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一心扑在陛下身上,陛下却不信她,她伤心郁结也是难免的。只要人没事就好,等再过些日子,我再想想办法。”
姝贵嫔看着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你如今自己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宓充容?从前说好的,你们只是互相利用,可如今你明明就是不忍心。宓充容是对你不算坏,可你救她,她日后却未必不会拦你的路,何况她现在也……”
说到这,姝贵嫔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再继续,转而换了个话题:“算了,不说她了,你与其把惦记着宓充容,倒不如关心关心毓嫔,她可是跟你结了死仇。前两天便有人告诉我,毓嫔称病请陛下去看望,陛下忙于政务没去,可我瞧她不会死心。”
“尤其是皇后回宫,毓嫔更想借皇后在陛下心中如今的分量解了禁足,她若是出来,再等皇后伤愈,你的日子可要比现在还闹心。”
苏皎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正要开口的时候,殿门被外头候着的宫人扣响。
姝贵嫔的贴身侍女进来说道:“娘娘,同心殿那头传来消息,说毓嫔身子不适难以忍受,去凤仪宫请了陛下。”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姝贵嫔转过头来看着苏皎皎,“你瞧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苏皎皎看向窗外,神色淡淡的:“姐姐,你说陛下这回是去,还是不去?”
凤仪宫内。
沈淮坐在皇后的床头,亲手从雨荷端着的托盘上将药碗端起来。
他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动作小心地送到皇后嘴边,嗓音虽淡漠如往常,却多了分温和:“朕吹凉了,能喝了。”
皇后的面色明显好了许多,苍白的容貌上多了两分血色。
陛下亲自喂药,是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待遇,皇后难得体会一次闺房温情,端庄温婉的容颜上也多了丝小女子的娇羞,轻轻张口,将药汁喝了下去。
旁边侍奉的宫女见帝后和谐,眼中闪过喜色,看着皇后娘娘害羞的模样低低的笑。
正在陛下喂药的时候,蔡山却躬身进来向陛下传话,颔首说着:“启禀陛下,同心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毓嫔娘娘身子不适难以忍受,请陛下去看看——”
他掀头请示着陛下的意思,不再说话。
难得的温情被打断,皇后的眼里的柔情也淡了些许,有些不满。
但毓嫔在这个时候请陛下,本身就带了多重的含义。
何况皇后从来都不是拈酸吃醋的位置,她在陛下心里一直是宽宏敦厚,大度仁和的形象。
此次救了陛下,更是让陛下认定了她是个默默忍耐,不计较的人。
也正是这样,陛下才会愧疚万分,对她如此补偿。
毓嫔这时候请陛下,就是想借她的嘴,哄陛下去见她罢了。
她和苏皎皎已经是死对头,帮毓嫔就是帮她自己,皇后没有不顺着她心意的理由。
“陛下,清妩本就是孩子心性,禁足这些日子,她想来也知错了,”皇后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瞧着温柔极了,劝道,“她病中不适思念陛下,您去看看,她会欢喜的。”
“毓嫔是犯了宫规才受罚,同孩子心性无关。”
沈淮淡淡说着,舀取药汁的动作却还是顿了一瞬。
他敛眸看向皇后,缓声道:“只是皇后都这么劝了,朕便去瞧瞧她。”
第136章 初醒悟
只是妹妹。
同心殿内。
毓嫔焦急地看着门外的方向, 坐立难安。
门口派出去请陛下的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消息,陛下究竟会不会来, 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从前刚入宫的时候,她是如此自信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和他们之间的情分。
可入宫以来, 从坚信不疑,心中动摇, 到自欺欺人,最终看透现实, 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她一直觉得陛下喜欢的是人只能是她,绝不会是苏皎皎, 苏皎皎能够如此得宠, 凭借的不过是狐媚手段。
一直到陛下因为苏皎皎而重罚她的那一天,她才如梦初醒,原来陛下对苏皎皎的看重,早就超过了她。
可明明先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是她, 先对陛下动心的人是她, 这么多年痴心等待苦苦爱慕的人也是她。
她从前在宫里和陛下相处的时候苏皎皎在哪儿?陛下背她的时候苏皎皎又在哪儿?
苏皎皎凭什么和她争陛下,陛下又怎么会喜欢她!
这一个半月里来, 她整日坐在同心殿内翘首以盼, 可陛下一日都不曾来过。
抬头看出去的,全都是四角四方的天。
她许清妩身材容貌、才情家世样样都不缺, 又有哪点是比不上苏皎皎的!
