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宛颇为得意地享受着她的侍奉,说着:“姝婕妤和珍贵嫔交好,娘娘是绝对不会喜欢姝婕妤的。再说了,娘娘只是提前用人罢了,又不是白抢了她的人去,等会儿再让人去御前回禀陛下,明日再拨来两人送过去就是。说到底,还是柔芯你的主意好,免得人手不够,晚上娘娘再抱怨热。”
“绿宛姐姐一心为娘娘着想,难怪娘娘疼您。”
傍晚。
白日的暑热渐退,晚间起了一阵凉风,外面倒不那么燥热了。
毓贵嫔用过晚膳,闲来无事便让绿宛陪着出去走走。
她从前虽也进宫陪伴过姑母,可避暑山庄却也是第一次来,能来避暑山庄的妃嫔再不济也略有小宠,算得上是无上恩典了。
作为表哥钦点的人,她当然要好好逛一逛这山清水秀的避暑圣地。
拒霜阁和花戚里前后落错,一条石子小径相连,左边便是一池的荷花。
花戚里离荷花池最近,离陛下的凌波送爽也近,闲来无事是不能轻易往御前的方向的,干脆便沿着石子小路,从柳树下的阴凉慢慢往远处去。
在经过拒霜阁的时候,似乎瞧见一行人远远地走过来,为首的人仿佛是蔡山。
蔡山耳聪目明,自然也看见了是毓贵嫔,便领着人往前走了一段,行礼道:“奴才给毓贵嫔娘娘请安。”
宫里的首领太监,又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侍奉的,对大监,毓贵嫔还是十分客气的,她浅浅笑着说:“大监不必多礼。”
她稍稍挪了下视线,就看到蔡山身后除了几个随行的小太监,还跟着四个淡青色宫裙的宫女,便问着:“大监这是要带着人往哪儿去?”
蔡山心知肚明是出了什么事儿,知道陛下有意借姝婕妤的事提醒毓贵嫔,便妥帖地笑着:“陛下恩典,叫奴才亲自带四个宫人去拒霜阁给姝婕妤使唤,还赏下一份新贡的蜜瓜呢。”
毓贵嫔当下果然皱了眉,声音也冷下来:“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赏赐姝婕妤?”
“这……”蔡山的语气迟疑了会儿,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绿宛,只含糊地提醒,想要毓贵嫔知道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便说:“姝婕妤的宫里少了两人,陛下怜惜,特意嘱咐了要送去四人。”
什么?
蔡山说话一向是圆滑不得罪人的,毓贵嫔原本还奇怪,怎么说姝婕妤的宫里少了人。谁知她看了一眼绿宛心虚的表情,顿时才知道,原来她宫里这么快多出的两人,是从姝婕妤宫里要来的,还闹到了表哥那去!
难怪会让大监亲自来给姝婕妤送人,定是因为表哥知道了她从姝婕妤那抢了人来而有所不满才是。
绿宛居然背着她自作主张!
毓贵嫔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好不难看。
可眼下也不是能发脾气的时候,她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瞪了绿宛一眼,转头朝着蔡山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既是陛下赏给姝婕妤的,大监便快些送去。”
“陛下的意思,本宫,知道了。”
大监见毓贵嫔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差事也算办得漂亮,便恍若什么都不知情般笑道:“那娘娘仔细些,奴才先行告退。”
等蔡山一行人往拒霜阁的方向走远,毓贵嫔强撑的笑容才冷了下来,看着绿宛,沉声说着:“新来的人是哪儿来的。”
陛下一向疼爱娘娘,不过是区区两个宫人,陛下怎么会出面让大监给拒霜阁送进去四人,这分明是在打娘娘的脸,也难怪娘娘如此生气,可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知道这些,定是有人在陛下身边吹了耳旁风才是!
绿宛噗通一声跪下,哭着说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道您怕热,所以排人给您摇扇的时候才发觉人手不够用,可今日是到避暑山庄的第一日,奴婢实在怕您睡不好,等送人来又来不及,便想着去姝婕妤那先借用两人,再回禀了陛下遣来两个补上就是。”
“您是一宫主位,姝婕妤在您之下,借用两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闹得陛下也知道了?定是有人借机生事,想要离间陛下和您的关系,让陛下厌恶于您啊娘娘!奴婢待您的心意您是知道的,奴婢都是为了娘娘安枕才会如此。何况姝婕妤和珍贵嫔的向来交好,娘娘只要查一查今日下去谁去了凌波送爽,还不是一目了然!”
绿宛从小侍奉在她身边,一直尽心尽力,何况今日之事,她又是为了自己才出此下策,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毓贵嫔实在也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责难与她。
她说的不无道理,要两个宫人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以表哥对她的宠爱和照顾,这根本就不值一提,若不是珍贵嫔这个贱人从中作梗,陛下是万万不会只因这区区两个宫女,就要赏姝婕妤而暗中敲打她。
表哥从前是最疼她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赏赐姝婕妤让她没脸,说到底都是珍贵嫔那个长舌贱人的错!
