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莫不是已然醉了。”
正在与桌子争论高下的明枝,忽然听到了裴渊的声音,她努力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却忽然又晃晃悠悠地摔坐在地上。
倏然间,明枝的心中满是委屈,只听见裴渊爽朗的笑声,她仿若回到了三四岁一般,竟然呜咽地哭了起来。
“殿下之前说,枝枝是您心之安处,现在竟然嘲笑妾。”
说着说着,明枝便趴在了他的膝头,泪眼朦胧,胡言乱语道:“枝枝美丽吗?我,今日可欢喜了,殿下。之前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如今我才十七。啊,还有那劳什子将军竟然不见我们。”
明枝不知想起什么,撑着裴渊的腿,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裴渊却满是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小侍妾。
他虚扶着她,就怕她再次跌落在地,缓缓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明枝似是发现了自己的眼睛却有些模糊,她努力瞪大眼睛,仰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裴渊的脸颊。
随后又使用双手左摸摸,右蹭蹭。因着精神实在有些萎靡,她斜靠在他的怀中,阔气地说道:“小郎君可真好看,快随我回家吧,我家有良田几亩,你随我回去当,唔,当赘婿!”
裴渊先是一怔,随后便轻笑了出来,难为她已然神智迷糊,还能编出话本。
他拦腰横抱起明枝,顺着她的意说道:“小生自是面子薄些,还劳烦小姐带路。”
而明枝支支吾吾地说了些糊话,她便在裴渊温暖且安稳的怀抱中已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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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色已然降临。
屋内的瑞兽香炉升起袅袅细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
明枝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两眼发直,一定不动地盯着头顶绣着竹叶的水蓝色帷帐。
这个样式与长华宫的一模一样,怎么竹叶的位置却变了。
睡懵的她还在思索此乃何地时,屋内裴渊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醒了,那我们便走吧。”
第十二章
明枝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裴渊,下意识地问道:“要去哪里?殿下明日不上朝了吗?”
裴渊笑着应道:“这梨花春是使美人醉,怎么一觉醒来竟然糊涂了几分。”
梨花春?
刹那间,在明月楼醉酒后失态的记忆瞬间充满了她的脑海。
她竟然还扯着裴渊,又哭又闹,甚至还让他当自家的赘婿。
想到此处,明枝的身子一抖,余光悄悄瞟着内室中的男人,正巧撞上了他揶揄的眼神。
瞬间脸色变得爆红,宛若小鼠一般把自己埋在了被中。
裴渊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莫要再害羞了,你还去不去威武将军府了?”
明枝听到此话,猛然从床榻上坐起,着急地穿上绣鞋,就连发髻也是随意地轻挽了一个简单的款式。
“妾准备好了,殿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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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夜色降临,但城南的中栾街仍是一片灯火阑珊,星星点点的灯笼照亮了这片街道。
而紧挨着中栾街的威武将军府仿若被黑色的幕布遮盖着一般,已然早早地熄灭了灯光。
明枝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小声说道:“殿下,我们这算不算贼?”
这黑色的衣衫实在是太过丑陋,但更重要的是,这颗树真的好高。
想到此处,她紧紧地环抱着树干,腿脚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甚至都不敢向下看,而身旁的裴渊却是环臂站在树枝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嘘。”
裴渊仿若寻到了他们的去处,横抱起明枝便朝着一处荒芜的院落中行去。
虽是秋日,但此处的落叶已然铺满了整座院落,甚至都没人来清扫。
而在院落中的一处枣树下,还有着一个新修的秋千。
难不成这威武将军已然有了妻女?
明枝的心中满是忐忑,她求助似地看着裴渊,话还未从口中说出。
砰——
一股巨大的掌风从屋舍的内部猛地推开了房门。
裴渊揽起明枝,侧身点地躲开了掌风所产生的涟漪。
“何等宵小,竟然敢来此处。”
明枝心虚地看着裴渊,她白日只听他说晚上自有法子进去,却没想到是当这不速之客。
要是被抓住,明日他们会不会就被押到官府?