好在这贱人如今失了宠, 反倒是皇后救了陛下重新起势, 她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让自己重新占据陛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毓嫔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 不安地看向外面, 焦灼不已。
她得到消息,知道如今陛下经常去皇后宫中才刻意选在今日又去请了陛下,也不知皇后会不会劝陛下来看自己。
皇后虽一直待她还算亲厚,那也不过是因为皇后的母族一直是父亲手下,可如今皇后得势,母族也会随之受陛下福泽。
如今正是皇后得意的时候,她也不能确定皇后的想法了。
毓嫔从主殿的位置上站起来扶着门沿往殿门口看,心口砰砰狂跳。
绿宛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说着:“小主,外头风大,您仔细身子。”
毓嫔冷冷看她一眼:“备茶了吗?本主不希望再看到出任何岔子。”
“都备好了,还请小主放心。”绿宛急忙解释道,畏惧地低头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她的神色。
自从她轻信柔芯的话,将柔芯推荐给小主,害得小主受人挑唆又事态败露后,小主便对她十分不满,不仅再也没有从前在府上时亲厚,还时常责骂。
绿宛自知自己有错,且小主心中有怨气,可每每看到从前高傲活泼的小姐变成如今这模样,也是又怕又惋惜。
当初入宫的时候,小主带着她和绿夭,风光无比,万众瞩目,可自从沾上了珍昭容,先是绿夭被拔了舌头贬为粗使,如今小主也降了位,被幽禁在同心殿里。
说来说去都是珍昭容的错,貌美毒辣的蛇蝎女人,惯会装模作样罢了,表面柔弱,实则满腹心机,一肚子坏水。
幸好现在失了宠,被陛下丢到了一边去,实在是大快人心。
最好,可要有个人趁机能杀了她,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一片寂静中,忽而有一片脚步由远及近。
毓嫔眼睛一亮,迈过门槛便向殿门飞奔过去,果然从敞开的大门口处,看到了陛下从龙辇上下来的身影。
等陛下一进门,她的眼中顿时便含了泪水,张开双臂扑过去,紧紧扑进他怀里抱住他:“陛下,您终于来看清妩了……”
沈淮冷不丁被她抱住,腰被紧紧勒住,颇有些不适。
他冷声问道:“你不是说身子不适?怎么还大冷天地跑出来,可见是骗朕的。”
“清妩,你如今倒是敢欺君了。”
毓嫔非但不生气,还心中暗喜,觉得陛下是在关心她是不是吹了风受凉,当下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将头埋进陛下怀里更是不肯出来,啜泣道:“清妩怎么敢欺君,清妩心里又闷又疼,请了几回太医了,药都还喝着。太医说清妩脉象不好,是心病,既是心病,又怎么能没有心药来医呢?”
她仰头看向沈淮,哭得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陛下……清妩都一个多月不曾见过您了,清妩好想您。”
沈淮有些头疼。
他素来不怎么喜欢看到女人哭,尤其是如许清妩一般骄纵跋扈的女人状似撒娇的哭,听得人腻味不说,也无半点情致。
这宫里女人这么多,他唯一喜欢看……苏皎皎哭。
沈淮的念头在脑中停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看着面前的许清妩,伸手将她拉得远了些。
何况,许清妩是自己做错了事受罚,且不说沈淮自己还生她莽撞恶毒的气,再一个,不去看望她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做错事的人还能被天天看望,岂非人人上赶着做错事,没有王法了。
他就是太念着从前雪中送炭的少时情谊,对她再三厚待,屡屡宽宥,才更加纵出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次敢明目张胆的让人谋害苏皎皎,下次岂非要当街打死人。
就算有情谊在背后托底,可不论是什么情谊总有个尽头,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
许清妩是这样。
苏——
沈淮念头一顿,忽而有些焦躁自己怎么总是想起那个没心肝的女人,原本冷淡的情绪越发沉了下去,偏过头冷声道:“与其想朕,不如好好静思己过,免得下回再犯错。”
听见这样冷淡的话,许清妩突然觉得,她和陛下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仿佛她怎么贴都捂不热,她哭得更加汹涌了,说道:“清妩是做错了事,一时鬼迷心窍让人去了珍昭容,可清妩从未想过要害她的性命。何况清妩虽动了手,但珍昭容到底平安无事,不曾酿成什么大错。”
“这么长时间以来,清妩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见到陛下,陛下怎么能对清妩如此狠心,见了面还要说这么重的话呢?您从前是最疼清妩和雪妙的,难道日子久了,您就都忘了吗?”
说起雪妙,沈淮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只是看着她的神色除了冷淡,更多了几分薄凉。
他低眸觑了眼许清妩,冷淡地将她的手掰开:“你既做了,后头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你做错的事,你犯下大错还不思悔改,朕很失望。”
“从前种种朕不曾忘记,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身份际遇不同,朕的身边早已不是只有你和雪妙了。何况,朕从前想过要把你一直当成妹妹对待,衣食无忧,快快乐乐。许清妩,是你不肯。”
妹妹……?
许清妩的眼泪唰地流下来,看着陛下的模样不敢置信,唇瓣都在发抖:“妹妹?”
“在您心里,您对清妩,从头到尾都是妹妹?”
沈淮淡声说着:“是。”
怎么会是这样……?
毓嫔泪水涟涟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许多,定定地看着眼前她心爱的男子,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不住地喃喃道:“可从前你明明说过,你喜欢雪妙,也喜欢清妩,我们都是你最重要的家人……你背着我回宫找姑妈的时候是那么温柔……我以为……我以为你的心意和我一样,所以我一直坚信,我是要嫁给最心爱的表哥做你的女人的,我以为你不说喜欢是因为身份不便,可怎么会,怎么会从头到尾都是妹妹呢……?!”
说到最后,毓嫔的神色从绝望变得有些疯狂,她不能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骄傲和坚持竟然换来的只是一句妹妹,怎么可能只是妹妹!
她抓住陛下的胳膊,仰头红了眼,死死咬着下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
“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磨难,岂是一句妹妹就能轻轻揭过的?我从前问过你,若是等表哥长大了,娶清妩好不好,你明明说好,怎么如今就变了?!”
蔡山见毓嫔神色激动,急忙甩了拂尘让身后人去拦住毓嫔,免得伤了陛下。
等人将情绪激动的毓嫔拉开,沈淮才淡淡偏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儿时不懂事,说的话怎么能信。”
其实这些话沈淮不是不记得。
他的确感激许清妩为他和雪妙做的一切,也相信他们从前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