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笑非笑,喜怒不明。
“肯定是假的!李岁安自小习舞满山跑,活泼得很!怎么可能跳个舞就崴了脚!”
魏楚环左右是嫂子赵氏母家的姐妹,一向喜欢往她身边凑。
作为忠诚的拥趸,她们自当出谋划策,积极附和。
赵枫曼:“我也觉得是假的。不如我们去探探虚实,若李岁安的伤是假的,便可证明她故意给谢家人情。至于目的……多半是为了谢大郎君!”
赵枫兰:“再往外一传,叫所有人知道李岁安是装伤博同情,那就有意思了。”
魏楚环秀眉紧拧,冷冷瞥向身边二人:“我说要将消息散出去了?”
二赵对视一眼,面上诚恳告罪,心中不免烦躁——你到底要听什么?
魏楚环剜了她们一眼,摇着扇子去找李岁安,似在告诫:“既跟着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过过脑子。”
二人连声称是,只将不甘藏于眼底。
走出一段,魏楚环忽然嘀咕:“没用的东西,那点本事能拿住哪个男人!”
……
魏楚环很快锁定了岁安的位置。
湖边向南的凉亭是行宫景色最好的位置之一,此刻却只坐了岁安一人。
少女单手杵脸,盯着湖面出神。
魏楚环没好气哼一声,刚迈步要过去,便被阻了去路。
玉藻:“县主见谅,女郎有伤在身,长公主特许她在此小憩,旁人不便打扰。”
魏楚环横眉冷眼,正欲开口,凉亭里传来岁安扬起的声音:“玉藻。”
不等玉藻回应,魏楚环给自己的侍女丢了个眼神,用扇子挡开玉藻走过去,同时吩咐赵氏姐妹:“你们就留在这里。”
两人无法,只能在原地去看亭中情形。
只见魏楚环摇着扇子走到李岁安面前,脸上带笑先开了口。
李岁安原本笑着,闻言神情一愣,笑意陡然消减。
魏楚环摇着扇子走来走去,嘴里说个不停,李岁安只剩安静聆听。
没多久,初云县主的侍女返回,带回滚烫的茶水,就在侍女快要走近时,魏楚环冲岁安高呼一声“姐姐小心”!
玉藻当即冲去,可岁安反应比玉藻还快,跳起来起身就躲。
玉藻暗暗叫糟,女郎撞伤要被发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岁安脸色大变,支地的右腿仿佛承受剧痛,使得她瞬间失重,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整套摔倒动作如行云流水非常丝滑,看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迹,分明就是伤了右腿的样子。
“女郎!”玉藻终于赶到,只见岁安一双杏眸竟蒙上了水汽,人都摔蒙了。
玉藻气急败坏瞪向初云县主等人。
你!们!
初云县主慌乱之余又生疑,李岁安怎么会真受伤?
赵氏姐妹也慌了,要真把李岁安弄伤了,靖安长公主动不得初云县主,难道还动不得她们吗?
“玉藻……”岁安缓过来:“扶我回去休息。”
玉藻压着火气,一把背起岁安离开,留下三人心慌无措。
赵枫曼:“会、会不会是装的?县主也说,她不可能伤的。”
赵枫兰连连点头,也不知是安慰初云县主还是安慰自己:“我瞧着也像装的!”
“闭嘴!”魏楚环烦得很,看着岁安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李岁安哪有那么好的演技!
玉藻背着岁安走一段,忽道:“女郎,有人跟着我们。”
这么明显的暴露,更像是故意让她察觉的。
岁安低声道:“找个僻静处,将我放下。”
“……是。”
坐下后,岁安拍拍衣袖裙摆上的尘土,吩咐道:“你先去旁边守着,我歇会儿再叫你。”
玉藻环顾左右,了然退下。
岁安拍完灰便闷不吭声揉腿,刚揉一会儿,一双黑色锦靴缓缓踱入视线,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站定。
她抬起头,谢原同时竖手作安抚状:“哎,先别发火。”
果然。
方才她起身躲避,腿上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砸,这才凭借真实的疼痛感蒙混过关。
岁安直勾勾盯着谢原,眼神前所未有的灼热——凶手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原:“听我说,我是在帮你,谁知道你摔的那么实在……”
岁安:真的栓Q……
玉藻:这是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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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迎着岁安的眼神,谢原看出了些不同的地方。
她不似以往那般绵软乖巧,也没了甜美微笑,像是一团绵棉白云忽然积蓄力量黑化压城,又像柔软的棉花成了精,忽然“啊呀呀”扯掉外衣,拔出内藏细针冲他挑啊挑,他敢轻举妄动,她便扎死他!
