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
他不想打人,真的,只是莫名手有点痒。
今日突然被宣进宫,薄朔雪什么准备也没有。
连带薄家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张,戒备不已,因为不知道长公主的用意,各种揣测层出不穷。
原本还想再商量商量对策,可宫中的诏令一道急似一道,大有薄朔雪若再不进宫就会派人来捉的架势,薄家只好不再耽搁,放薄朔雪两手空空地进宫来。
原本最坏的猜测,是皇帝病情加重,朝廷将有大乱,长公主要拿薄家开刀。
结果却没想到,郁灯泠开口竟是要薄朔雪侍寝。
心情平复之后,与其说气急,倒不如说,薄朔雪更觉得是荒唐。
什么侍寝。
薄朔雪轻轻抬眼,浅浅瞥一眼长公主的容貌。
常有人说他生相极好,不似凡人,若他们见了长公主,大约也会这样形容殿下。
生得仙人之姿,又冷冷淡淡,哪里会是那等□□熏心之人,随随便便从臣子之中挑人来侍寝。
薄朔雪越想越是不信。
这中间定有蹊跷,只是,不知长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送回薄家的那封信,一是报平安,二是简要说了下情况,具体细节他不愿多说,用词也并未如何激烈,只说长公主言行奇怪,出乎意料。
但叔父看到信之后,也应当会立刻亲自进宫来要人。
薄家世世代代不缺名臣,在燕朝的地位无人能及,皇恩特许之下,薄家的住宅离皇城非常近,那小太监去薄家传个消息,理应用不了多久。
但等来等去,却始终没有等到薄家来人。
反而是殿外响起唱喏声,皇太妃到了。
薄朔雪回过神,站到门口拱手恭迎。
皇太妃虽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却始终未晋后位,先帝崩逝后,也只得旁人以太妃相称。
但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太妃,皇帝又对母妃十分敬重,所以皇太妃的地位与皇太后并无他异。
不过,长公主乃元后所出,长到七八岁才由皇太妃教养。
这些宫廷里的陈年旧事原本并不重要,但薄朔雪记性不错,偏偏记得很牢。
皇太妃由宫女搀扶着,缓缓而来。
走到门口,才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虚扶了一下薄朔雪的手臂。
“这不是薄家的儿郎么,怎么会在泠儿殿中。”
郁灯泠始终待在殿宇深处,即便是听见外面太监向皇太妃请安的声音,也不曾动弹分毫。
听见“泠儿”二字,原本就冷淡的脸色更是沉凉了些,如同月影照潭,表面泛着不真实的苍白,内里则是触不到底的深黑。
薄朔雪直起身:“给皇太妃请安。”
皇太妃打量了他一番,对这个小辈并不熟悉,便没再多说,踏进殿中去寻郁灯泠。
终于在重重珠帘后看见了人,皇太妃张了张口,轻声唤了句:“殿下。”
郁灯泠又躺回了那张软榻上,一手握拳支着下颌,懒懒地抬起眼看她。
“太妃。”郁灯泠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
皇太妃仿若无意地问道:“听说,你把薄家的孩子找过来了?”
“在门口呢,您不是看见了么。”郁灯泠声音也懒懒的,听起来就有些嘲讽之意。
皇太妃面色闪过不愉,但又很快压制下去。
“若是找他询问政事,这会儿天也已经晚了,你该好好休息,也该让薄小侯爷回去了。”
看来薄家收到信后,耽搁了这么久没进宫,是去请了救兵。
郁灯泠顿感无趣,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满是无聊,实在不想与她纠缠。
没意思。
“不。”
郁灯泠干脆利落地道。
薄家以为搬了皇太妃来,就会让她改变念头?
想多了。
“你……”皇太妃哽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郁灯泠竟会直接拒绝,眸中顿起疑色,“泠儿?”
