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见摄政王眉眼虽然清冷,却无鄙夷之色。
再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都是她那位便宜父皇留下的擦屁股纸,当下近观摄政王剑眉微蹙的俊容,想来是被这些陈年旧账熏得脑仁疼。
此情此景之下,魏无晏哪里敢说饿,只眨巴着真诚的大眼,故作欢快道:
“古人云,书中自有千钟粟,朕全心全意扑在书本上,自然不觉得饿!”
话音刚落,她腹中又传出一阵翻江倒海的肠鸣,这次连窗外雷声都遮掩不住了。
陶临渊看向面露窘色的小皇帝,唤来守在御书房外的詹公公:
“去御膳房给皇上取来晚膳。”
詹公公躬身笑道:
“真是赶巧了,皇后娘娘刚刚差人给皇上和摄政王送来晚膳。皇后娘娘从尚仪司回宫后,得知摄政王这么晚了还在辅佐陛下政事,娘娘便亲手准备了几道膳食,希望给摄政王和陛下补补身子。”
听完詹公公的回话,陶临渊面色平静。
当年他之所以向吴家提亲,一是看中吴大学士在京城的声望。二是吴凝月的堂兄在他手下当差,吴少将在他面前称赞吴凝月温婉贤顺,秀外慧中,并称秋猎后堂妹对他一见倾心,而吴家希望镇北王能够主动上门提亲。
陶临渊当时想要稳固他在京城的人脉,觉得自己既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派人去吴家提亲。
可是后来,吴家婉拒镇北王府派去的红娘,并与先太子定下了婚约。
陶临渊并不介意吴家背信弃义,他对皇后上一次的逾矩之举稍作惩戒,是希望皇后能够清楚,她既嫁给小皇帝,便是魏家的人了。
绝色佳人固然惹人垂怜,但与万古江山相比,还是轻如鸿毛。
见小皇帝听到皇后已经准备好膳食,少年明眸猛然一亮,陶临渊淡淡颔首。
片刻后,两名内监拎着一大一小两屉镂雕象牙食盒步入书房。
大的那份,自然是呈上给摄政王,而较小的那一份,则在魏无晏满怀期待的注视下,终于放到了她的跟前。
还未揭开食盒,魏无晏就闻到一阵香气飘来,原来是詹公公正在给摄政王布菜。
皇后心思细腻,为摄政王精心准备的佳肴有荤有素,山珍海味一个不少,一道道玉盘珍馐色香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魏无晏兴冲冲揭开盒盖,表情却是微微一怔。
兴许是她那位心细如发的贤后谨记着她刚刚过孝期,不宜大肆吃荤。
只见食盒中的菜肴绿油油一片,盘中薄薄的肉片,用玉箸挑起来迎向烛光一看,薄得都能透出光来。
不禁让人感叹:真是好刀工啊!
魏无晏叹了口气,正欲默默享用皇后贴心为她准备的四大皆空晚膳,突然听到脑袋顶上传来男子平静询问:
“陛下可愿与微臣一起用膳?”【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君臣共朝
魏无晏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眉眼清冷的摄政王,半晌没缓过神来。
陶临渊见小皇帝愣神的模样,又问了一遍:
“陛下可愿与微臣一起用膳?”
魏无晏醒过神来,她讪讪一笑:“皇后为朕准备的晚膳挺好的....朕就不去打扰爱卿了。”
陶临渊坐于高位,自然将小皇帝食盒底那几盘绿叶葱葱看在眼里。
“过来。”
哎...没了外人在场,蛟龙大人终于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皮,露出乱臣贼子的本性。
听到摄政王骤然转冷的语气,魏无晏识相地放下手中玉箸,拎起衣摆,快步走去。
“既然爱卿盛情相邀,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魏无晏坐在摄政王身侧,只低垂着小脑袋,举箸夹起手附近的菜肴,小心翼翼扒拉碗中的饭。
面前一道道佳肴都是秀色可餐,但魏无晏始终能够感受到盘旋在她头顶那道探究目光,故而对满桌山珍海味亦是食之无味。
君臣二人默默无言,只有玉箸轻划在青柚碗沿的细微声响。
大魏重文轻武,宫宴上那些武将在用膳时吃相豪放,往往难登大雅之堂,常常遭受文官耻笑。
陶临渊却是个例外,魏无晏曾数次听闻宫中女子在私下议论,陶卿举手投足间是如何的风流尔雅,仪表万千,在一众百官中夭矫不群。
今日有幸与传说中谪仙下凡的摄政王同桌共食,即便魏无晏一直低垂着眸子,但仍能从男子款款举止间感受到雅人仙气。
只可惜月上谪仙可能是刚刚广寒宫上下来,通身散发的寒气入骨三分,魏无晏匆匆填饱肚子,便放下了玉箸,表示自己吃饱了。
陶临渊剑眉微挑,不由想起今日在銮驾旁,少年细柳一般的纤腰...
