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绍笑起来:“那你去吧, 大郎,你带着他们爷儿两个去。”
裴谨言看向父亲:“爹, 您把束脩交给柳大哥吧。”
裴景程摸了摸胡须,有些拿不准。
柳公绍点头:“你们先生不通庶务, 交给大郎也可以,具体多少你们去问一问,我不管这些事。大郎,收了束脩后都交给你祖母。”
柳文渊看着裴谨言笑道:“谨言, 往后我们也算正儿八经的兄弟了。”
裴谨言的脸上终于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憧憬、希望,还有一丝忐忑和期待。
柳文渊微微一笑,心里叹口气, 因为自小见到父亲的冷漠与自私, 妹妹天生似乎对男人有些失望, 骨子里是个冷情之人, 却总是能惹来这么多出色的少年郎。
柳翩翩不管学堂里的事情, 她正在跟几个妹妹商议事情。
“二妹妹,月升,我想出门一趟。”
月升奇怪:“姑娘,你要去哪里?”绝大多数时候月升还是用旧称呼,柳翩翩也懒得去纠正她。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喜铺,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花样。”
柳文洁哎呀一声:“大姐姐,你莫不是想找些事情做?”
柳翩翩一笑:“聪明,前几日我们给韩妹妹画的那花样子,韩妹妹说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可见边城这里人压根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好样子。既然这样,我们若是能多画一些这里人没见过的,再卖给喜铺,不比点灯熬油做帕子强。”
柳文洁一拍手:“大姐姐说得对,不光喜铺子,要是我们画的好,说不定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们也会来买花样子。”
月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不会画画。”
柳翩翩笑道:“人各有长,你虽然不会画画,但你绣活比二妹妹和四妹妹都好。四妹妹画工好,二妹妹配色好,我们三个画,到时候你做出来成品放到喜铺子里寄卖,若是好,自然会有人来寻我们。”、
柳文贞小声道:“大姐姐,明明你画工也很好。”
柳翩翩开玩笑:“这不是想当甩手掌柜么!”
姐妹姐都笑起来。
月升高兴起来:“那好哇,我听姑娘的。要是我们能把这事儿办成,往后我们就不算吃闲饭的了。”
柳翩翩心里蓦然一酸,月升在这家里始终缺一份自在,柳家姐妹三个吃闲饭无所谓,她自己却不肯,时常掏钱买东西。但她手里的钱是有数的,迟早会花完。
“光说有什么意思,我们走吧,出去看看外头的行情。”
姐妹四个都欢喜起来,急忙换好衣服,准备去跟徐氏打个招呼。
临走的时候,恰好碰到要出门的柳文渊和裴家父子。
柳文渊奇怪:“你们要去哪里?”
柳翩翩暂时还不想声张:“大哥,天这样冷,我们擦手的膏子没了,去铺子买些回来擦手。我本来想自己做的,可这会子也没什么好花儿,等明年我要自己存一些干花,冬天可以自己做膏子。”
柳文渊哦一声:“要不等一会儿,我陪你们一起去?”
柳翩翩笑起来:“大哥放心吧,如今边城谁不知道我一根烧火棍把云二掌柜打残废了,没人敢惹我。”
柳文渊笑起来:“别胡说,快去快回。”
裴谨言看了一眼姐妹四个,然后又垂下眼眸,擦手的膏子还可以自己做吗?柳姐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好像什么都懂。她们身上的衣服款式非常新颖,他寻常很少见到。
是的,今日四姐妹穿得都是新衣服,全部是按照京城里最时兴的款式制作,再配上侯府小姐的气度,看起来仿佛天上偷偷跑到凡间玩耍的仙子一般。
裴谨言目送四姐妹越走越远。
柳翩翩带着三个妹妹把边城三家叫得上名号的喜铺都逛了一遍,看花色,问价钱,临走的时候略微买两张帕子和几根头绳。
因着她们几个穿着得体,身上的衣服款式都是边城没见过的,且柳翩翩前日拎着烧火棍打人的样子传遍了全城,也没敢嫌弃她问得多买得少。
姐妹几个记性好,哪个铺子里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逛了将近两个时辰,姐妹四个一起往回走。
路上风大,柳翩翩将帽子戴紧,将脸也捂住。
月升紧紧抱着双手:“姑娘,这边城真冷。”
柳翩翩嘱咐她:“千万别把脸上的东西摘下来,不然你鼻子会冻掉。”
月升吓了一跳:“我可不敢。”
等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吃罢了饭,姐妹四个就忙活开了,铺纸的铺纸,找颜料的找颜料……很快,一幅又一幅生动鲜活的花样跃然纸上。
忙活了好几天,姐妹几个拿出全部精力画了几个上好的花样送给三家喜铺看,其中一家花了五两银子买走了那一副百花迎春图。
别小看这五两银子,谢景元一个六品武将一个月也就几两银子。
当姐妹两个把这五两银子送到吴氏和徐氏面前时,吴氏欢喜地直喊乖乖:“你大哥的差事还没找到呢,你们几个倒是先能养家了。”
柳文渊开玩笑:“往后我要靠几位妹妹养活了。”
徐氏笑道:“成日家躲在屋里,我还说你们在琢磨什么事情。既然这事儿能干,往后给你们定下规矩,你们要用的颜料和笔墨还有料子,你们做好帐,我给你们报。”
柳翩翩立刻道好:“我们也不白得大嫂的东西,只要卖了钱,我们分家里三成,剩下的七成我们四个人分。”
徐氏觉得好笑:“可以,要我说啊,你们也别光画画,得空也可以做一些成品,人家看到你的成品好,自然就会来讨你们的花样子。不过要仔细眼睛,别累狠了。往后一天最多干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帮我带孩子做家务活。”
柳翩翩将芙姐儿抱了过去:“不是帮大嫂干,我们都是一家人,有活儿一起干是应当应分的。”
有了家里人的支持,姐妹四个人干得越发起劲了。
一眨眼又到了腊月底,姐妹四个越发忙碌了。
柳翩翩正在调颜色,月升和柳文洁在一边做针线。
“你们歇一会儿,当心眼睛。”柳翩翩不许几个妹妹太过辛劳。
柳文洁不肯:“大姐姐,要是我们年前能把这衣裳做好送过去,掌柜的说能多给半两银子呢,我和月升轮着做,不累。”
柳翩翩从针线筐里掏出一双鞋底纳,那是给谢景元做的。
月升在一边道:“谢大人上回回来半天就走了,军营里这么忙啊?”
