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便心里一松,跟着拂冬回了静水居。
静水居来了客人。
沈清烟进厢房后,扫墨叫她去茶厅。
沈清烟到了茶厅,茶厅里除了顾明渊、徐远昭,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沈清烟见过他,她被八公主扔进水里的那一晚,这个人就跟在八公主身后,是个太监。
沈清烟走到顾明渊身边,先叫了表兄,又和徐远昭见礼,转向那太监,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太监一看见她神色瞬变,但立刻恢复成笑貌,“昨夜这小公子冲撞了八公主,八公主素来是个急脾气,当时生气推了小公子下塘,只是回去后又担心小公子会出差池,如今瞧小公子安然无恙,八公主也放心了。”
沈清烟听的想呸他,她被推水里差点就淹死了,到这个太监嘴里倒成了件小事,这公主心狠手辣,还装出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
她的命就不算命了。
顾明渊交叠着手,表情凝肃,眼睨过她,她很乖的退到顾明渊左手边,顾明渊跟那太监道,“男女有别,八公主想拜我做先生于理不合,宫中既有教习嬷嬷,八公主不用舍近求远。”
太监看了看沈清烟,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他走后,顾明渊示意沈清烟出去。
沈清烟走出门口,心下又打起了小九九,八公主都知道她在课艺中得了上佳,太子殿下必然知道,徐远昭是东宫洗马,她如果跟他打好了关系,应不愁接触不到太子。
她摸了摸手上的捻珠,以后她要做什么事都不跟顾明渊说了,他不会放她走的,他要是跟表姑娘成了亲,这里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她必须要早做打算。
沈清烟想了会儿,跑去找扫墨,说要玩投壶。
扫墨便帮她搬了器具到院里。
沈清烟现在投壶已得心应手,执着手中的箭轻轻一投,便能多中,这次她一样连中了两箭。
恰时徐远昭从茶厅里出来,看见她投的这么准,立时拍手叫好,“小表弟竟然把投壶玩的这么好,真叫我刮目相看。”
沈清烟腼腆的笑了笑,眼望到他身后,顾明渊在看着她,她不能乱说话。
徐远昭走过来,也抽了一支箭朝壶中投去,只得了贯耳,他侧头朝她笑道,“我技不如小表弟。”
沈清烟脸红的更甚,揪着手轻轻道,“是、是表兄教的好。”
徐远昭眼转向顾明渊,他神色不明,徐远昭道,“小表弟有这般能耐,景略你应该带他出去跟人打打交道,也是为他以后着想。”
沈清烟一时对徐远昭有些感激,他帮她说过不少话,之前是他告诉她太子选伴读,后来也让顾明渊带她去见熟人,如今还劝顾明渊带她出去。
他和顾明渊不一样,他心地很好。
徐远昭和她弯眸浅笑过,便出了院子。
沈清烟也没心思再玩投壶,放下箭见顾明渊转进了书房。
她又抚一下捻珠,咬了咬唇,也进到书房里。
顾明渊站在书架前,在拿书。
沈清烟走近了,贴着书架钻到他两臂间,她仰头瞪着眸软软的叫着表兄。
顾明渊拿书的手抵在书架上,微低下颈跟她接吻。
她眯起了眼,长睫一颤一颤的拂在他脸侧,身子站不稳,要他空一只手揽起来,她浅浅的皱起眉,人被他抱到藤椅上,她在藤椅上坐不住,需要他勾着她的腰扶住,她腰上的手缓慢栓紧,她也被挤到椅背上,张着嫣红的唇瓣给他亲,亲重了些又朝边上倒,他一掌托住了后颈,她的眼睁开一点缝隙,用鼻尖触了触他的鼻尖,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着,“谢谢表兄帮我出气。”
她知道他在那个太监面前说的话是故意的,他把她叫来茶厅,就是要给她看看。
即使是公主,只要他想给她撑腰,公主也不能欺辱了她。
可是她见不得光,她不想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她伸着手摸他的脸,手指划过他的眉眼、鼻尖,再到他的下巴,她有点晕,用指尖戳他的嘴角,想让他放过她的唇,可是他显然不会如了她的意,唇覆到她指尖,她脸一下子红起,匆促的缩回去,把头埋在他颈下,眼睛里起了雾,“我不想长见识,我想表兄一直养着我。”
她最会说讨好人的话,这种话他一定爱听的,她扬起头,却见他俯视着自己,眼里的情绪她看不透。
她眨了下眼,觉得自己没说错话,她取下了捻珠,交还给他,“我不想要这个呢。”
“你想要什么?”顾明渊问。
她想要嫁给一个对她好的夫君,顾明渊给不了她。
沈清烟把头低下去,雪腻后颈露出来,她轻声道,“不想要了。”
顾明渊将捻珠套回她的手腕,直起身来,垂视着她道,“今晚起,把你屋里的书带来。”
沈清烟咬住嘴唇,眼泪滚下来,“不带。”
她不想知道什么大道理,知道的越多,只会感到羞耻,没有别的用。
顾明渊直接走了出去。
沈清烟揩过脸,把捻珠抹下来想砸地上。
扫墨一脚踏进来说,“沈六公子,小公爷吩咐了,您要是碰坏了捻珠,晚上不准用晚膳了。”
沈清烟气的牙痒痒。
这还没完,扫墨又说,“小公爷让您带您隔房里的书去请教他,您要是不愿意,夜宵也不许吃了。”
沈清烟想哼声,可又哼不出来,她的夜宵没了,他真的是欺人太甚!前头的好话都白说了!