郁灯泠没有再开口。
一副懒得再多跟对方说一句话的样子。
薄朔雪忍不住觉得奇怪。
皇太妃虽然不是长公主生母,但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把长公主放在自己名下教养,可看郁灯泠不爱搭理的样子,既不像是长公主对太妃,也不像是女儿对母亲。
郁灯泠看着皇太妃心烦,眸光就开始自动自觉地转动,要落到让自己看得顺眼的事物上。
窗檐外的天刚好被人挡住,郁灯泠又懒懒地转了个方向,看到站在旁边的薄朔雪。
目光便放在他身上不动了。
顺着郁灯泠定定的视线,皇太妃也转头,看了一眼薄朔雪。
想起还有外人在,皇太妃也不打算与郁灯泠僵持过久,沉默着想了想,道:“今日定然是薄小侯爷有什么地方惹恼了殿下。这样吧,本宫做主,小侯爷向殿下赔个不是,当面领个罚,殿下也不要再为难小侯爷,免得闹得难堪。”
薄朔雪眸光微微一动。
靠坐在软榻上的郁灯泠嗤笑一声,双眼没看皇太妃,心里却很清楚皇太妃是打的什么主意。
看似维护她,实则想把事情轻轻揭过,让她把薄朔雪给放了。
这可不是郁灯泠原本的的打算。
郁灯泠盯着薄朔雪,从原本支颐的姿势,改换成撑着身体坐直,冷冷无感情的目光直直盯向他。
“罚你?怎么罚你,打三百鞭?”
三百鞭,这都能称得上是极刑了。
若非常年练武体格健壮之人,一般人能被活活打死。
薄朔雪愣了愣,黑眸更沉,一时之间看着郁灯泠,唇线紧紧抿住。
郁灯泠挑了挑眉,又催促道:“如何?若不想挨打,就乖乖留下便是。”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撩开下摆就要单膝跪下。
“臣宁愿领罚回府。”
皇太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眸中闪过疑虑。
郁灯泠忽然松了眉宇,轻轻一笑。
“慢着。”
“你没有惹恼我,我也不想罚你。”
郁灯泠托着腮,一直盯着薄朔雪的沉冷双眸中又慢慢积蓄起一点跳跃的光亮。
薄朔雪皱了皱眉,心中浮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郁灯泠直直地看着他,玩味地开口道:“我见到薄小侯爷,可是心喜得很。”
“……”皇太妃听麻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道,“心喜?”
“不错。”郁灯泠托着腮的手指无聊地在脸颊上点了几下,“世上其他人都像虫子一般无趣,只有小侯爷能让我高兴。”
薄朔雪呼吸微滞,脑海中莫名震了一下,不自觉地撇开头,避过那道恼人的目光。
郁灯泠扬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要他入宫,和我作伴,做我的娈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月影
“我要他做我的娈宠。”
说这句话时,郁灯泠的语气极为认真。
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显出三分与生俱来的倨傲,仿佛能被她看中,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
听到这话,皇太妃的脸色顿时一沉。
“不行。泠儿,不要胡闹。”
一旁的薄朔雪脊背笔直地站着,脸侧须发挡住神色,竭力装作平淡的样子,但耳根已经通红,甚至连脖颈都红了一块。
当面听人说着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破廉耻。
薄朔雪活到如今,所尝所品皆是阳春白雪,就连闲暇时随手抚弄琴弦也能赋予高洁深意,如今却被人当做玩物一般,肆意拿他做着这样的肮脏话题。
方才只有他与长公主两人时,他都忍了。
但现在竟是说给皇太妃听,论年纪和辈分,皇太妃都能当他的长辈,这不得不让薄朔雪联想起自己的父母,更进一步想到若是此等言论被爹娘泉下有知听见,定会觉得他以色侍人,对他失望透顶。
而他自己若真成了那等幸臣,也一定是遗臭万年,恨不得自己将自己扒皮剥骨。
有那么一瞬,无论这长公主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薄朔雪都不想管了。
干脆提剑将人杀了,再自刎了事。
但理智尚存,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我没有胡闹。”郁灯泠强调了一遍,没什么情绪的神色看起来似乎非常执拗。
“你没有胡闹,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太妃还想再说几句教训的话,郁灯泠又躺倒在了软榻上,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