毓贵嫔深吸了几口气将怒火压下,转身说道:“回宫!”
跟在绿宛身后的宫女柔芯见到此景,勾唇一笑,悄悄地低下头去,隐藏在了队列里。
次日,苏皎皎用罢早膳,支额坐在窗前拨弄一瓶才插的鲜花。
晨起凉爽,暑热未至,这么好的温度,在屋子里浪费时间总是有点可惜的。
她拿出剪子将发黄的几片叶子修掉,旁边的鱼滢端着盏新泡的绿茶过来,笑着说:“加了一片薄荷叶,娘娘尝尝。”
“奴婢听人说,昨日毓贵嫔恰好出门碰见了大监,大监亲自说陛下赏人给姝婕妤的时候,毓贵嫔的脸色都变了。她如此跋扈,难得有被陛下敲打的时候,当真是让人心情爽快。”
苏皎皎低眉浅笑:“不过只是小小的训诫罢了,她心里不舒坦,我和姝姐姐出了口恶气却舒坦了,自作自受,也是活该。”
鱼滢笑道:“只是如此一来,毓贵嫔定然知道是娘娘您向陛下说了此事,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恼火呢。”
“她向来不喜欢我,我还怕她记恨上我不成。”苏皎皎将剪刀放下,将花枝的位置摆正,搁到了窗沿上,说着:“鱼滢,晨起凉爽,陪我出去走走吧。”
话音一落,在屋内用毛掸子擦拭灰尘的佳喜转过来屈膝,笑着说:“娘娘,奴婢一直在避暑山庄伺候,倒是知道个极好的地儿。沿着荷花池往西一直走,是一片开阔的湖,两边种了好些的花,湖中今年还开了并蒂红莲呢,坐船能泛湖,可惬意啦!”
第103章 老嬷嬷
“莲妃娘娘……”
苏皎皎瞧她一眼, 淡笑说着:“避暑山庄本宫是没你熟悉,只是你说的这地儿本宫从前也去过,倒不曾听说过什么红莲。”
佳喜又福了福身,
笑着说:“小主好记性,这红莲正是今年花匠们才种的, 谁知第一年开花就出了并蒂莲花,可是祥瑞之兆呢, 实在是妙。在您来之前,奴婢们这些在避暑山庄侍奉的人就都去看过了, 您方才说想去瞧瞧,奴婢就一下子想到了那处。”
“如此, 那本宫是得去瞧瞧。”苏皎皎看着佳喜, 随口问着,“你是一直在避暑山庄侍奉,还是从宫里拨过来的人?”
佳喜没想到娘娘会问起这个,怔了一瞬, 这才说着:“启禀娘娘, 奴婢是刚过了年的时候被拨到避暑山庄的,已经快半年了。”
苏皎皎柔柔笑着哦了声:“你从前是侍奉哪个妃嫔的?你这么机灵, 竟也舍得将你送到避暑山庄来, 这么得力的丫头,只在这儿呆着岂不是屈才了。”
闻言, 佳喜急忙跪下, 说着:“娘娘, 奴婢蠢笨, 也唯有您不嫌弃奴婢粗枝大叶罢了。在宫里的时候, 内侍省的公公说奴婢粗手粗脚, 在宫里唯恐冲撞了娘娘们,这才给调到了避暑山庄。说这安生,叫奴婢好好静心学着怎么侍奉主子,这过了半年,嬷嬷说奴婢学得好,才被拨过来伺候您。”
她伏在地上说:“若是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娘娘恕罪,不要将奴婢赶走。”
“好了,”苏皎皎虚扶她一把,浅笑着说,“本宫是真心觉得你机灵,这才夸你几句,怎么就说得本宫要吃人似的。”
同在殿内侍奉的小宫女一边擦着花瓶一边笑着说:“佳喜姐姐恐怕是在宫里被吓怕了,咱们珍贵嫔娘娘可是宫里第一好相与的娘娘,姐姐大可放心呢。”
苏皎皎笑了笑,起身说着:“本宫带着鱼滢出去走走,瀛洲玉雨的事交给凌云和鱼霭看着就是。”
说罢,她将纤纤皓腕搭在鱼滢的手腕上往门外走去,临走前,状似无意般瞧了眼门口候着的凌云。
凌云是从御前出来的人,自然看得懂她是什么意思。
可正因可疑,她才有些放心不下,秀眉微攒,屈膝说道:“娘娘只带鱼滢两人出去,奴婢也放心不下,不如再带上小松子吧。”
苏皎皎点点头,说着:“也好,你同鱼霭互相商量着,我只是随意逛一逛就回来。”
“是。”
瀛洲玉雨的人一齐行礼,苏皎皎才带着鱼滢和小松子走了出去。
待身侧无人,鱼滢才低声问着苏皎皎:“娘娘,您似乎格外防备佳喜,可是她有什么问题吗?奴婢瞧着她性子格外活泼些,倒也没什么怪异举动,同宫里带来的宫女也都相处的很好,倒是不曾疑心于她。”
苏皎皎笑意淡淡的,只轻声说:“正是因为太活泼了,所以我才起了疑心。”
“我是宫里风头最盛的宠妃,虽说我在外一向名声不错,可宫人们见了我,要么尊重、要么礼敬、要么看着我的脸色巴结,却甚少有人在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殷勤,就好像是急着想让我信任她一般。”
三人沿着湖边的石子路不紧不慢地朝西边走,她才又说着:“在宫里久了,难免对谁都打上十二分的警惕来。方才我套她的话,她说的倒也自洽,不曾有什么漏洞,所以我也只是疑心,叫凌云多盯着她一点罢了。”