好丢人。
忽然裴渊温热地气息传到了明枝的耳旁,轻推着明枝,他低声说道:“去吧,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若是他没猜错,此处便是舒暖儿曾经的住处,雕刻着四季百花的木窗,还有那垂花门都是一副祥瑞之兆。
尽管年久失修,但仍能从中看到了舒将军对爱女的殷切祝福。
而明枝却不知晓此事,被推至门前,她紧张地扯着衣角,磕磕巴巴说道:“那个,我,你。”
一向话多的明枝却不知说些什么,摩挲着袖口的物什。
她张嘴欲说些什么,但又咽回了肚中。
心中却是满是焦虑和悲伤,不论如何介绍可能都会被李汝赶出门去。
随后明枝侧目看向了裴渊,就那一瞬仿佛坚定了她心中的勇气。
环顾四周无人后,她深吸一口气,端庄地行着世家贵女的礼仪说道:“前英国公慕千盛的嫡孙女,慕明枝求见李将军。”
听到此话的裴渊瞳孔一缩,他没有想到明枝为了求见李汝竟然会暴露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毫无顾忌地也告诉了自己。
裴渊一愣后,便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的假象。
此事,忽然一道弹响使得正房中的灯火都亮了起来,只听里面那人硬气地说道:“慕千盛的孙女来见我作甚?白日的那张花笺是你送来的?”
明枝应道:“是,她临终之间还有话要对您说。”
屋内瞬间便陷入了寂静,在明枝以为又要被赶走时,便听李汝的声音仿若更疲惫了些:“进来吧。”
李汝明明还不到不惑之年,头上的青丝已然白了一半,就连额角也有着一道深至眉骨的伤疤。
尽管英雄迟暮,但他猛得抬眼看向明枝,她的后背竟生了几分寒意。
随后他不屑地看着裴渊说道:“三殿下为了见我一面,也不必这般大费周折,你们走吧。”
明枝却瞪大了双眼,焦急地说道:“不不不,是我要随着殿下来寻你的。我五岁进宫后,便被舒姨母养在宫中。”
而裴渊仿若真的就像明枝说的那般,他款款行礼后应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深谙朝堂险恶的李汝自是知道裴渊心底的阴险,但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是被他的假象欺骗了。
在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李汝的声音便温和了几分:“小丫头,三殿下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妾。”
李汝听完后,脸色一沉愤恨地把茶盏摔落在地上。
这朝中众人重文轻武,因着那皇帝老儿心底的一番忌惮就要把武将赶尽杀绝。
若是英国公府还在,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不是高门望族的媳妇,便是那朝中新贵的当家主母。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抬眼看着明枝怯生生地看着他,心底的怒火便熄了几分,语气也稍微温和了些,淡漠地说道:“她进宫那年,给我递了书信,说要与舒家断绝关系。我曾在归朝后,还潜入云翠宫悄悄看过她一次,她却紧闭房门,不愿见我一面。”
纵使是拼上舒家满门的荣耀也要让她从宫中出来,但舒暖儿却不愿。
每每想到此处他便心痛不已,他自是知道舒暖儿不愿连累舒家,但舒家已然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在她进宫没多久后,他的义父舒山将军便死在了西南边陲的战场上。
明枝看着李汝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却紧紧地攥着椅子上的雕花。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蓝色的布包,小声说道:“虽然她没说要给您,但我觉得应该是给您的。”
李汝脾气一向急躁,但他从明枝手中接过布包的时候,却带了几分犹豫。
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件绣着龙凤呈祥的正红色盖头和一对牛皮缝制的护腕。
他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个小牛皮的护腕,上面俨然还刻着他们之间的约定的小符号。
若不是明枝的口音随了她一贯是那江南吴侬软语的语调,他定是不信这个布包的东西。
而那个红色的盖头却是分外的晃眼,李汝感觉自己的眼里分外酸涩。
此时他的声音已然不复刚开始的强硬,如今却带了一丝哽咽:“我记得她是不会绣这些的。”
“因为姨姨在这宫中总要打发时间啊。”
明枝仍然记得她那时眼里满是悲伤,幼时的她却只是羡慕既会武功又会刺绣的姨母。
如今回忆起来却满是哀痛。
而听她讲述完的李汝刚毅的脸颊上滑过几滴泪水,倏然间,他笔挺的肩背似是弯了几分。
伴随着几分痛彻心扉的呜咽,他的嘴角便渗出了几分鲜血。
明枝见状慌张地拿起手中的锦帕:“您,您没事吧?”
“无事,可以给我细细讲讲她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