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摄政王府的人走了完全,秋嬷嬷才敢带人踏进大殿。
空旷的殿中央只有一架红鸾帐在浮动的光影下轻轻飘动。
她们慢步上前撩开床幔,入目所见的场景令那些未经人事的婢女们皆倒吸了口凉气。
乔茉本就生得极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即便是平素在侯府大夫人苛扣惯了,衣着朴陋,也难掩其姿色。
可现在浑身上下青紫交纵,粉缎嫁衣碎裂成块,堪堪遮了胸口,就像朵摧残破败的花朵,不难猜出不久前是何等纵欢。
“......嬷嬷,七姑娘她......还活着吗?”
她斜侧着头呼吸微弱,眼尾的泪痕早已干涸,镌刻茉莉的吊坠可怜地贴紧脖颈,唇边还沾着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如此情景,简直同传闻的生剥人皮一样骇人。
秋嬷嬷倒是镇定许多,上前探了鼻息,松了口气。
“命大着呢!”
她眼睛一瞪,方才问话的婢女便再也不敢出声。
不过是个贱妾的女儿,能为乔家被送来做摄政王的药人,就算昨夜死了,也是高攀。
......
作者有话说:
看到了熟悉的宝,开心转圈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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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乔茉发起了高热,她浑身滚烫,双目紧闭,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银环姐姐,七姑娘神志不清的,可怎么是好?”
银翘焦急地来回更换着她额头浸了冷水的帕子,可伸手摸去却是越来越烫。
“喊什么喊?”
银环瞧着银翘这不争气的模样朝天翻了个白眼,转头面对秋嬷嬷时又立马换了脸色。
“嬷嬷,这七姑娘好不容易活过了昨夜,倘若今日折在这儿,大夫人的良苦用心岂不是......”
“说什么丧气话!”秋嬷嬷噎了句她,银环讪讪收回笑意回头又瞪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银翘。
“你,就是你,给我站住!”
秋嬷嬷高声呵斥住路过的小厮。
“我们姑娘发了高热,还不赶紧请大夫来?再有,这院子是人住的吗,如此破败要是损了姑娘身子,还怎么伺候得了殿下?”
摄政王府就这样将他们草草打发到这处偏僻别院连句话也没留下,简直岂有此理!
她如在乔府斥责下人般趾高气昂地来回踱步,口中理算当然地训斥叨,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说你呢!愣着做什么?!”
小厮低垂着头,面对她的急怒语调平缓:“王府事宜奴才做不了主,需等殿下施令,嬷嬷稍安勿躁。”
“你——”
可若真能等得到卫君樾,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厮体面告退,看似礼数周全,可举手投足皆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常年跟着乔大夫人身边备受吹捧的秋嬷嬷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她还欲上前,却被银翘颤抖着手扯住。
“嬷嬷......现下莫要得罪了王府的人,七姑娘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啊——”
啪的一声,银翘被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眼力见的东西!”秋嬷嬷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下去倒是卸了不少气。
她将目光投到床榻间气若游丝的女子身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确实,乔茉既然能在昨夜活下来,就不能在今日有事。
秋嬷嬷大步上前,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领。
“去打桶冰水来!”
......
皇宫。
明政殿外,诸臣排列等待,见宁安侯前来,便有人上前谄媚。
“侯爷昨夜嫁女,恭喜恭喜......”
宁安侯乔天朗刚逾不惑之年,却因常年享乐而身形微胖。
他身着盘绣着白泽的绯色绫罗公服,双手背后,不可置否。
先帝于宣武十八年崩逝,彼时太子卫君霖年仅十岁,卫君樾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改国号昭靖。
他手段铁血狠辣,上位之初便独揽大权,弑杀重臣,无所顾忌,凡逆他者均死无葬身之地。
胤朝上下阴云密布,世家权贵如履薄冰。
可正所谓福祸相依,纵然卫君樾暴戾可怖,但倘若能同他攀上关系,便是在这禹京一条极大的生路。
而从古至今,最好的拉拢方式,莫过于结亲,就算暂时无法攀得摄政王妃之位,任一妾室通房便已足矣。
诸家伺机而动,却不曾料这宁安侯府竟然趁卫君樾旧疾复发时,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将人塞入摄政王府。
要知道即便是纳妾,也该有递送文书,挑选良辰等规矩。
宁安侯此行简直称得上荒诞。
可就是如此荒诞,且众人都等着瞧笑话之事,成了。
这乔七姑娘非但没有当场毙命,反而受了殿下的宠幸。
……
没有得到回应,方才询问的官员自讨了个没趣,笑意还僵在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眼人都能瞧见这乔天朗眉眼中的不屑。
好事者围观而来,那官员脸面挂不住,便又硬着头皮问了句:“听闻侯爷府中姑娘个个生得美如天仙,只是四姑娘五姑娘似乎都还待字闺中,怎得偏生是七姑娘送去了王府?”
“小女能得殿下垂爱自是她的造化,本侯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边说着,乔天朗睨了眼那人,头顶的乌纱帽引此话而微微窜动。
乔瑜与乔珍皆是嫡出之女,自然是要许给稳妥的高门贵子以巩固乔家地位。
而此番不过是送去摄政王府赌个人情,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便是赚到。
即便是入不了他的眼,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们也可以乔茉鬼迷心窍勾引殿下不成而摘得干干净净。
总之,贱妾之女去做这样的事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倒真没能想到乔茉真能活着过上一夜。
周围的官员世爵个个人精似得,如何不懂这其中关窍?
若能得摄政王青睐,即便是无祖宗规制的行径,又有何妨?
他们只怨自己优柔寡断,未曾孤注一掷,倒让宁安侯这样轻易得了便宜。
饶是有百般愤恨,当下诸人却也只能表面恭贺。
“这情之一字最是无从言说,谁能料到殿下那般致力政务之人会瞧上乔家庶女呢哈哈哈......”
“殿下如今正值血气方刚,又尚无妻妾,身边是该有些体己人,仅乔七姑娘一人......这身娇体弱的,恐是伺候不周全......”
这便是想要拉拢的意思了。
毕竟乔家送了人去,日后旁的世家想要效仿,和乔家弄好关系总归是无错。
一直沉默许久的建安侯方昊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乔侯爷雷厉风行的速度,方某人可真是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幽于深宫的太后可知此事?”
乔太后乃先帝皇后,却并非新帝生母,新帝尊其为太后,可终究也只是称为太后。
乔天朗脸色骤变,却又在下一瞬恢复镇定:“方侯爷有空在意此事,还不如想想半月前的北疆晋丰之战如何输的,这许是要给陛下一个答复吧?”
方昊气极:“你!”
“陛下到——”
“摄政王殿下到——”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太监尖锐的传唤自高台上传来,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众人脸色骤变。
他们转身撩起公袍齐齐叩拜。
“臣等参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
刚刚过十一岁的卫君霖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高大的冕旒轻轻晃动,与他较为矮小的身子并不相符。
他看了眼身侧的卫君樾,眼神中带有敬畏。
卫君樾端坐于龙椅右侧,鎏金黑袍上金丝勾勒的巨蟒图腾泛着淡淡的光晕。
他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椅柄,抬眼对上卫君霖的视线,未语。
方才大臣们的话,他显然是听到了。
卫君霖抿唇,随即挥了挥手臂:“众爱卿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