柳翩翩开始飞针走线:“一到冷天,胡人那边缺吃少喝,就喜欢南下抢劫。谢家祖上抵御胡人最有法子,我听大哥说孟将军十分喜欢谢大人,时常把谢大人叫过去问话。”
月升跟着高兴起来:“这下子好了,谢大人要是能在边关立功,往后回了京城看那些人还怎么泼脏水。”
柳翩翩叹气:“立功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在刀口舔血。我们别管那么多,一起把谢大人和铁柱过年穿得衣裳鞋袜打理好,说不定年前他能帮大哥找到差事呢。”
柳文洁悄悄道:“大姐姐,大哥也能去军中吗?”
柳翩翩摇头:“我也不清楚,过两天谢大人就回来了,若是有好消息会告诉我们的。明天过小年,到时候我们跟大嫂一起做热锅子吃。”
姐妹几个在屋里一边干活一边说闲话。
第二天是小年,众人没想到谢景元居然跑回来吃中午饭。
他身上还穿着军营里的衣裳,进屋就脱下帽子:“这雪真大。”
柳公绍把谢景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景元怎么得空回来?”
谢景元的目光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柳翩翩,然后才会柳公绍的话:“今日我巡边,想着离家近,索性回来吃顿饭。”
柳翩翩起身去打了盆热水端了过来:“谢大人,请净手。”
谢景元笑着接过盆子:“大姑娘前儿做的靴子真不错,我在雪地里走了几个时辰都没进水。”
柳翩翩又去给他和铁柱拿碗筷:“谢大人喜欢就好。”
柳文渊见谢景元回来就跟妹妹说个不停,伸手从锅里给谢景元捞出一些肉放在他的碗里:“景元是不是吃了饭就要走?我们喝点酒?”
谢景元端起碗就吃饭:“不喝了,等会子还要继续去巡边。近来有胡人在城外流窜,怕是想打什么坏主意。”
柳文渊眼里精光一闪,有胡人,那谢景元就有机会。
柳公绍不好打听军营里的事情,只能温和地提醒他:“要是外人打听你们老谢家的那些事情,可别随便透漏给别人,那是你以后加官进爵的筹码。”
谢景元笑起来:“老太爷,胡人要是来抢劫,还是保护边关要紧。什么加官进爵,我没兴趣。您以前当侯爷累不累?现在每天优哉游哉地抽烟带重孙子不好?”
柳公绍觉得好笑,还是年纪小,就想着偷懒。
谢景元吃得很快,柳文渊不时给他和铁柱夹菜。
谢景元吃着吃着忽然问道:“子孝,大头兵你愿意做吗?”
柳翩翩屏住呼吸,果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回来。
柳文渊立刻毫不犹豫点头:“愿意。”
谢景元吃饭的动作慢了一下:“大头兵很苦的,而且你去了后不能再说你们家以前的荣耀,以免军中有人排挤你。”
柳文渊再次点头:“我柳家不光是外戚,昔日也是靠着军功加官进爵的。祖上也曾做过大头兵,我如何不行。”
谢景元点头:“很好,去收拾衣服,马上跟我走。”
徐氏晃起来:“这就要走吗?”
谢景元点头:“嫂子,柳大哥去了军营,寻常不方便回来。你多给他准备些御寒的衣服,往后再需要什么我打发铁柱回来拿。”
柳文渊摇头:“不用,别人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不能让你为难。”
谢景元笑起来:“那也行,柳家大郎世人交口称赞,这些苦算什么。”
谢景元一阵风一样回来,又一阵风一样带走了柳文渊。
临走的时候谢景元又看了一眼柳翩翩:“大姑娘,我把你大哥带走了,这家里都是老弱。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你把这家里看好。”
柳翩翩给谢景元行了个礼:“多谢谢大人。”
谢景元嗯一声:“不用客气,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必定会做到。我听说你最近在折腾什么花样子?好好做,能养活自己才能活得腰板硬。”
柳翩翩笑道:“谢大人一诺千金。”
谢景元笑一声,接受了她的马屁,然后翻身上马,勒住缰绳:“你哥往后出军营不方便,有事可以去寻我。子孝,走了!”
柳文渊也吩咐徐氏:“替我照顾好祖父祖母和几个妹妹,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了。有事去寻二郎三郎,爹和七郎靠不住,二娘若是来闹事,你只管跟着妹妹一起骂回去。”
徐氏眼里都是担心:“官人,你要照顾好身体。”
柳文渊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快带着妹妹们进去。”
柳家三匹马这下子全部被骑走了,姑嫂几个目送前面三人策马远去。正要回家,隔壁的门打开了,裴谨言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那里。今日小年,柳元济给几个学生都放假了。
“柳嫂子,柳姐姐,是谢大人回来了吗?”
柳翩翩点头:“回来吃了顿饭,把我哥带走了。”
裴谨言多聪明:“柳大哥也去军营了吗?”
柳翩翩嗯一声:“谨言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