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此话后,明枝手指倏然一抖,好好的一副帖子却被意外出现的墨迹破坏。
而怀中的安安却是在纸上写道:“阿娘,安安做什么都可以的。”
明枝又想到了裴渊册封安安为储君的诏书,她的心底满是不安与焦虑,但是又想到裴渊怎得这么快便康复,心中却又多了几分欢喜。
情绪如此交错,她摇了摇头,抚着安安的碎发:“娘不要你建功伟业,只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大抵是你爹来了,随我一同去见他吧。”
安安却是挣脱开明枝的怀抱,冲着门相反的寝室跑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明枝眉目微蹙, 随着小丫头一同踏进了寝室内,裴渊与安安相处的时间甚少,安安一向早熟, 在得知了当年之事之后,总是不愿原谅他。
就在她以为安安对裴渊还带着些许厌恶, 不愿去见他时, 当她踏进房门之时,却看到了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樟木笼厢中, 左手揪着鹅黄色的衣衫,右手又拿着梅红色的流纱裙。
明枝的眉目渐渐舒展开, 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轻咳一声后说道:“再不去,只怕他就要走了。”
安安听到此话, 一着急整个身子便翻坐到了箱子中,她嘟着嘴, 眼里满是求助, 揪着她最欢喜的一件水蓝色绣银丝的衣裙, 手中还拿着一只蝶戏花的小小发簪。
明枝无奈地一笑, 赶忙给小姑娘换上崭新的衣裙和喜爱的头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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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牵着安安的手,还未走到花厅之中,便停了下来。她的胸口处仿若揣了一只兔子,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现下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渊, 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身子不知大好了没?但一想到他竟然让安安去继承他那皇位,她心间便升起了一股浓厚的烦躁感。
她思索之时, 忽然手臂被人轻轻晃动。
低头一看, 却是安安的眉宇之间也带着些许羞怯, 毕竟年岁尚小,重逢的兴奋便占据了她的心间。
罢了,他终究是安安的父亲。
明枝带着紧张的心情绕过檀木屏风,脚步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当她看到坐在厅间的男子之时,悬着心便放了下来。
不是他,是文舒。
一向喜怒都在脸上的安安,却是耷拉下了小脸,她揪着明枝的手便要往回返。
文舒却笑着上前阻止了安安的行为,说道:“奴才见过明主子,见过小主子。”
“告诉他,那件事我不同意。”
“启禀明主子,那件事殿下会亲自和您说。您暂居于此,殿下怕您起居不便,便唤奴才给您带来了些长华宫的物什。”
明枝看着院落中足足二十箱的东西,裴渊大抵是把他的私库都搬了许多。
她一向不在乎这些身为之物,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文舒笑着说道:“平西侯府终究是不是您的家,您留着吧,届时再搬走便好。”
话毕,他蹲跪在安安的面前,仍然噙着笑意说道:“小主子的嗓子该治了,奴才已然把苏达莱吩咐的药剂带来了,但是他却不愿进来,以为殿下又在欺骗他给旁人医治,还请您移步府外。”
原本平复下心绪的明枝在听到可以治安安的嗓子之后,她的眼中在一瞬间便闪出许多光彩,就连声音也带着些许结巴:“在何处?”
文舒从手边保温的饭盒中取出一碗浓黑的汤剂,此物散发的诡异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花厅。
苦极了。
对味道一向敏感的明枝,却在其中闻到了一丝带着铁锈味血液的味道。
“这里还有血?”
文舒却是眨了眨眼,应道:“苏达莱用药一向奇特,奴才看到他杀了御膳房好几只鸡。”
明枝却是心疼孩子,小小年纪便要喝这般苦药,但安安却是个意志坚定的姑娘,她的嘴凑到碗边,都未停歇仿若在喝糖水一般喝完了极苦的药剂。
她轻拭着嘴角的药剂,眉头微皱,却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哭闹之意。
文舒在心中暗想道:“不愧是殿下看中可继承大统之人。”此物在端来之前,他曾试药浅尝一口,大抵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苦更涩的东西了。
明枝抱着安安走到府门之时,在侧目寻找苏达莱身影的时候,却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分外朴素的马车。
在宫中沉浸了许久的明枝却是看到了此车的车辕和车轮皆是比平常的大了许多。
她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她以为裴渊的身子还未康健并不会来,他真的来了。
明枝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转身问道:“苏达莱不会是没有来吧?”
文舒还未说话,一个苍老且带着些许调皮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老汉在这里!”
