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婕妤打了一个哈欠,“皇上的心思,吾等几时猜准过,反正不要我们去看账簿,管他呢。”
隔壁,贵妃宫里。
张贵妃被萧询变相敲打了一番,歇了找神医的心思,把火气撒在张元敏身上。
“你个没出息的,在宫里多日,不曾得皇上单独召见,太子妃一回来就得了差事,你仔细考虑过差别没?”
张元敏不愿嫁入宫,不愿重蹈覆辙,如她姐姐这般每日只盼着圣上垂帘,奈何她人微言轻,身上背负着家族荣誉,等闲不能不顾。
“阿姐,江晨曦是太子妃,太子殿下登基后,若无意外,她便是皇后,她替圣上核实账簿实乃分内之事。”
“话虽如此,可眼下一切未定,你不努力——”
“阿姐!妹妹不愿——”
“容不得你不愿!”张贵妃猛拍茶几,“我命小厨房炖了宵夜,你待会儿亲自送去福宁殿。”
张元敏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
福宁殿里,江晨曦端坐在龙椅上,左手拨打算盘,右手执笔,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核实萧询圈出来的地方。
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萧询声称懒得找人搬来搬去,令她安心坐在此处。
他则坐在下方的椅子上批阅奏折。
姜德一立在角落里,眼皮耷拉着,随时听候差遣。
眼不见为净。
片刻,殿外当值的小太监躬身踏进来,疾步走至姜德一身边,压低嗓音道:“姜公公,贵妃娘娘幺妹,张大人之女张元敏求见,说来给皇上送宵夜。”
“她到会掐点。”姜德一嘀咕了一声,示意小太监在此等候。
姜德一垫着脚后跟来到萧询身侧,“皇上,张元敏求见,她送了宵夜过来。”
萧询撇了一眼伏案算术的人,桌上摆着的糕点,她一块没动,再观计时的沙漏,已过亥时。
“宣她进来。”
“诺。”
姜德一稍加琢磨,便察觉到一点,张元敏之前来了不止一次,皇上一次未召见,今日恐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皇上怕饿着太子妃。
江晨曦潜心拨弄算盘,一门心思扑在账簿上,思忖早点核完早点回去,倒是没注意殿外有人。
张元敏拎着餐盒进来时,无意中抬头一瞧,差点傻掉。
这……江晨曦为何能坐在龙椅上?!
姜德一暗叫糟糕,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委实有点不成体统。
他忙出声提醒,“张姑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夜宵端出来。”
一声‘张姑娘’惊动了江晨曦,她噌地抬头,一下子与张㛄婲元敏对上了眼。
她见张元敏拎着食盒站在下方,一副无地自容模样,满是银子的大脑顷刻间回神,颇为善解人意道:“皇上,可否需要臣媳先行告退?”
长夜漫漫,佳人在侧,不甚为一段佳话。
张元敏犹如吞了苍蝇般难受,难堪至极,竟连江晨曦也察觉到了她阿姐的谋算。
萧询冷哼,瞥了一眼江晨曦,这丫头时刻不忘拖他后腿,狡猾如狐。
“贵妃殿的小厨房手艺堪比朕的御膳房,夜宵丢了可惜,且浪费食物容易遭天谴,太子妃今夜鞠躬尽瘁,该赏。”
被萧询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到,江晨曦忙不迭起身叩谢圣恩,伴君如伴虎,皇上阴晴不定,太难伺候。
第23章 卢柳
张元敏送完了夜宵就被萧询打发走了,不过她临走前,萧询破例赏赐了她一块玉佩。
贵妃殿小厨房的手艺没话说,炖的山药排骨汤,排骨剁成小块,入口软烂,汤汁鲜美。
江晨曦吃饱喝足,胆子大了些,“皇上,我有个疑问。”
萧询视线落在奏折上,径直否决,“既是疑问,就别问,你问了,朕也不见得会答,不如不问。”
江晨曦无语,算了,不该问的别问。
小太监把桌案收拾妥当,江晨曦回到龙椅上,继续核算账簿。
候在殿外的兰英、映雪相视一笑,忍着哈欠,耐心等待。
亥时末,萧询言而有信,收了江晨曦手里的账簿,放她回宝慈宫。
“姜德一,去库房替朕把那黄花梨木盒子取过来。”
“诺。”
姜德一办事利索,一盏茶之后,捧着托盘返回。
萧询把盒子递至江晨曦面前,“西南进贡的玛瑙手串,算作你核算账簿的酬劳。”
打一巴掌给一枣子。
江晨曦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她取出手串,摩挲一番,玛瑙质地不如玉石光滑,但胜在贡品稀罕,刻在手串上的花纹寓意吉祥。
她行礼叩谢,当萧询的面直接把手串套在手腕上,“父皇若下次还需臣媳核实账簿,臣媳愿为父皇分担。”
她手腕纤细,粉色手串相得益彰。
萧询微扯嘴角,这丫头得了便宜卖乖,先前一副不情愿,如今得了赏赐便翘起了尾巴。
“再议。”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打发了主仆三人,姜德一亲自送她们回宝慈殿。
