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在钟美人的眼里,如此好的景色却碰见了萧才人,是一件顶晦气的事。
苏皎皎讶然掀眸,笑着说道:“钟美人很不愿意瞧见萧才人的样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
钟美人淡淡开口,屈膝说着:“妾身子不适,便先回了。”
苏皎皎一笑清浅,不再言语。
待钟美人走后,苏皎皎才梅园深处走去。
方才钟美人说萧才人来梅园是另有目的,这话倒是有些深意。
梅园在长乐宫的正东侧,左有镜影湖,右有汤泉宫,风景也是数一数二的怡人。
可天寒地冻,萧才人如此娇气的女子,又怎么会巴巴的从九华宫特意跑来梅林受冷?
钟美人是为了赏景,那萧才人定是也有什么强大的驱动力才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跑出来遭这份罪。
九华宫只住了钟美人和萧才人,且都小有恩宠。
可最近这一个多月,陛下都未曾点寝过她俩,钟美人也许不急,萧才人如此高傲又不甘于人下的人,却一定是坐不住的。
难不成,萧才人是来堵陛下的?
苏皎皎心中升起一丝直觉,她噙着笑,不紧不慢地穿过梅林,往汤泉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梅林另一侧的边沿,她正好瞧见陛下坐在龙辇上从汤泉宫门口走出,而后停到了萧才人面前。
她步子未停,只伸手从路过的梅树上折了一支梅花插入发间,红梅配美人,人比花娇。
当陛下的龙辇真的停在了自己面前时,萧才人顿时喜不自胜。
她急忙垂睫福身,强压住心内的喜悦,柔声说:“妾给陛下请安。”
说罢,她掀眸看向陛下,有些羞赧道:“妾在梅林中赏景,却不慎在林中迷了路,谁知刚走出来便瞧见了您。”
沈淮泡完汤泉才出来,只觉得一身的疲乏都被洗了个干净。他散漫地坐在龙辇上往萧才人身上看去:“今年红梅花苞出的早了些,你倒是有雅兴。”
他问着:“喜欢梅花?”
萧才人不愿错失这难得一见的机会,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答案,嗓音越发放的轻柔:“妾喜欢梅花的气节。”
沈淮也不意外她这么说,只觉得索然无味,随口敷衍了句:“嗯,梅花高洁。”
听闻陛下如此说,萧才人心里更加高兴,以为陛下是喜欢如梅花一般性情高洁之人,便接着说着:“妾平时喜欢看些诗集,便看诗人常常赞颂梅花,从小耳濡目染……”
萧才人还没说完,沈淮却已经没再听,反而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衣着上。
宫中美人甚多,萧才人也算其中翘楚,且她美得独特,阖宫之中也寻不出第二种。
她生得明艳貌美,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瞧着很飒爽,这也是沈淮原本欣赏的一点。
可今日她却穿了身极柔媚的藕粉色宫裙,精致华丽,却同她的气质大不相符,人与衣裳仿佛割裂开来,瞧着违和。
沈淮的审美一向刁钻,见萧才人如此,更是兴致阑珊,顺口说着:“你既喜欢,朕派人给你从藏书阁再选两本送去。”
萧才人喜盈盈地屈膝谢恩,心中欢喜着,今晚点寝,陛下定会选她。
谁知还没开口,身后却传来簌簌踩雪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珍嫔走过来,眉眼间带着娇软的惊喜。
珍嫔生得清冷柔弱,一向少穿这种艳色的衣服,可她今日穿的这件胭脂色宫裙却与她极为相得益彰,愈发衬得她肤色如雪,娇媚动人。
萧才人一向自负美貌,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珍嫔还要胜过她两分。
连她都觉得动人,陛下只怕更觉如此。
萧才人抬眼看向陛下,果真在陛下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艳。
见状,萧才人顿时有些不满。
今日陛下会去汤泉的消息她央求了表姐才得到的,珍嫔又怎么会这么赶巧的过来?
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接近陛下,却要被截胡了吗!
萧才人虽生了些恼意,但在陛下面前,她还是很合规矩地向苏皎皎行了礼,而后占据先机地问着:“梅花如今只是花苞,还尚未绽放,难不成这么巧,珍嫔也是来赏梅的不成?”
谁知苏皎皎根本就不曾看她,只是弯眸向陛下行了礼,而后将头上那支红梅抽了出来,雀跃地上前递到了陛下的掌心里。
她嗓音清甜,身后的梅林仿佛作衬,落在沈淮的耳中格外动听:“陛下您瞧,皎皎折的这支梅花好看吗?”
第55章 贺生辰
帝妃相处
萧才人直愣愣地看向苏皎皎, 完全没想到她不仅不接自己的招数,还完全无视了她。
最重要的是,不仅苏皎皎充耳不闻, 就连陛下也丝毫没有关注到她话里化外讽刺苏皎皎别有用心的玄机。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苏皎皎甜软一笑,体态轻盈地凑到陛下身边去, 娇嗔着问陛下她摘得花好不好看。
苏皎皎那副娇柔可人的模样看得萧才人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蹭蹭地冒火气。
陛下乃是天子,阅人无数, 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直白的邀宠手段!该是喜欢内外兼修,才气与美貌兼备的女子才对。
苏皎皎美貌又如何, 一个只会媚宠的庸脂俗粉, 根本不配和她萧氏世家相提并论,她可看不上!