闻声而去,只见他趴在街巷的一棵大树上,从中摘下了许多的叶子,就连他毛躁的小辫子上也沾上了许多落叶。
明枝赶忙抚着他,担忧地说道:“您身子不好,唤文舒他们帮您便好了。”
苏达莱见到明枝和安安,满是褶皱的眼角露出了笑意:“无碍,送给你小姑娘,此物乃是秋日的桑叶。这般久未见,就当见面礼了。”
安安接过,福身行礼表示感谢。
苏达莱见她这般乖巧,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流过那辆马车,破口大骂道:“明丫头,老汉快要入土之人,第一次见这般不听话的人。身子还未康健,便着急地要出来,那腿上的白骨还清晰可见,要么直接拆下来去炖大骨头汤,你看看老汉的衣裳都被他扯坏了。”
此时坐在马车内的裴渊却是手指紧攥,脸颊却是分外通红,他只想远远地看她们母女一眼,也不想让她们知晓他在何处。
他不想让明枝看到他这般窝囊废的样子,只得想了这般计策,却没想到苏达莱竟是揭露了他的小心思。
裴渊抚着心口的伤疤,心中却隐隐担忧苏达莱把安安汤药之事说出。
他的手指紧攥着腿上的小锦被,一方面在担忧明枝和安安会不会突然闯进来,另一方面却在担忧苏达莱这个大舌头。
若是他是朝中之人,他定要把他流放荒蛮之地。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若是他不怕死,那便随他去吧。神仙来了也管不了,我不愿见他。”
明枝清脆的声音传到了裴渊的耳中,他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纵然她说不愿见他,但话里却是劝阻之意,她终究是懂他的。
裴渊面带着笑意看着站立在远处的明枝,明枝的眼睛却是并未看向马车。
但她的脸颊却是泛着淡淡的绯红,裴渊可不想她一般,还有着羞耻心,若是他想见她,定会穿着人模人样,芝兰玉树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既然不愿,那便是他不想让她见到他此刻的狼狈。
在领着苏达莱踏入房门之时,明枝眉目缓缓流转,余光却瞟向了那辆马车,她似是感受到了一股灼人的目光,眼神又转了过去。
裴渊心情却是分外高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问着身旁的暗卫说道:“孤的母家和英国公府之事可准备妥当了?”
“回殿下,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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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达莱结束完针灸,再次回到马车上,看到裴渊似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唏嘘道:“嘴硬,老汉还以为你马上就要死了,现在又要看文书了。”
裴渊放下手中的文书,淡淡说道:“死不了,孤这心口血还要给安安备好。孤定要给我的小姑娘一个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天下。”
“为何不生个男娃。你这破天下也太操心了。”
“不了,生一个就够了。”
裴渊仍然忘不了自己在梦境中见到明枝生产那日,这般受苦受难之事,只生一个便好了。
届时他定会安排好一切,哪怕安安只是一个守城之君也可安享盛世,她之后的皇帝是谁,那就随它去吧,哪怕王朝倾覆,也与埋在地底他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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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中,明枝每周都会收到裴渊送来的樟木箱子,里面不是安安喜欢的玩偶玩具,便是赠予她的衣物亦或是话本。
还有每周来一次的苏达莱,他总是拿着血腥味越来越重的药剂给安安喝。
就这般,一个月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他们的家中,明枝还未彻底苏醒,便听到了耳边传来了细碎且沙哑的声音:“阿...娘...”
明枝觉得自己仍是在梦中,仿若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安安唤她的声音,娇软中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安安?
明枝猛然张开双眼,心脏怦怦直跳,看着双手托腮趴在床边的她,嘴角却是露出如同春日桃花般的笑意。
明枝颤颤巍巍地说道:“宝贝,你是在叫我吗?”
安安用力地点头,她爬到床上,用着小且温暖的怀抱,抱着明枝,小声地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娘亲,安安爱你。”
明枝感觉自己的心底满是酸涩,但终究苦尽甘来,她搂着安安小小的身子,眼中噙着泪水却是一粒一粒地滴落在安安的身上。
她如珠如玉的女儿终于与平常的孩子一般,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现下她终于康健。
安安看着明枝喜极而泣的样子,小手擦拭这她的泪花,小声地说道:“不哭。”
明枝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道:“苏达莱说你半月前应该说话了,你可是瞒了阿娘?”
安安却是抿着小嘴,眼睛一闪一闪地说道:“在...练习...”
明枝以为是当初的毒素太重使得安安的嗓子已然不好,心中焦虑了许久,现下却是放下了心。
她轻抚着安安额头的碎发,抱着她晃动着身体,柔声说道:“没关系,你怎样阿娘都不会嫌弃你。上周听苏达莱的意思,那苦药约莫还得再喝两月,去掉胎里的毒素,你便大好了。”
今日周然沐休,明枝抱着安安便冲着他的屋内,就在他分外困惑之时,被明枝塞到他怀中的安安却是凑到他耳边,小声且重复地说道:“舅父,舅父,舅父。”
“好好好,舅父的好外甥。为了庆祝我们安安康复,舅父领你去逛街可好?”
周然激动地高高举起安安,旋转着她的身子,安安也兴奋地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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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中栾街还是这般的繁华,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安安却是第一次见这般繁华之地,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买,窝在周然的怀中,指挥着他前进。
明枝却是在他们身后唤道:“小心别把孩子摔了!”
“周然,我与你恩断义绝!”
忽然出现一个橙衣姑娘气鼓鼓地站在周然的面前,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