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那时殿下正在垂拱殿,奴婢只好谎称殿下还在午歇,将翊坤宫的人给打发走了。”
魏无晏点点头,唤来侍女为她梳妆打扮。
既然要面见皇后和朝中命妇,自然要将她的五官描绘得浓重一些,好与金銮殿上威严的少年天子区分开来。
匆忙梳妆完毕,魏无晏踏上凤辇,前往翊坤宫。
坐在四平八稳的轿辇上,魏无晏脑中浮现起昨日发生的事。
昨日,魏无晏本打算在垂拱殿露个面后,就像往日一样回到漓锦殿。
偏偏昨日早朝结束得早,魏无晏迈进垂拱殿后,发现几位内阁大臣早就离去了,书房内只有摄政王一人。
魏无晏见状拔腿要溜,却被男一把扯了回来。
“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为何着急要走?”
“爱卿明知故问!”
自从上一次在画舫惩戒过她后,男子仿若尝过荤腥的和尚,愈发贪得无厌起来。
有时将她弄得羞恼了,她气哼哼地质问男子不是曾说要尊重她,耐心等待她敞开心扉。
没想到男子却大言不惭道:微臣斩断六根,一心一意等着陛下,结果却换来陛下与旭风王子在月下相会,微臣只好遁入魔道,用唇舌帮着陛下打开紧闭的心扉。
没了外人在场,摄政王毫不客气地将小皇帝压在美人榻上。
“陛下近日丰腴了不少,看来御膳房烹制的木瓜羹确有功效。”
天气转冷,尚衣司给魏无晏送来了夹棉的龙袍,想着自己只用在几位内阁大臣面前转一圈,魏无晏索性没有穿戴束胸,没想到却便宜了蛟龙大人。
蛟爪揽在女子不堪一握的腰际,软金锦缎下的玲珑曲线显露出来。
魏无晏面颊染起一片红霞,见强硬不成,只好放柔了姿态,温声商量道: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宴,尚衣司给漓锦殿送来了宫服,是一套低领的海棠苏绣裙,爱卿这几日不能再...再留下印迹,免得被人瞧见....”
魏无晏红着脸说完,见蛟龙大人眯起了好看的凤眸,懒洋洋问道:
“低领,低到哪里?”
见摄政王问得认真,魏无晏只好用手比划了下。
话音刚落,只听呲啦一声响,她刚穿上一日的新龙袍就被蛟龙大人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微臣会谨遵圣谕,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留下痕迹...”
女子白皙赛雪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高撑起来的亵衣很快就被香汗浸湿,由淡粉的芙蓉色锦缎变成透明...
“长公主殿下,翊坤宫到了!”
内监尖细的禀报声打断了魏无晏的游神,她抬眸看向金光闪闪的翊坤宫牌匾,在宫人的服侍下走下轿撵。
只站在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这位主理后宫皇后娘娘,不愧是曾经京城里最会长袖善舞的才女。
赏花宴设在翊坤宫的后苑。
“长公主驾到。”
随着内监的通报声,亭内观赏秋菊的贵女们纷纷转身,望着从茶花树后款步而出的女子,面色皆是一惊。
只见一位身穿月色牡丹烟罗刺绣裙的女子珊珊走来,女子身后绽放红色茶花衬得她肌肤细白,粉光若腻,周身似有烟霞轻笼,说不出的柔美飘逸。
待走得近了,众人看清女子般般入画的五官,在场贵女心中不由感叹:
没想到流落在民间的长公主竟如此美艳独绝!
传说中拥有祸国之姿的妲己,褒姒大抵便是这副尊容吧。
难怪平日里不近女色,总是冰冷着一张俊脸的摄政王为了讨好长公主,恨不得将京城的整个戏台子都搬到宫中,只为博美人一笑。
短暂怅然过后,那些对摄政王仰慕多年的贵女们只好宽慰自己,正所谓红颜薄命,别看如今这位长公主集荣宠于一身,待到摄政王即位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毫无依仗的前朝公主。
摄政王就算再宠爱此女,至多会给她一个贵妃之位,为了防止她污了皇家血脉,还会赐下一碗绝嗣汤药。
无子嗣傍身,在花无百日红的后宫里,又能风光倒几时呢?