翌日,圣上下令严查四门出入人员,不分皇亲贵胄,一视同仁。
禁军累得人仰马翻,叫苦不迭。
风声传到旭阳殿那里,萧承熠不禁怀疑那日他与卢柳见面是否被人撞见,否则江晨曦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幺蛾子。
思前想后,也或许真是她误打误撞。
天地祭祀迫在眉睫,萧承翊腾不出功夫与她对峙,待典礼结束后再找她。
四月十八这日,丑时三刻,江晨曦被兰英、映雪叫醒,暖阁外已有侍女端着梳洗用具等候。
江晨曦哈欠连天地起来穿衣,常嬷嬷端着托盘从外间进来,“娘娘,太后令老奴送来饱肚子的糕点,太后让老奴叮嘱你务必多用几块。”
大典持续一整天,寅时至亥时结束,午后才能开席,若是不提前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中途会体力不支。
“曦儿谢太后赏赐。”江晨曦先吃了两块糖饼,吃完才漱口。
常嬷嬷盯着她吃完才放心离开。
后宫妃嫔必须正装出席天地祭祀,祭服繁复,层层叠叠下来,勒得江晨曦快喘不上气。
一切收拾妥当后,江晨曦在映雪等人的搀扶下出了暖阁,前去与太后汇合。
天地祭祀每三年举行一次,三年前恰巧孝敬皇后薨逝,故未能顺利举行。
祭祀当日,大周天子协同文武百官、四方使节及一众妃嫔命妇亲至京郊澜山祭坛上香祈祷。
出宣武门,祭祀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天子打头,太子与文武百官其次,后宫妃嫔的车驾紧随其后。
文武百官穿着红蓝朝袍,彩旗迎风招展,花鸟图腾展翅飞翔。
澜山祭台下,萧询身穿青衮龙服从帷幕里走出,身姿挺拔,目光锐利,端的英气迫人。
江晨曦耳聪目明,依稀能捕捉到身边妃嫔心花怒放的赞叹声。
祭拜结束,返回宣武门天已大亮,圣上赐美酒给百官。
宣武门外,乐师、驯兽师齐声演奏,御街上人流如织,京城百姓们驻足观望,两侧商贩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好不热闹。
接下来别是三殿祭祀,流程繁杂冗长,气氛庄严肃穆,江晨曦顶着四月骄阳,面无表情忍着,结束时,她明显听到周围命妇们的喘气声。
午宴用餐规矩甚重,江晨曦秉持少说少错原则,把食不言的信念坚持到底。
期间崔琳琅与她对视一眼,此等场合,俩人无暇分神,只轻轻颔首算作招呼。
午宴后,她找了一地偷懒小憩,谁知被张元敏逮了个正着。
张元敏也是来躲懒的,好不容易寻了个犄角旮旯之地,未料竟被人捷足先登。
“太子妃娘娘,你怎会在此地?”
江晨曦也颇为意外,仔细端详张元敏,她脸上妆容已花,叫人轻而易举猜到她来此的目的。
江晨曦逗她,“与你一样。”
张元敏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背过身去,独自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江晨曦见状,兀自闭目养神,礼服厚重,她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躺下来,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她得养精蓄锐。
“你作甚用如此眼神瞧我?”
“你又未睁眼,怎知我在看你?”
张元敏一怔,旋即憋红了脸,气得直跺脚,这人太坏了!
江晨曦见张元敏上当,忍俊不禁。
须臾,张元□□动提起话题,“咳咳……太子妃娘娘,谢谢您上回救了我,那晚让你看了笑话。”
江晨曦睁眼,眼里一片干净,“何来笑话一说?你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张元敏怔住,转瞬醍醐灌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端正态度,正视江晨曦,“以往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人云亦云,不该背后议论你的是非。”
江晨曦莞尔,“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元敏被江晨曦的坦然弄得无所适从,越发自惭形愧。
人比人,没得比。
心结打开,此处又没旁人,张元敏忽而有感而发,“宫里众人哪个不耻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攀龙附凤,可谁又能明白我的苦衷,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王权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