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确实顾不上她,一到地方看到众多伤者,贞娘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就走了,徐夫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身旁的嬷嬷走上前来:“夫人咱们回去吧,这里又脏又乱,这些泥腿子,待会儿不小心冲撞了您……”正说着话一个小姑娘撞在了徐夫人身上。
嬷嬷赶紧护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前边的小丫头:“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你撞的是谁?”
小丫头被这一声大喝惊得都不敢动,徐夫人隔开嬷嬷:“你做什么?小孩子乱跑乱撞是常事,又没有真的撞到。”说着看着吓坏了的小姑娘:“别害怕,没事儿的。”小姑娘刚刚一撞,身前衣裳都有些乱,徐夫人伸手想给她整整衣裳,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间挂着的玉牌,她扯着玉牌,颤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小姑娘一把抓住玉牌,警惕地看着她:“这是一个大哥哥给我的。”
大哥哥?徐夫人看着熟悉的玉牌,上边还刻着她儿子的乳名‘寿安’。先前寿安从战场上被抬回来,这块玉牌就不见了,她以为是在战场上遗失了,没想到……
小姑娘握着玉牌往后退,一副担心她将玉牌抢去的样子。徐夫人拿出自己的玉牌,递到她面前:“我也有的。”
小姑娘凑上前来,看了看她手中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你看这里你的上面写的寿安,我这上边写的卿媛。你手中的是大哥哥给你的,我手里面的是我母亲给我的。”徐夫人拉着小姑娘坐到马车上,递给她果子。
小姑娘反复看着玉牌:“我不认识字,大哥哥说了今后可以教我识字,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徐夫人看着她,喉间哽咽:“那你想他吗?”
“想的。不过大哥哥说要是没看到他,他就是去了战场。他告诉我终归于一天这些坏人都会被他们赶跑,再也不敢来。到时候呀,我就跟着大哥哥学写字,等我会写字了就去酒楼做掌柜的,什么东西都拿给大哥哥先吃。”小姑娘说着脸上带着甜笑,徐夫人却别过脸哭了。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哭了将帕子递给她:“夫人你别哭,大哥哥说过了女孩子流的眼泪都是珍珠,一掉出来就化成水了。”
徐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小姑娘你愿意同我一块儿回家吗?”
小姑娘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的,我要是走了大哥哥回来就找不到我了。”她忽然慌了:“大哥哥以前都是这时候来的,我要去外边那棵树下等他了,夫人再见……”走到马车旁又转头:“谢谢您的果子,待会儿我拿给大哥哥。”说完像猴子一样两下就跑不见了。
小姑娘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埋在那棵树正对着东十里,永远也无法赴她的约了。
徐夫人看她站在树下,天气太冷,她不停地蹦来蹦去,却没有往旁边避风的地方去。她放下帘子:“去打听打听这个孩子,暗中帮一帮,既然是寿安看中的人,这辈子都要平安喜乐才好。”
“是。夫人何不将她接近府里,就算平日里跟前多个人逗闷子,日子也好过些。”嬷嬷看她整日青灯古佛,太清苦,有了孩子大约就多了牵挂。
徐夫人最后看了孩子一眼,又远远地看向东边:“既然她不愿意,我们就不强忍所难了。”况且往后的将军府,说不准还不如外边……
“回去吧。”马车滚滚向前,掩掉了嬷嬷的一声叹息。
忙碌一下午,大半的伤者都已包扎好,贞娘活动活动酸痛的颈部,向校场外边走去。天色渐晚,冷风吹来,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贞娘转头欣喜的看着旁边的人:“你怎么来了?”
“娘子久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找不着回家的路了。”秦翰连牵着她的手进了马车,伸手给她揉揉酸痛的颈部。心疼的看着她那一脸倦色,忙了一下午,肯定累坏了。
贞娘拉住他:“公子你还受着伤呢……”
“就这点儿小劲儿,怎么会扯着伤口,里边情况怎么样?”