而她们就不同了,她们的父亲和兄长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是打从漠北就开始追随摄政王的元老,可以说,摄政王如今能稳坐高位,少不了她们家族的鼎力支持,誓死效忠。
为了拉拢这些世家大族,摄政王定会从她们之中选取一位品行兼优的女子,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后。
想到如此,她们稍稍心安。
且无论未来如何,眼前的女子,仍是大魏皇帝亲口册封的长公主。
亭内的女子们纷纷垂眉敛目,欠身行礼:
“臣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魏无晏淡淡颔首,先是免了众人的礼,随后对翊坤宫的主人——皇后见礼。
“皇后娘娘请见谅,怪我贪觉起晚,来得迟了。”
吴凝月今日穿了一袭正红色牡丹苏绣凤尾裙,云鬓上绾有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随着她开口说话,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
“长公主来得正好,本宫刚让宫人将花房里的菊花摆上来。”
招呼长公主落座后,吴凝月又笑着让侍女为她端上香茶。
“本宫这里的碧螺春不比长公主宫里的云雾茶名贵,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魏无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微微一笑:“我以前在宣州城的庄子里吃得都是粗茶淡饭,哪里品得出两种茶的区别,反倒是觉得皇后娘娘这里的茶水更清甜呢。”
“长公主既然喜欢,本宫一会儿叮嘱赵嬷嬷给殿下装上一些带走,只不过...本宫殿里的碧螺春还是去年陈茶,殿下还是与内侍省说一声,想来内侍省定会给殿下送来今年的新茶。”
在场的命妇和贵女们默不作声,她们听到皇后的说辞,面面相视后,露出会心一笑。
谁人不知,如今摄政王将眼前这位长公主宠到了天上,什么绫罗绸缎,和璧隋珠都要紧着漓锦殿送去。
反观曾经与摄政王有过一段旧情的皇后娘娘,居然还在喝去年的陈茶。
果真应了那老话:天生旧物不如新呐!
不仅如此,今日皇后娘娘在翊坤宫举办赏菊宴,众人都早早到来,只有架子甚大的长公主殿下需要皇后娘娘三番两次派宫人催促,才姗姗而来。
不过是个从小在穷山僻壤里长大的乡野公主,凭借着几分姿色入了摄政王的眼,就这样无法无天起来。
看到性情温婉的皇后被乡野公主如此轻慢,有些朝中贵女不禁觉得忿忿不平。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要臣女说,多亏着长公主自幼在宣州长大,不懂得好坏茶之分。若是长公主的口舌再挑剔些,摄政王恐怕要让工部将千里之外的碧潭水引入漓锦殿,好为长公主冲泡味道最正的碧螺春呢!”