他从盘中夹起一块儿红烧鹿筋,放在小皇帝碗中。
“吃了。”
魏无晏盯着碗中泛着晶莹油光的红烧鹿筋,暗叹一声蛟龙大人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谁让她不开眼抢了摄政王的銮驾,让摄政王本该风光无限的册封典礼大减威风。
魏无晏细嚼慢咽碗中鹿筋,突然怀念起自己桌上绿油油的饭菜。
好不容易将麻绳般粗大的鹿筋吃完,魏无晏刚要抬头,又见一块肥腻的猪肘落入碗中。
唔...蛟龙大人歹毒之极,这是要活生生撑死自己啊!
魏无晏忍着恶心,慢吞吞吃下半块猪蹄,余光瞧见摄政王又慢悠悠提起玉箸,伸向一盘炙烤熊掌。
她急忙伸手按在摄政王结实的手臂上。
“爱卿...朕实在食不下了...”
拢共才夹上两小块肉,小皇帝就嚷嚷着吃不下了,难怪身子骨生得比女人还纤细。
陶临渊剑眉微挑,目光凝在小皇帝红润的唇上。
少年唇色娇艳,唇峰饱满,唇角微微翘起,配上忽闪忽闪的大眼,当真是秀色可餐...
再看按在他手臂上的纤纤素手,少年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一截子瓷白皓腕,在烛光下莹白得刺眼。
随着小皇帝主动扑上来,带起身上淡淡幽香,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香甜....
魏无晏见摄政王阴沉着张俊脸不吭声,还当是摄政王报复之举被自己打断,心生不快。
她索性将心一横,主动提箸去夹盘中的熊掌。
刚刚抬起的手腕被摄政王倏然擒住,魏无晏不知所措,呆愣愣地盯着呼吸之间的男子。
男子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幽深不见底的漆眸让魏无晏心中发虚,她慌忙垂下眼皮。
“爱卿...你这是...?”
话还没问完,只见摄政王拾起桌上的丝帕,不紧不慢擦拭起她的唇角。
“陛下脸上有污渍,有损龙颜。”
男子炽热的指尖透过薄薄的丝帕,有意无意滑过魏无晏的面颊,灼得她肌肤滚烫。
“...多谢爱卿,朕自己来就可以了。”
感受到掌中不安扭动的手腕,陶临渊松开手。
只见小皇帝双颊绯红,抽过他手中的丝帕,胡乱在嘴边擦拭两下。
“微臣收到线报,逆贼魏浔在在荆州招募死侍,悬赏万两黄金取陛下性命,因此陛下日后的三餐,都要与微臣一起进食。”
魏无晏闻言如遭雷劈。
七皇兄啊七皇兄,你与蛟龙大人群雄逐鹿,何必牵扯到她个小泥鳅。
想起以往七皇兄频频在朝堂上给太子使下的绊子,魏无晏丝毫不意外魏浔能想出这等残害手足的主意。
陶临渊借辅政之名把持朝政,固然惹得几位藩王不快,但他们同时忌惮陶临渊麾下骁勇善战的麒麟军,不敢有所造次。
如今魏浔想要在荆州自立为南帝,几位藩王却迟迟不愿表态,就是在隔岸观火。
此时此刻,魏无晏若在宫中有了三长两短,陶临渊就成了众矢之的。
难怪摄政王非但不介她抢了銮驾,还贴心地为她布菜净脸,原是想将自己养得又白又胖,好给正在观望的几位藩王们看看,他陶临渊并未苛待大魏天子。
魏无晏并非不情愿陪摄政王上演君圣臣贤的戏码,只是一想起日后每每与摄政王一起用膳时,都要承受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哪怕是山珍海味也味如嚼蜡,不禁有些心如死灰。
“爱卿日理万机,每日还要抽出时间与朕一起用膳,岂不耽误爱卿处理政务,倒不如让让詹公公多安排几位试食的内监...”
“陛下不喜和微臣一起用膳?”
魏无晏:“....”
“还是陛下觉着微臣面目可憎,影响到了陛下的食欲?”
陶临渊单手托腮,凝视瞠目结舌的小皇帝。
少年明眸微微睁大,刚刚饮过清茶的红唇温润,仿若沾了露水的花瓣,由内而外沁出淡淡的粉晕。
摄政王此言实乃谦虚了,魏无晏盯着让京城贵女们相思入骨的俊脸,由衷赞赏道:
“爱卿说笑了,爱卿容貌出尘,朕看着爱卿的绝色容颜,都能多食上二两的饭...”
陶临渊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微臣愿日日适逢在君身畔,好让陛下胃口常开。”
魏无晏一时哑然,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凤眸含笑的男子。
冷雨渐止。
魏无晏走出垂拱殿,摆摆手回绝詹公公为她安排的御撵,一边惆怅地打着饱嗝儿,一边溜达回福宁殿。
詹公公远远望着小皇帝那清瘦的身子骨在宫灯下扯出一道黑影,落在厚重的朱红宫墙上,更显单薄。
这位命途多舛的九皇子,就算被群臣架上了皇位,却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木偶。
更何况手提悬丝之人,还是那位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詹公公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句:造化弄人啊...
再说蕊伈早在福宁殿守候多时,瞧见魏无晏蔫头搭脑回来,忙将她迎入寝室。
蕊伈替魏无晏更换下龙袍,发现她贴身的单衣全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