“受伤的在少数,多是因为昨晚天气太寒冻病了。其中又以老弱情况最为严重,我已吩咐他们熬药,及时送给那些人,城中义合堂的大夫也在,这几日轮流值守,想必过几日就能好些。他们的屋舍什么时候能修好?”校场的地方还是太小了些,那么多人挤在一处,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工匠大部分都被调动到城墙那边紧急修补城墙,后边才能返修屋子,约莫半个月便能让这些人再住回屋子。”秦翰连说着又问道:“我听说你今天遇见了徐夫人?”
“哎呀,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今日徐夫人是同我一起来的,后边我一忙,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贞娘说着:“她也是个可怜人,今晨一早就去城外给她的孩子点长明灯。她要是知道了真相……”贞娘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忍。
“刚刚齐耘来告诉我徐寅已经上钩了。”秦翰连转了话头:“这两日已经派人开始打探。”秦翰连说着把玩着贞娘的手。
“徐勇一直小心谨慎,怎么他这个儿子半点没有遗传到。”贞娘真觉得这事情太顺利了。
“这也是徐勇惯的。他先前那个儿子一直是徐夫人管教,这个儿子自小母亲去世,徐勇又不能明着认回他,估计心中有愧,一直都多有溺爱。以至于养成他这种无法无天的样子,前边去地下银庄输了大把的银子,病急乱投医。”秦翰连没有说他这输了银子全是宁王的筹谋。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先说好今后咱们的孩子可不能溺爱。”贞娘拽着秦翰连的手。
“说起溺爱孩子,团团每一次犯了错,就在你面前撒个娇,你回回都能高高拿起,低低落下。咱们还是生个儿子好了,闺女我也下不去手。”还没有亲生孩子,但是教育孩子的经验已经有了累积。
贞娘扁扁嘴,不好意思的说道:“团团长得好看嘛,我一看她委屈心就软了,何况还有崔嬷嬷,她比我还要疼爱团团。”贞娘表示这真的不是一个人的锅:“今后生个像四皇子一样的,又懂事又听话,还聪明,可惜就是不会说话。”贞娘说着:“按理说现在治疗也差不多了,你说他是不是不愿说话?”
“他不会说话倒还好些。京里传来消息高贵妃和柔贵妃现在斗得如火如荼,朝中的臣子都开始站位了。”秦翰连昨日收到来信。
“现在太早些吧,陛下才四十来岁,正是春秋鼎盛之际,现在就开始站位,万一今后还有小皇子……这些人难道就没有想过?”贞娘不知道这些站队的人怎么想的。
“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太明白了。从龙之功是多大的诱惑,再者说来现下朝中高贵妃的父亲左相握着户部和刑部,柔贵妃的父亲右相握着兵部和吏部分足鼎立的情形早已存在。陛下是还年轻,但官场倾轧却无休无止,不站队怎么生存?况且咱们那位陛下怕是巴不得这些人乱起来。不破不立,赵玄珂这样的人,想要独掌政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秦翰连真觉得边境还好,要是有朝一日去了朝中怕是极为不习惯。
“对了出来的时候有人来禀管家说是四皇子的先生来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说道四皇子贞娘就想到出门时间遇到的事。
“那位先生家中父亲过世了,要急着回去,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想回来。”秦翰连说着有些头疼:“一时间我上哪儿去给他找合适的先生?”
“这马上就要年节了,本来就该让孩子松快松快,你只管慢慢找,年后再上课也不迟。”四皇子可是个小乖孩子,没有先生也自觉看书。贞娘看着都心疼,想着能让他轻松一些也是好的。
两人说话间就回到府中,还没进屋,小团团像头小野牛一样冲出来,秦翰连手疾眼快的把她抱在怀里。小姑娘一脸不高兴的瞧着他俩:“坏!出去玩不带团团!坏蛋!”