萧才人心里酸得不行,垂眸暗暗地磨着后槽牙,心想陛下绝对不可能喜欢!
谁知沈淮的视线只停留在了红梅上一瞬便落在了苏皎皎身上, 定定地瞧着她:“好看。”
萧才人听到后猛地掀眸看向陛下, 震惊到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
母亲明明说过,美貌只是皮囊, 得让男人看到自己美好的内在, 才会从一众美丽的皮囊中脱颖而出,得到男人的心。
还说就算女子心悦一人, 也得时时刻刻记得矜持二字, 万不可投怀送抱, 只会落得人看轻的下场。
可如今苏皎皎如此主动, 陛下怎么会对她比自己还要喜欢上几分?
她一直将母亲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拼命伪装自己的娇纵跋扈, 在陛下面前温柔恭谨,只展露自己的才华和优点,以期陛下能发现她的闪光点,从而对她不同。
方才陛下明明也夸她喜欢梅花的气节,可为什么对苏皎皎的献媚示好如此受用?
难不成她一直以来所坚定的,都是错的不成!
萧才人受到冲击怔怔出了神,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只听陛下的声线仿佛都温和了许多,垂眸问着苏皎皎:“也是喜欢梅花才来的?朕瞧着是早有打算,穿得也合衬。”
苏皎皎有些羞赧,怯软笑着,答得却直接:“今年初雪下得早,红梅花苞也早开,这么好的景儿,皎皎怎么能不来呢?方才还在梅林中瞧见了钟美人,可见和皎皎想到一处的也不止一人呢。”
说起钟美人,是有阵子没见了。
钟美人性子清冷喜静,又素来爱读书,喜欢独来独往。
初雪后的景儿有一份独到的美,她会来也是情理之中,且她毕竟是钟氏嫡女,也不好疏忽冷落。
沈淮沉吟片刻,淡声吩咐着:“从藏书阁里的诗经里抽几本好的赏给钟美人。”
话音甫落,他余光瞧见仍站在步辇旁的一人,又添了句:“还有萧才人。”
见陛下还记挂着自己,萧才人才从翻江倒海的思绪里回了神,怔怔道:“妾谢陛下隆恩。”
等吩咐好,沈淮才转而对着苏皎皎说道:“朕记得你畏冷,今日倒玩得忘我,手炉也不拿。”他略略抬眸瞧了眼苏皎皎身后,跟着她出来的宫人现在才紧赶慢赶地从林子里追出来。
他笑非笑地瞧她,漫声说着:“前一阵还同朕说入了冬嫌冷,如今朕瞧你是欺君。”
苏皎皎的嗓音便软得带了颤,嗔道:“皎皎可没有——”
沈淮轻笑了声:“朕哄你的。”
他微微偏头朝着蔡山说:“将朕的手炉给她。”
连蔡山都有些意外陛下对珍嫔的宠爱,只低头从身侧的宫女手上将手炉恭敬地递交给珍嫔,含笑颔首,方退了回来。
苏皎皎双手捧着手炉,暖意瞬间顺着双手传到全身,她弯眸:“多谢陛下隆恩。”
萧才人怔怔看着苏皎皎手上的手炉,一向高傲的她却是头一回体会到了信念坍塌的感觉。
华丽大气的手炉用明黄色的金丝套子罩着,上面威风凛凛地绣着五爪金龙,一瞧便知是极金贵的御赐之物。
同样是雪天相遇,陛下却偏偏给了珍嫔。
到底是为什么?
她又有哪里不如珍嫔吗!
萧才人越想越觉得迷茫,垂眸看着足尖的雪渍出神,就连珍嫔是何时坐上了龙辇都不知道。
直到沈淮命令龙辇起身回太极殿,她才如梦初醒,屈膝恭送陛下带着珍嫔离开。
难道是因为——
陛下喜欢主动又楚楚可怜的女子吗?
萧才人看着龙辇越行越远,心中剧烈的挣扎着。
她不甘心陛下对她不冷不热,不甘心屈居人下。
可若是要她和苏皎皎一般在陛下面前楚楚可怜,主动媚宠,她又实在觉得难以接受。
她萧韶仪乃萧氏最拔尖的嫡系,怎么能和一个从小便没有母亲教养的苏氏一般作态!
萧才人身边的兰心轻声唤着:“小主,天冷,咱们也早些走吧。”
可她却不曾挪动分毫,只看向远处,喃喃说着:“兰心兰若,本主究竟哪里不好,陛下怎么就不喜欢本主呢?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萧才人出身萧氏,又是嫡女,从在府上时便高傲跋扈,眼高于顶。
兰心兰若自幼侍奉在她身边,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六魂无主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眼角眉梢间的骄傲和自信在此时消弭了七八分,只剩下迷茫和不解。
可她们也不会知道此时萧才人心中的想法,只猜测是不是因为方才到手的恩宠被珍嫔截走的缘故,劝慰着她说:“小主别灰心,眼下是珍嫔更得宠些,陛下才会处处优待珍嫔,可谁能保证她一直得宠?您如今已经在陛下面前露了脸,想来陛下不日便会想起您来的。”
听到兰心的话,萧才人怔忪的神色才染上了一分冷。
不论怎么说,今日都是珍嫔截去了她的机会和恩宠。
她对珍嫔的厌恶更是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