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只见,她猛地扑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侧带着些许凉意的檀香味,嚎啕大哭了起来。
泪花仿若夏日的暴雨一般,说下便下了起来,甚至还格外地猛烈。
裴渊自是知道她的心中难受,但一向冷情的他却是不知为何女子们都这般感性。
毕竟人都是要死的,像李汝这般胆敢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与一个死去的太妃成亲,已是愚蠢至极。
但这般不合时宜的话却不能当着明枝的面说。
他想着明枝最喜爱他温和的假象,柔声安抚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而明枝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她趴在他的怀中,哽咽地说道:“殿下,我要他活着。”
纵然他能办到的事情很多,但违背自然的事情他却是无能为力:“枝枝莫哭了,李将军的身子在镇守西南时,积劳成疾而又有了新疾,他的娘子想必已然在奈何桥旁等了许久了。”
“会的,若是有朝一日我先殿下一步,便会在那忘川河旁,奈何桥旁等着你,你定要记着找到我。”
裴渊一向认为枯骨无觉,死去便是死去了。而明枝却看了许多的话本子,自是认为人有着前世今生,她竟然就这般随意的把自己未来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他。
明枝的这番话使得他的心尖猛地被触动。
情到深处,他俯下身,用身上的披风环抱着她,轻吻着她的眉间,低喃道:“我的枝枝。”
明枝听着裴渊跳动的心脏,仿若小兽般,愈发贴近了他的怀抱,迷离的眼中满是裴渊深情的神色。
而在远处偷看的一个侍卫却气愤得拔着树皮,愤愤地说道:“那是我的枝枝。”
第二十六章
平西侯世子陆综拎着这个侍卫的衣领便要往前裴渊处走去,他却惊恐地抱着树干说道:“世子,尽管小时候我欺负过你,怎能要恩将仇报!”
“你不想近距离看看她吗。”
听到陆综的话,化名为周然的慕明然一向明亮的眉眼却垂了下来,低落地说道:“不敢去,我家败落之后,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送到了宫中,还成了不受宠皇子的一个小小侍妾。若是我家没有被屠,枝枝定是要择着京中最芝兰玉树的公子为婿。”
想到这里,一向坚韧的他却流下了一滴热泪。
“罢了,把你怀中的东西都拿出来,我托人给你送去。真是丢人,明明想去见她还不敢。”平西侯世子陆综调侃道。
他缓缓地把揣了许久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绯色布包从怀中取出。
其中的物什便是他精挑细选了许久,便是那三皇子意欲追查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他甚至挑了一箱子衣裙首饰甚至连琴棋书画所需的器物也备了许多,但终究是无法给她,只得从中拿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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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说变说变,就在他们马上要行出威武将军府时,倾盆大雨却落了下来,裴渊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明枝只得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氤氲的雾气雨幕之中等着裴渊回来。
“小姐,这是有人送您的。”
忽然一个脸圆鼓鼓的侍女把一个绯色的布包塞到了她的怀中,还未等明枝问话。
侍女仿若田间的鸡崽一溜烟便跑走,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明枝面前时,还有一道余声传了过来:“不会害您的,都是好东西。”
明枝只得走至一处长廊下,放下手中的油纸伞,缓缓地打开手中的包袱。
当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轻了许多,眼睛圆滚滚地看着面前的物什。
里面放着一对镶珍珠金制步摇,还有一对仿若能压断她手腕的金镯子,其中还有许多无价的首饰都仿若杂物一般堆放在包袱内,当她翻到最底下的时候,一叠厚厚的银票浮现在她的眼前。
这般珍贵的物什怎会是给她的,难不成是送错了?
明枝的心中满是疑惑,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心道:“切莫给别人弄乱了。”
忽然心尖闪过一道亮光,她猛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那垂花门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人似是没有料到明枝会猛得抬头,他面色一沉,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自从明枝被苏达莱从梦境中唤醒后,她对自己的认知便出现了偏差。
她不是那个五岁时被屠了整个府邸的孤女,她认为自己是在英国公府自小养大的娇贵嫡女,有父母,有兄长,且自幼与裴渊一同长大,情到浓时,正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不知怎得明枝觉得此人与她嫡亲的兄长别无二致。
明枝见那人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心底满是慌张,撑起油纸伞,踏着水花便追了出去。
因着心急如焚甚至连伞都未撑好,微凉的雨水打满了她的全身,就连绣花鞋上也满是雨水。
忽然被地上的凸起的石子绊倒,她手中的油纸伞也斜斜的歪在地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紧紧地攥着地上的杂草,试图仰头看去时,眼睛却被睫毛上的雨水遮住了视线。
她的声音哽咽了,冲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呜咽地说道:“哥哥。”
在察觉到明枝摔倒的那一刻,周然的身子一顿,心头便越发得堵,甚至就想肆无忌惮地返回去,抱起她,哄哄她。
尽管明枝的声音非常的微弱,但周然却听清了那从雨幕中传来的一声呼唤。
她是他们英国公府盼了许久的娇娇女,他七岁后的人生便有了她的参与,幼时她一向娇气得很,就连手指抓到泥土,那哭声仿若要把京城震塌,如今却是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他不能停下,不能回头,但泪水却是与冰冷的雨滴混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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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的身子已然好了许多,但坐马车时仍是要吃裴渊怀中的药。
但今日在回宫的路上明枝却异常困顿,她强撑着精神,仍是迷迷糊糊地说道:“殿下,看好这包东西。”
还未嘱咐完,她的身子一歪,便斜靠在了裴渊的身上,粉嫩的脸颊满是柔和的睡意。
裴渊温和地眼底满是算计,眉眼仿若豺狼一般,他随意地翻动着绯色的布包,看了良久也看不出般大手笔究竟是何人所送。
明枝除了他之外便没有了亲人,裴渊又想起今日李汝托孤的话,他摩挲着袖口处的铁质令牌。
约莫便是他了,
裴渊想起前些日子吩咐的事情,他冲着车外询问道:“文舒,水汀那处的房宅可都备好了?”
