗心靠近。
谢言岐低下头,薄唇贴近她耳廓, 低沉的嗓音里抑着沙哑,几不可闻, “……是我的错。”
说着, 他轻吻过她如珠似玉的耳垂,耳鬓厮磨中,带着几分晦涩的缱绻,“我认输。”
也只向你认输。
……
等初沅再次醒来, 已是翌日清晨。
窗外天色将晓,雀鸟啁啾,若有似无地透过窗牖, 传至耳畔。
初沅望着帐顶悬挂的软烟罗帷幔, 睫羽轻眨, 随后拥着锦褥, 从榻上坐起。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的缘由, 宫婢没敢进屋叨扰, 再加上昨晚守夜的流萤被她遣退,是以,偌大的屋内,如今就只有她一人。
初沅趿鞋下榻,茫然地在屋里四顾着。
昨夜仓促进屋,途中踢倒的绣墩、碰落的杯盏,俱已归位,就连那扇撞开大敞的窗牖,亦是紧阖。
——那些能够证明和他纠缠过的痕迹,全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就只有她记得,深吻时的天旋地转、神识迷离。
初沅动作迟缓地抬起手,轻摁住有些红肿的唇.瓣。隐约泛起的刺痛,提醒着她回忆的真切。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真的有来过。
她也没有,异想天开。
——只要她落水,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思及彼时的意.乱.情.迷,初沅的一呼一吸,仿若又被他急切的吻占据,变得滞涩起来。
她看得出来,他对她,还有情,还有欲,还有感觉,还有在意。
不太像是将她遗忘的样子。
既如此,为何他之前,又是那般拒她于千里之外?
初沅微垂着眼睑,霎时间,他先前的冷漠和忽视又浮现在脑海,纷乱的回忆,拽着她的整颗心不住下跌,深陷于迷茫。
她看着水粉袖口的织锦刺绣缘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留存给她的端倪。
这时,屋门忽然被叩响,极轻的两下敲门声以后,是流萤刻意压低嗓音的询问:“殿下可是醒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就会有服侍盥洗的宫婢候在外面。
想必,是初沅在屋内找寻,闹出的这点动静,让她们给听见了。
初沅连忙整理好情绪,颔首应道:“……嗯。”
得到她的应允以后,捧着铜盆巾帨的婢女便鱼贯而进。
首个进屋的流萤先是留意到她和昨夜的区别,愣了一愣,“殿下这是……换过一身衣裳吗?”
她记得殿下昨天沐浴完,穿的是雪缎裁成的簇新寝衣,浅色的月白,现如今这身,则是绫罗质地的杏粉色。
明显有所不同。
大半夜的更换寝衣,属实是有些……异乎寻常了。
留存的端倪就这样让流萤给点破。
初沅掐了掐手心,不免有刹那的局促。
诚然,昨夜之事是她莽撞,没有预料到后果。
她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出现,也没有想到,她会情绪失控中,就那样哭到昏睡过去。
要知道,他们在湖水里的一番折腾,浑身上下湿透,原先的衣物自是不能再穿。
此事又不便惊动旁人,最后是谁在她昏睡以后,给她更换的衣裳、绞干的头发,可想而知……
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诌道:“因为……原先的那身寝衣,有些不大合身来着。”
闻言,流萤微有诧异,“尚衣局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差错吗?”
初沅没想由此牵连到旁人,忙是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先由宫婢帮着盥洗。
……
因着昨日遇刺一事,公主府的护卫较之往日,明显增多不少。甚至,连虞崇峻都接到命令,率领金吾卫跬步不离地捍御左右。
初沅的行动,也变相地受到限制。
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府,去找寻她要的答案——
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和她之间,除却过去空缺的那三年,究竟还隔着什么?
让他们相见,却不能靠近。
然而初沅又不能让流萤出府去大理寺打探。
毕竟他们的过往,暂且不为人所知。
倘若对外走漏风声……他一定会有不少麻烦的。
初沅耐心地在府中静待了数日,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再次出现。
到第五日,圣人见刺客的事情还是没有后续,又心疼初沅始终闷在府中难受,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宫婢冒充她留在公主府,她就暂时可以隐瞒身份和行踪,在近身侍卫的保护下,去往别处,直至刺客归案。
得知此事,流萤雀跃得不能自已,忙前忙后地收拾细软。
以便在外出行,初沅也难得换上男子装束,黑纱幞头裹住蝉鬓,一身缬纹翻领胡服,俨然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俊俏郎君。
打量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模样,流萤的眼神有些飘忽,“……要是可以,我都想嫁给殿下了。”
闻言,初沅不免失笑。
他们从公主府的侧门出去,登上一辆不显眼的普通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