沈清烟是有点倔性的,她说不带书就不带书,晚上在顾明渊处做完了功课,极硬气的回去睡觉了。
她倒是能睡着,就是半夜醒了习惯性嘴馋,都给忘了顾明渊禁了她的夜宵,还找雪茗要吃的,雪茗一脸为难的告诉她,厨房下晚就停火了,不给做吃的。
沈清烟太生气了,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心里念叨着,夜宵算什么,她根本不当回事。
可是一日两日,这后头夜里再醒,她就已经忘了骨气,满脑子都是什么冰糖燕窝羹、玫瑰莲蓉糕、水晶肘子等吃食。
转天就老老实实的拿着书去让顾明渊教了。
这般过了些时日,学堂那头忽然又要课艺。
沈清烟这段时日因为有隔房里的那些书分神,在功课上难免不尽心,沈清烟自己也清楚,这回课艺不会像上次那样,能让她这么容易拿到上佳。
但她也不想拿末等,现在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在上次课艺中是上佳,如果这回她成了末等。
她会受尽耻笑,她也不用再肖想着会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
晚间时,沈清烟没有去顾明渊的屋里,她让扫墨把书房里上回她看过的那些书都搬来。
可是扫墨去了一趟书房,再回来时告诉她,“沈六公子,那些书已经被理出来送人了。”
沈清烟问,“送给谁了?”
“送给了平昌侯府的周二公子,上次徐洗马过来,就是问小公爷要这些书,那周二公子学业太差,遭太子殿下的先生数落了好几次,太子殿下这才让徐洗马过来取书,”扫墨道。
沈清烟前前后后回想着,心神震颤。
她急忙出了屋,直冲到顾明渊房里,眼见他如往常般淡然的看着公文,她怔怔道,“你是故意的,你想叫我得末等,想让我丢ᴶˢᴳᴮᴮ脸。”
她看不得他这般淡然,心底恨意流露。
“我才不想要你养我,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对不住,来迟了,我先去吃饭,吃完再多码一点,我手速慢,可能到晚上十二点才发的出来,大家晚上别等啦,明天早上看!
第三十四章
沈清烟说讨厌顾明渊的时候, 眼里湿润了,说完等着顾明渊变脸发怒。
可是顾明渊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公文在慢慢的翻, 屋里仅听的见翻页声, 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
沈清烟三两步冲到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公文扔到地上, 白着脸道, “你想要毁了我……”
她说到毁的时候,抑制不住发抖,眼泪直涌出来, 逼着自己在他面前硬气,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必须给她个说法, 她如果得了末等, 从今往后也没脸再出现在人前了, 纵使她不愿意跟着他, 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顾明渊冷视着她。
他们就这样不言不语的互相瞪着, 沈清烟如同一只困兽,在得不到他的回复后, 手指攥成拳打他。
她打在他的肩头,他的肩膀结实有力, 可以轻松抱起她,现在她想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给他伤害。
她甚至都没法让他的身体摇晃。
她打了几下,终于气竭了。
她长长倒吸着气,随即乱着步子朝外跑。
“关门, ”顾明渊陡然出声道。
庆俞自外带上门, 任她怎么打门都不开。
沈清烟背靠着门坐到地上, 失魂般的哭泣着,她抱住自己,不愿再抬头,如果五岁那年,父亲没有接她和姨娘回家,他们死在外面,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楚了。
她是不是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她哭到后头眼泪干了,被他抱起来再放下,然后彻底昏睡。
顾明渊坐在榻边凝望着她,未几自袖里抽出白巾将她脸上的泪擦净,盖过毯子,转身踱进了书房。
这一夜,书房的灯火至天明才熄。
翌日天际将明,沈清烟醒了,她从榻上坐起来,往四周看,才发现她睡得是顾明渊的屋子,天冷以后,屋里都背着火盆,她却仍觉得发冷,哭过后等待着她的只有认命,她揭开毯子下地,游魂似的先绕过屏风,架子床上没有顾明渊。
她转了方向到隔房,隔房里也没人,她便走到门前,屋门还是关着的,她用手拍打了一下门。
庆俞开了门,弯着腰敬声道,“沈六公子,小公爷让您想清楚,为什么读书?”
沈清烟疲惫的跨过门口走出去,雪茗看她面容倦怠,神色萎靡,身形也萧瑟,走路还有些不稳,赶忙将她扶回厢房,先伺候她洗漱,再让她用了早膳,她才稍微恢复了些,爬到暖榻上躺着。
雪茗给她盖好锦衾,道,“少爷,小的听他们说,小公爷整宿呆在书房里,今儿署衙都没去,说是告假了……”
沈清烟一顿,坐起来发愣。
雪茗不敢吵着她,兀自出了屋。
沈清烟枕着脑袋冥想,他把她害成这样,还问她为什么读书,她是个姑娘,从她记事起,姨娘就说过,女孩儿没法入仕,她过不了科考那一关,读书之于她不过是应付,她被父亲接回府里,府里的西席也从不敢管束他们这些少爷,沈浔是有老太太看顾,老太太特意交代西席一定要盯紧了沈浔的学业,所以府里的几位少爷里,只有沈浔是在认真刻苦的学习。
父亲送她来英国公府族塾,盼着她能在族塾里学到东西,来年入考场,得以考取功名。
这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在这族塾里,借着顾明渊的势找寻可以照拂她一生的人。
现在她找不到了,她的所有前路都被顾明渊斩断,她唯一的结局是,被他发现身份,惨遭抛弃,被所有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