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到一旁收拾东西,季舒宁朝献桃看了眼,献桃虚点了点头,跑去里间捧了东西出来。
乔氏瞧见了献桃手里的东西,“这不是去年春时围猎的时候,先帝赐你的狐狸皮毛,怎么给拿出来了?”
季舒宁让献桃把东西给绣娘,对乔氏解释说:“我想拿这个给六叔做身斗篷。”
乔氏皱了眉,“怎么想起要做给你六叔?”
季舒宁道:“六叔本来就不住在府上,吃穿住行一定也没有家里考究,我们做身衣裳给六叔也是应该的。”
“你这话可别去你祖母面前讲。”乔氏正色道:“上回你三叔调任的事,你祖母到现在心中还有气,让她知道了,少不了责怪你。”
季舒宁从小被季老夫人带在膝边,当初季砚被贬官的时候她年岁尚小,印象已经不深了,但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老祖宗跟她说,六叔的傲岸高洁,不趋炎附势,还有六叔蟾宫折桂时,又是多么的风光恣意。
所以季舒宁打小就崇拜她这个六叔,她尤为郑重其事的对乔氏说:“我虽然不知道六叔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相信六叔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如今我们是与六叔生分了,但不能就此这样下去,难不成祖母还想把与六叔的最后一点情分给断了?”
乔氏紧抿着唇角叹气,周氏自然是不敢冲撞季砚的,所以朝她撒气。
至于三爷的事,季舒宁不清楚乔氏却是知道一些原由的,这事季三爷被这么安排并不委屈,而且季家有如今的风光凭的全是季砚。
乔氏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等衣裳做好了,你就给你六叔送去,他对你总还算好。”
送了乔氏离开,季舒宁转过身往回走,一抬眼就看见两个绣娘拿着东西往二房去,她走上去想嘱咐两句,两人的话却让她愣住——
“玉兰姐,我怎么瞧着,季府的人像是都不知道六爷府上还住了个姑娘。”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只管做好我们衣裳,别得一概与我们无关。”
被训斥的绣娘低下头道:“我不问就是了。”
季舒宁大惊,六叔府上怎么会有女子……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住的。
季舒宁喊住两人:“你们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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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两个绣娘转过身,见是季舒宁,仓皇低下头道:“五姑娘。”
季舒宁走上前,微凌厉的目光看着二人,“你们方才说得什么?”
绣娘面面相觑,方才起头的那个结结巴巴道:“我们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季舒宁娇叱,眉眼微抬,明媚的面容上是带着锋芒的美,“你们说我六叔府上有谁?”
……
马车停在东水巷季府外,架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姑娘,到六爷府上了。”
季舒宁提着裙子便要下去,献桃忙拉住了她,不放心地说:“姑娘,咱们真要去吗?六爷若是知晓了,只怕会责怪。”
季舒宁将小桌上的食篮塞进献桃手里,“我是来给六叔送糕点的,他要责怪我什么。”
献桃张着嘴欲言又止。
“行了。”季舒宁心绪不定地咬住唇,将下唇咬出了一圈痕迹才松了力道说:“我就是来看看,六叔究竟把谁养在了府中。”
那两个绣娘说得不清不楚,她听得一脑子浆糊,怎么也要来看看。
六叔为人最是高风峻节,自持恪守,又怎么会在府上养女子,这岂不是要坏了他的名声。
两人一下马车,门房就迎了上来,福着身道:“五姑娘怎么来了。”
季舒宁微笑着往献桃手里提着的食篮看去,“我来给六叔送些东西,六叔他可在。”
季砚并没有刻意要藏下关于云意的事,也没有打算要藏,门房自然也没有阻拦,做了个手势道:“大人还未回来,姑娘快请进去等。”
巷子的另一头,着青色袍子的白清徐信步而来,衣袂翻飞鼓动,几步走到了石阶下。
季舒宁回过身,她认得这人,是常跟在六叔身边的幕僚,不过季舒宁不喜欢他看人时的目光,直勾勾的透着精光。
季舒宁朝他微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白清徐拱手笑道:“原来是季五姑娘,许久不见。”
季舒宁问:“你也是来找六叔的。”
白清徐颔首,朝门房道:“我带五姑娘进去吧。”他侧过身,对季舒宁笑道:“请。”
季舒宁跟着他走过照壁,来到垂花门前。
白清徐道:“内院我不方便进去,就送姑娘到这。”
季舒宁抿了个笑:“多谢。”
白清徐转过身,季舒宁垂眸沉思,他是六叔的幕僚,那一定清楚那个女子的事。
“白公子留步。”
白清徐转过身,目光在季舒宁脸上停了一瞬,继而虚眯起眼,一语道破,“五姑娘是有什么想问白某?”
白清徐又道:“但说无妨。”
季舒宁不喜的就是他这副好像什么都能看破的笃定模样,她迟疑了几许,斟酌道:“你可知道,我六叔府上住着的那位姑娘。”
白清徐眼稍挑起,“你说得是那位陆姑娘?”