崔嬷嬷上前来看着贞娘说道:“小姐下午的时候找你,没瞧见人,春分告诉她你出了门,不高兴了许久。”春分是新进的丫鬟,贞娘一般不带着。
“舅母可不是出去玩,是去给人诊病了,那地方有好多好多苦苦的药药……”
团团吓着了:“我不去了。”挣扎着从秦翰连怀里往下滑,生怕将她抓了喂苦药。
贞娘和秦翰连相视一笑,贞娘拉着她的手:“下午的时候不是在同南星哥哥玩儿,哥哥呢?”
“哥哥老看书,我看不懂。”团团委屈的贴着贞娘的腿,然后一下又兴奋起来,拉着贞娘的手:“花花……舅母看花花。”
崔嬷嬷适当的解释道:“下午的时候我教玉浅剪窗花,孙小姐也剪了几朵。”贞娘不太相信的看了崔嬷嬷一眼,不应该吧,平日里这位可是小心得不得了,像剪子这般利器是完全不会让团团碰到的:“老奴手把手教的,极其安全。”
哦,难怪了。
小姑娘却半点都没有减兴致,拿着窗花给贞娘瞧,一边拿给她还一边数:“一朵、两朵,四朵……”
“团团,我们来重新数,一朵,两朵,三朵……”
小姑娘疑惑地扳着小胖指:“一,二,四……”
“还有三啊,为什么记不住还有三呢?”贞娘戳戳她的小肚子,小姑娘咯咯咯的直笑,再也记不得先前算数。
第49章 伏法
将军府。
徐勇焦头烂额在书房里打转,他没有想到秦翰连居然撑了那么久,更没有想到一向不理事的陶城居然会亲自带兵前来救援。他烦躁的扔下手中的书信。漠族那边这次受损严重,同盟的人居然要他将先前承诺的酬劳翻倍。
混蛋!事情都没做好有什么资格要酬劳,况且现下秦翰连没死他哪来的的胆子敢把边境的东西赠与他人。偏偏先前还有把柄在那人手中。
想着他又不禁切齿,秦家的人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好不容易把老的弄死了,小的又缠上来,真是要他的命。他心里开始考虑□□的几率有多大:“秦翰连,你既然不让我好过,那大家一起下地狱....”
“将军...将军不好了……”仆从还未进屋声音就传过来。
徐副将最是忌讳这些:“什么就不好了,少触老子霉头,老子好得很!"
仆从被这一喝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徐勇看着他那样子都烦:“有什么事,直接说!”
“将军,少爷出事儿了”仆从连忙答道:“少爷一早去了城外乱石山,前两天下了雪,山上全是雪封着,少爷下令工人去凿开,自
己还亲自去看着,现在山上雪全都滚落下来,一干人等全都......”
“全都怎么样”
“全被埋进去了!只有一个脚夫站得远,听见动静跑了出来,现在来报了信.”仆从说着看着徐勇:“少爷站得前边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徐勇一脚踹过去:“蠢材!就会胡说八道,备马,老子现在就去...”徐勇匆忙出了门,就连信件也忘记收在暗室。他前脚打马出门,
徐夫人后脚就来到了书房.
守在外边的的官兵行了礼:“夫人,将军出去了。”
“那我去里边等他。”徐夫人说着要往里边走,士兵伸手拦着她:“夫人,将军说过他不在的时候不允许旁人进去。”
徐夫人冷着脸看着他:“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旁人,将军府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一个眼神撇过去,身后的丫鬟迅速上前:
“好大的胆子, 夫人是何等身份, 也是你敢拦的。”这丫鬟平日待他们极为和气, 现下疾言厉色, 守卫一时有些发怵, 呐呐地说道: “不......不是.....”