谢原好言提示:“打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救了你,不是吗?”
岁安一听,更憋闷了。
其实她不是真的动怒,但这就好比沐浴更衣焚香铺纸来作画,埋头数日,却在最后一笔收尾时打翻了墨盒,气的直接揉了整幅画。
又好比花了半日梳妆打扮,结果一个平地摔,气的跳起来就狠踩那块砖,都怪你都怪你!
明明自己也有责任,却受不住那突然上头的情绪操控。
眼下也是如此。
若非他“出手相救”,她哪能骗过初云县主等人,怕是早就被揭发假伤。
虽然那一摔真的太疼了……
这片刻思考的功夫,岁安心气渐消,肩膀都塌下来,在谢原眼中,一如云开见日,细针复藏。
“谢郎君言重,我当向你道谢才是。”
哦,倒也没完全恢复原状,至少这语气还没别过来,稍显僵硬。
谢原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我能不能坐下?”
岁安借揉腿的动作垂首敛眸:“谢郎君随意。”
谢原走到岁安身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可有摔伤?”
他那枚石子暗器控了力道,不应受伤才对,倒是她那一跤跌的太结实,给他都看愣了。
岁安沉默,直接拆穿他的来意:“谢郎君有话不妨直说。”
他不可能算到她会被初云县主试探,专程躲在那一角等着出手,必是有事来寻她的。
虽然怀疑他那一下带了点回敬的意思,但她又没有证据。
岁安的直接令谢原失笑,他摇摇头:“李娘子若真受伤,别的话也不急着说。”
岁安按在膝头的手立刻不揉了,连语气也调整过来,“只是磕疼了,我没有受伤。”
谢原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也罢,在下只是来同李娘子道个谢,再道个歉。”
岁安不解:“何以为谢,何以为歉?”
谢原:“谢李娘子助五娘自信自知,谢你的画。”
岁安倒不意外,“哦”了一声:“小事罢了。”
谢原:“大事小事,你我心中各有掂量,只是李娘子善意相助,却为自己惹来麻烦,这是在下抱歉之事。”
岁安偏头看他:“什么麻烦?”
谢原耐心解释:“时人皆知,李岁安从不交际,何以突然与谢家五娘交好,两人甚至早早开始一道练舞?你给了谢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自然有人……往你身上扣些动机。”
几句话的功夫,岁安已完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能微微露笑,温声细语:“这就更是小事啦。”
谢原挑眉:“小事?”
岁安耐心分析:“心思多的人,哪怕我没有将福女身份拱手相让,如常完成祭祀舞曲,他们也一样能找出说法,拦不住得嘴,按不住的心,都是这样的,谁认真谁就输了!”
谢原看着她的侧脸,先是弯了弯唇,继而轻笑两声,没忍住,又成朗笑。
岁安被他笑得脸颊生热,不复淡定:“我说的很好笑吗?”
谢原慢慢收笑:“不是笑你,是羡慕你。”
岁安拧眉。
这是她第二回 听到这样的话了。
谢原与她并肩而坐,笑声化作喟叹:“北山广阔,如世外桃源,娘子深居简出,偶尔在俗世染缸里打滚一遭,无论所遇何事何人,待回山中,满身斑斓皆可洗脱,不听、不看、不在意,便不扰心,所以娘子说,这是小事。可俗世人多,桃源难得,不是哪个人都能得此等避风之所,如何不羡慕呢?”
岁安怔愣。
谢原看向她,眼神平静而温和:“只是不知,若有朝一日,娘子必须走出那个世外桃源,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来面对今朝之事,还会不会再轻描淡写一句‘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