姓陆……季舒宁沉眉思索,实在想不出会是哪家姑娘,只怕是那些不入流的想攀结,才送到六叔府上……
季舒宁心里不舒服,说话也不由的冲了许多,“她是何人。”
白清徐本不该管这事,可看季舒宁的样子,万一进去给了陆云意脸色就麻烦了。
白清徐解释道:“早年大人调任徐州的时候,曾受过茶商陆文荐的恩,而陆文荐的小女儿,就是这位陆姑娘,自幼体弱,又一直寻不到良方,这才送来京中托付大人寻名医替她治疾。”
季舒宁胸口堵了一路的烦闷总算散去了些,她就知道,六叔为人最是端方雅正,皎然若清,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留个女子在府上,原来是为了治病。
她急着要走,心不在焉地朝白清徐抿了个笑,带着献桃往后院去。
青梧将人请去花厅,“姑娘许久没过来了,您先坐会儿,奴婢给姑娘斟茶。”
季舒宁想了想,让献桃将手里的食篮递给青梧,“我听闻有位陆姑娘住在府上,这些糕点你就替我拿去给她。”
青梧笑着接过:“姑娘有心了。”
照月居里,绿书接了东西,拿去给云意。
“五姑娘专程送了东西来,姑娘可要去见见?”
云意看着盒中的糕点,心中忐忑,“你说五姑娘是大人的侄女?”
“正是。”绿书笑道:“姑娘放心,五姑娘性子好着呢。”
云意轻轻颔首,她其实胆怯不想见,可五姑娘都送了东西来,她若不是去,就是不知礼数规矩,而且五姑娘还是大人的家人……
云意捋了捋垂落的细软发丝,又抚平百叠裙的褶皱,才提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往外走。
跨出门槛,她想起什么,扭身对绿书说:“前些日子我们做了好些桂花蜜,你替我拿一罐来。”
等人来的功夫,季舒宁百无聊赖地问起青梧关于云意的事情,才得知六叔竟亲自给她授课。
季舒宁眉头紧紧蹙起,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就连她和几个兄长都没有机会得六叔的指点,她凭什么,定是仗着自己父亲对六叔的恩情,挟恩图报。
云意绕过抄手游廊,抬头看了眼快要西沉的太阳,大人也快回来了,她迈着步子缓慢往花厅走去。
脚尖刚跨进门槛,便听见一道娇俏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便是陆云意?”
季舒宁勾着眼稍上下将云意打量了一便,审视的目光落在云意脸上。
长得倒是乖怜讨喜,岁数瞧着也小,指不定比七妹还小一些,怯生生的模样有些像她从前养过的小兔子。
季舒宁眼里的抵触淡了几分,脸色依旧不冷不冷。
云意能感觉出季舒宁不喜欢她,她点头轻声说:“云意见过季姑娘。”
季舒宁将下巴轻轻抬起,“我听白清徐说,你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来京中寻医的?”
哪怕是在一众贵女之间,季舒宁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云意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来求六叔帮忙的,登不上台面的商户女,季舒宁和她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平时对下人说话的口吻。
云意不知道白清徐是谁,只按着季砚教她的,简单说了自己的身子状况。
她声音绵软轻细,好像风大点都能吹散了,但又不是刻意造作出的柔弱,让人不禁就会生出怜惜,连季舒宁都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来了京中就好生调养身体,六叔既然答应了你父亲,便一定将你治好的。”
云意弯起笑,眸光灼灼,“我相信大人。”
季舒宁见她话里话外透着和六叔的亲近,再想到六叔不肯回祖家住,却让云意住在府中,眉心又拧了起来,正了容色敲打道:“不过你住在六叔府上,就要守规矩,别没大没小,给六叔添麻烦。”
“什么规矩。”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季砚已经跨进了花厅,平静的目光落在季舒宁身上。
季舒宁心里一慌,站起身道:“六叔。”
季砚手背在身后看着她,季舒宁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
季砚轻叹着摇了摇头,“这里是季府,你也姓季,自己坐着却让客人站着,这就是你待人接物的规矩?”
六叔明明没有动怒,语气也平淡,可季舒宁却被说的面红耳赤,她根本没想到这点,是陆云意自己不坐,虽然她也没提……
季舒宁心里委屈,却不敢顶嘴,努动着唇认错,“是舒宁思量不周。”
云意目光来回转动觎着二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人如此严肃的模样,不怒自威。
她着急地轻扯了扯季砚的袖摆,“五姑娘给我拿了糕点来的……大人。”
季舒宁看到云意拉季砚的袖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季砚在她又不敢说什么。
季砚默了稍许,对季舒宁道:“下不为例。”
季舒宁鼻子发酸,闷声道:“是。”
季砚见两个小丫头都是战战兢兢的,敛去眸中的严厉,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用饭罢。”
他对季舒宁道:“你也吃过再走。”
季舒宁鼻子酸的厉害,一时也起了小性子,“老祖宗还等我回去服侍她用饭,就不麻烦六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