小松子跟在后退一步的位置,低头说着:“既然娘娘疑心,如今还要往她说的湖边去吗?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等在那,奴才和鱼滢两个人,恐怕护不住您。那佳喜虽是新拨来侍奉您的,可奴才却看着佳喜有一丝眼熟,仿佛从前在哪儿见过似的,可又实在记不得了。”
苏皎皎温声说着:“她说的时候,身边听着的人有好几个。若是真有什么人在那等着对我下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何况避暑山庄地方比不得皇宫那么大,死角又多,这边走几步就能瞧见人,反而安全些。你从前在宫里人脉广,见过的人又多,佳喜来避暑山庄前也会在宫里伺候的,说不定在哪儿就见过一面。”
她抬步往前走:“再说了,我本意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清晨的避暑山庄没什么闷热,温度正适宜。
荷花池里的荷花爆满了池子,亭亭玉立,岸边的杨柳婀娜,洒下一片斑驳不清的光块碎影。
石子路曲径通幽,山山水水,雕栏画栋,颇有些江南的韵味。
风景如画,只是随便走一走,都觉得浑身松散许多。
其实苏皎皎并未刻意的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整日思量的事情太多,虽身子不怎么动弹,可也觉得累得慌。
既出来了,她便将头脑都放空,随着自己的心意,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心思不在看路上,七拐八绕的,竟到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远离喧嚣,瞧着倒是离荷花池不远,远离纷扰的地方,独独有一处小宅院,倒很别致。
“这是哪儿?你们谁可知道吗?”平素从未听人提起过这边,苏皎皎倒生了几分好奇,往前又走了两步。
鱼滢和小松子对视一眼,摇头说着:“奴婢也是第一次到这儿来,这地方看着虽偏僻,却十分清幽,不像是后宫之类的阴邪之地。”
问不出名堂,苏皎皎本就闲来无事,反而更起了两分好奇。
她偏头看了一眼,只见旁边被树丛盖住的地方隐隐露出一截黄色细竹竿,看着有些像篱笆。
好像是种了些什么似的。
苏皎皎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隐约听着像从树丛那头发出来的。
“你们两个,都过来。”
鱼霭和小松子跟上苏皎皎,三人一道往树丛那边过去。
一拨开树丛,苏皎皎顿时吓了一跳,就见树丛里头的泥地上躺着一位岁数不小的嬷嬷,小腿和脚都被一块石头压得死死的,半分也动弹不得。
瞧着像是压了很久,嬷嬷的嘴唇都已经发了白。
“快,将人救出来。”嬷嬷看起来十分面慈,又奄奄一息,苏皎皎也顾不得什么,急忙将袖管卷起,同小松子和鱼滢一道将那块压住的大石头使劲挪开,扶起了嬷嬷。
嬷嬷只虚弱地看了一眼她们,还没说话,就合上眼睛昏了过去,幸好苏皎皎和鱼滢扶着,否则又要跌在地上。
“嬷嬷?”苏皎皎扬声唤着,见无人回应,当即便沉声说着:“小松子,你记性好,应该还记得来的路。人命关天,快去叫柳太医过来。”
“是!”
小松子跑的快,鱼滢搀着嬷嬷的另一边胳膊,说道:“娘娘,看嬷嬷倒下的位置和她的穿着,奴婢猜测,也许这位嬷嬷就是住在这清净地的人,不如先将人扶进去吧。”
两人谨慎地推开门将人扶进去,就近在手边的屋子寻了张床把人放平躺下。
苏皎皎看她嘴唇干裂,正准备去给她倒水,却被鱼滢拦住了,低声说着:“娘娘,您是千金贵体,为了救人已经下了不少的力,连裙摆都脏了,这样的活怎么还让您来做,就交给奴婢吧。”
她将水壶和杯子从苏皎皎手里取走,去外面的耳房看看有无温水,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苏皎皎和这位素不相识的嬷嬷。
苏皎皎打量了一周这个房间,心里对这个嬷嬷的身份更加的好奇。
嬷嬷在宫人中因为资历久,一般都是担些管教宫女的清闲职位,或是为主子们办事的要职,因此十分被众人尊敬。
若是从前侍奉太后的,便是陛下见了,也会客气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