“殿下,一切都办妥了,皆是按着寻常人家娶妻的规格备好的。”
听到文舒的回话后,他收敛起了眼底的寒意,轻柔地抚摸着明枝的脸庞,沉声说道:“睡吧,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之后他又紧紧掐着明枝纤细的脖颈,温和地说道:“只要你老实呆着,我不介意多宠你些。”
明枝在睡梦中却是半分危险都没有感受到,甚至还蹭了蹭裴渊掐着她脖颈的手。
裴渊觉得这是明枝的回应,一向俊俏的面容此刻却带着些无声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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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阵梅香窜进了明枝的鼻尖,晕晕乎乎还刚睁开眼睛,她便被一个粗鲁的妇人推搡着。
“小姐醒醒,今日可是您的好日子。”
好日子?莫不是今日小厨房煮了锅子还是炖了肘子。
明枝带着期待满心欢喜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一幕却使她瞠目结舌。
这是一个布置精巧的房间,就连帷帐都是她喜欢的绯色,上面绣着的纹饰却是木芙蓉的样式。
仿若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就连香炉中的袅袅细烟都是带着凝露的花香。
尽管此处分外舒适,但既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与裴渊在长华宫的寝殿。
环顾四周的侍女和嬷嬷,她竟是一个都不识得。
思索到此处,明枝心脏开始狂跳,她慌张地看着四周,心中满是害怕,莫不是被人绑架了?
那现在裴渊在何处?
明枝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里面被绑架的娇小姐,要被捆得不能移动,不是被勒索便是被侮辱。
像她这般情况,不仅好吃好喝地供着,竟然还给她梳妆打扮,莫不是要被拐至山寨当压寨夫人。
明枝小声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侍女仿佛是哑巴一般,根本不回复她的话,依旧是自顾自地忙着。
此处连个铜镜都没有,她看着侍女给她脸上扑上了绯红的胭脂,就连那唇脂都是大红色。
还未等她看着衣裙的款式,她的眼睛便被一抹红色的布条蒙住了眼睛。
此时明枝的心情却是分外的低沉,她竟然这般就被人拐走了,甚至还要被蒙着眼睛,莫不是绑匪怕她记住路线,亦或是那人面容实属太丑。
想到此处,明枝已然把那绑匪和丑陋的癞□□联系了起来,她想起裴渊那俊俏的容颜以及一向温和的姿态,她的泪花便浸湿了布条。
还未等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忽然她被人背了起来,心中一紧,便不由得惊呼出声。
而背她的婆子嘴里还喊道:“今日嫁良人,便是一世安。”
明枝听到此话,便哭得更厉害了。
她想爹娘哥哥,想裴渊,他们怎么还不派人来救她,要是再晚一步,她便成了丑陋的癞□□的妻子。
被安放在轿子上后,刚行至半盏茶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明枝的眼前被红布蒙着,但此时的嗅觉却是分外的灵敏,此处似是在河边,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那群人丢下她一人后,便离去了,她的手被捆着已不知该去何方。
就在她紧张的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她眼前的布条忽然被人撤下。
在许久没有接触到光亮后,明枝的眼前一黑,她却希望自己不要看到茅草屋中的绑匪。
在心中安抚了自己许久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一幕却是使她惊呆了。
没有茅草屋,没有臭气熏天的绑匪。
因着今夜是十五,皎洁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仿若闪着金光一般。
此处是河流的一处凹陷处,若是不注意还以为是一处在山旁的小潭。
红色的灯笼星星点点地装饰着这处,就连树上的红绸都别有一番意境。
而她脚下的一处红色的地毯,笔直地通向了那黑暗中。
而站在一旁的喜娘见她满是泪花,笑道:“老婆子我见过的新嫁娘可不少,哭吧,毕竟这辈子只结一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