“我只是进去等着他,你要觉得不放心自可以跟着进来,只是待会儿将军看见我估计不会说什么,看见你那可就不一定了。”
“夫人您请,属下绝无此意。”守卫恭敬地让徐夫人进了门。
徐寅这次作死不单单只把他自己埋了进去, 周围的诸多山地均没有幸免, 全部埋上了雪。徐勇赶到的时候, 雪崩已经停了,秦翰连已经到了那儿。
“徐副将来了,我还以为你又去西山换防去了。”秦翰连闲闲的说了一句。
徐勇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讽意, 装作不明白: “西山换防已经完毕, 正准备明日就向将军汇报相关的事宜。”
“我知道徐将军是个急性子,这雪山崩裂不过半个时辰,您从这将军府赶来,比我这就在城外扎营的只慢了一步。这般为国为民着实让人钦佩。不过这山下没有民居,只有几亩麦子,损失不大,徐副将且回去吧。”
徐勇看他就要带着人走,连忙说道:“将军,不瞒您说,臣那不争气的侄子今日来这边,现下还被埋在地下,您看这……”
“徐少爷怎么好端端的来了这荒凉山地,这里可没有漂亮姑娘。”齐耘笑着说到,徐勇正想发火,他一拍脑袋:“哎呀,徐少爷还不会听信了那个流言吧?”
秦翰连故作不知:“什么样的流言?”
“前两日有一个自称什么前朝敏云公主的下人,还身怀什么藏宝图,昨日来报官,说是图被抢了。结果衙役三下细问,居然是个傻子……徐公子不会听了那傻子的话,真的去寻宝了吧?”齐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徐勇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看着深深漫下的大雪,徐寅还能有什么活路,他怒视着秦翰连:“是不是你?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明刀明枪的来,徐寅他有什么错?”
“徐将军慎言,无凭无据冤枉同袍,你是当秦家人好欺负吗?”秦翰连板正了脸色,徐勇拿不准他是否知情。只能责令下边的人赶紧向底下深挖。雪崩之后一点动静又会引起上边雪块掉落,一群士兵挖得战战兢兢直至午后才将人挖出来。
徐寅早就冻硬了,身上又青又紫,瞪着一双眼,下黄泉也不甘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徐勇险些没有晕死过去,他还没来得及碰触到徐寅的脸,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队官差翻身下马:“副将徐勇,经人举告,有通敌卖国之嫌。现官府奉命拿人,若有违抗格杀勿论!”也许是担心徐勇反抗,一群人都严阵以待。
徐勇第一反应是看秦翰连,后者耸耸肩看着他:“这可真不是我。”
官差却不让他再等:“不要再啰嗦了,带着将军走。”
徐勇却丝毫不领情:“谁敢抓我?”
“徐副将,律法大过天,你莫不是想要抗法?”秦翰连谁不知道是谁帮了他,但却明白这是个好时机,坚决不能让徐勇有机会跑掉。
徐勇自觉对付秦翰连讨不到好处,只能跟着官差走。他带来的人一下慌了,徐勇上马之前回身说道:“先将少爷带回去,吩咐管家布置灵堂。本官在官场浸淫多年,小人手段能耐我何。”
一行人又迅速离开,秦翰连看着旁边的齐耘:“既是属官出事,那咱们就顺势一起去看看吧”
军政分离,官府很少过问军事。知府岑知并不愿意管这闲事。奈何告状的人……
“夫人,坐下喝杯茶吧。”
徐夫人一脸平静的站在厅中:“民妇今日是举告人,不是什么夫人。”
岑知尴尬的扯出干笑,夫妻之间举告他也不是没看过,最后丈夫一服软,还不是不了了之,最后官府折腾一场倒是里外不是人。
徐勇被带上堂,看见徐夫人心里一惊:“你在这里做什么?”举告?这女人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高兴纳小星,有什么不能在家里商量,闹到官府来,这不是给大人添麻烦吗?走,赶紧回去!”
徐夫人并不理他:“人都到齐了,大人升堂吧。”
“升什么堂?家务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