花园中的贵女们闻言,皆是捻起手中丝帕掩唇轻笑。
魏无晏神色平静,抬眸看向突然出言之人。
只见一盆胭脂点雪菊后站着一位柳眉杏目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满脸都是张扬,通身尽是傲气。
原来是鲁郡王家的小女:荣安县主。
先帝在世时,京城有四大世家,分别是荣国公,沛国公,鲁郡王和萧亲王。
已被摄政王抄家灭族的荣国公和沛国公曾是追随于大魏始皇的世代文臣,鲁郡王和萧亲王则是世袭百年的武将世家。
其中鲁郡王手握大魏东面三州的兵权,若说陶临渊是漠北北阎王,那鲁郡王就是青州冥王。
鲁郡王与夫人诞育下四子一女,其中最小的女儿便是荣安县主,生为府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嫡女,荣安县主打一出生便得了先帝赐予的封号,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再加上鲁郡王在大魏手握半壁兵权,哪怕是宫里的公主都要礼让她三分。
故而,养就了荣安县主张扬跋扈的性格。
魏无晏劳神想了想,依稀想起在今年的春蒐晚狩猎场上,鲁郡王曾与摄政王提起自己的小女儿甚是仰慕王爷矢无虚发的箭法,期望摄政王抽空指点上荣安县主一二。
不过当时的摄政王只是浅浅一笑,随便找个由头推搡过去了。
看来是摄政王以前欠下的桃花债,而债主今日找上她索要利息了。
魏无晏自忖荣安县主找错了要债人,于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去搭腔,一边悠然品尝陈年茶水,一边观赏面前金灿灿的秋菊。
霎时间,亭内气氛陷入凝滞。
众人瞧见遭到荣安县主讥讽的长公主并未羞恼,只是眉眼含笑,施施然品茶赏花。
女子虽未说话,但举手投足间的娴雅姿态和清贵容止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皇家威仪。
仿若这股矜贵的气质,便是与生俱来。
恰在此时,皇后适时打起了圆场,她笑着与长公主解释道:
“长公主面前的这盆秋菊,是花房匠人从宫外寻来的山菊嫁接培育而成,颜色比宫里的秋菊要浓艳三分。今日入宫的命妇和臣女们都带来了各种菊花,再过上几日便是中秋宫宴,长公主不妨帮着本宫选一选,瞧瞧用哪几种菊花做宫宴的装饰?”
魏无晏放下手中茶盏,环视一圈众人面前花色繁多的菊花,微微一笑道:
“我对赏花之道一窍不通,觉得诸位带来的菊花颜色鲜艳,花姿优美,各有千秋。”
“本宫也是这么觉得,哎呀...真是叫人挑花了眼,咱们女子做抉择就是优柔寡断,不如挑出几种出彩的,送去摄政王那里,让王爷定夺。”
“如此亦好。”
吴凝月见长公主没有反对,她勾起唇角,看向亭中的众人道:
“你们都说一说自己带来菊花有何特色,好容本宫与长公主选出最出挑的几株,送去垂拱殿给摄政王定夺。”
在场的贵女们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不由明眸一亮。
若是能将自己带来的花送给摄政王,岂不是给王爷留下深刻的印象,待到中秋宫宴那日,自己也与王爷多了几分谈资。
于是乎,在场贵女们一个接一个夸赞起自己带来菊花的观赏价值。
“臣女带来的墨菊与其他墨菊不同,不仅花瓣呈反卷形态,花瓣,红中带紫,紫中透黑,颜色更是独具一格。”
“臣女这盆天鹅舞花瓣细长,颜色淡雅,花瓣随风摆动时,宛若天鹅翩翩起舞。”
“臣女府上花匠精心培育出复色菊,花瓣有多种颜色,艳丽娇媚。”
魏无晏端身而坐,面含微笑,静静聆听亭内女子们诉说自己带来的菊花是如何名贵,难得一见。
一时间,她好像领悟摄政王每天坐在金銮殿上,听着殿下臣子上奏鸡毛蒜皮琐事的烦闷之感。
只可惜她不能如摄政王一般,冷着脸让那些啰嗦的臣子有屁快放。
待轮到荣安县主时,她睥向亭内众人带来的各色菊花,面露不屑之色,柳眉高挑,扬声道:
“要说菊中之尊,自然是早已绝迹的瑶台玉凤无疑。”
亭内的一位贵女看不惯荣安县主张扬的模样,忍不住反驳道:
“瑶台玉凤的确是菊中之尊,但百年前宫中有一位宠妃最喜爱瑶台玉凤,轩禹帝为讨美人欢心,将大魏所有的瑶台玉凤都栽种到御园内,宠妃香消玉损后,轩禹帝更是下令焚尽御园里的瑶台玉凤给爱妃陪葬,从此之后,瑶台玉凤绝迹百年之久。莫非荣安县主有本事,让绝迹百年的名花重新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