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鹏锐吓得立时捂住裤腰带,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敢再多停留,更不敢跟她多吵,只小声骂了句‘疯女人’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一大早便围观了这么一场好戏的何春桃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讽刺道:“李掌柜可真是好胃口,连这种下三滥的货色都下得去嘴!”
李红杏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谁让探花郎被你给抢去了呢?我寻思着,睡不到探花郎,睡个探花郎的弟弟总行吧?可谁知道,这探花郎的弟弟竟然是个不中用的。哎,你家那探花郎,总不会也不中用吧?”
何春桃不过随口奚落她一句,竟被她三言两语绕回到她自己身上了,这李红杏,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想知道?你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何春桃说完便转身回了屋。
一大早被他们这么一闹,她连包子都不想买了,自己在家煮锅清汤面吃得了。
李红杏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实谢鹏锐虽然不怎么中用,但也没有她刚才说得那般夸张,她之所以那么不留情面,自然是因为谢鹏锐惹火了她。
昨晚她和谢鹏锐春宵一度,不仅是看在他长得还算俊俏的份上,更多的是因为,她太想知道何春桃跟那探花郎从前的故事了,这才在谢鹏锐来酒馆勾搭时留了他过夜,为的就是从他口中探听一下何春桃往日的经历。
偏那谢鹏锐是个急色鬼,酒量又浅,一通欢好后什么也没说便昏睡过去了,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告诉她,何春桃原先不过是他大哥院里的一个厨娘,却痴心妄想趁他大哥醉酒爬了床,最后被杖打一顿发卖出府了。
谢鹏锐说完还撺掇她,把何春桃原先不过是个爬床丫鬟这件事抖搂出去,让她没脸再在这个镇子上待下去。
她李红杏与何春桃再不睦,也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儿来。
这雁归镇紧邻边关长年战乱,如非不得已,谁会跑到这儿来安家?她敢打赌,这雁归镇上的人,多半都有点不光彩的过去。
谢鹏锐那怂货,想找何春桃的麻烦,自己不敢出面,反倒来怂恿她,也不想想,她李红杏是这么好利用的人么?
对付这种既不中用又只会在背后耍阴私手段的小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当众让他出丑。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至少短时间内,谢鹏锐是不敢再在雁归镇露面了。
至于何春桃,往日看她总觉得虚伪,如今才知,原来她也有过那般不堪的经历。
亏她还一心想知道她和那探花郎有什么风流韵事爱恨情仇,没成想,竟是这么桩子事。
这何春桃往日里看着精明,如今竟这般犯傻,一个曾经把她杖打一顿发卖出府的无情旧主,不报复他便罢了,竟还借他银子收留他当跑堂?
换做是她,早就一扫帚把人扫地出门了。扫地出门前,且得赏他两个大巴掌!
还有那探花郎,看着倒是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心肠却是够狠的,把人睡了不说,还要杖打一顿发卖出府,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么一想,何春桃也挺可怜的。不过,可怜归可怜,不代表她就得先向她低头!
谢霁庭为了错开馨如她们用早膳的时间,今日特意来得晚了些,路过包子铺时还进去买了个馒头当早饭。
因着来得晚,也就错过了谢鹏锐当众出丑一事,只觉得路上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进了食肆,发现掌柜的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他正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肉铺的焦屠户便送肉过来了,昨日焦屠户送肉过来时,他正好去了医馆,今日撞上了,便赶紧帮忙搭了把手。
何春桃见焦屠户按照惯例帮她把猪肉羊肉分部位剁好了,肉也都新鲜,便数了银钱递给他,感谢道:“辛苦焦大哥了,总是帮我把肉剁好了再送来,省了我不少功夫。”
“跟大哥我还客气啥?”焦屠户爽笑一声,又道:“再说了,你要是每天自己剁肉把手给剁糙了,我不得心疼死?你这双手这般细嫩,我摸还没舍得摸一下呢!”
何春桃闻言当即啐了他一口道:“你倒是敢摸一下试试!”
焦屠户嘿嘿一笑:“不能摸,我还不能想想么?”
“去去去,回去杀你的猪摸你的猪蹄去。”何春桃把焦屠户赶走,一回头,却见谢霁庭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焦屠户离开的方向。
何春桃还从未见过他摆出这种脸色,不免好奇道:“怎么,焦屠户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谢霁庭将视线收回,抬眼看向她,问:“你就任由他这般对你?”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脸色之所以这么难看,竟是因为焦屠户刚才对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荤话!
想想也是,她是在市井里待惯了的,对这种市井汉子调戏女人的荤话见怪不怪,只要不太过分,便都可以当耳旁风。
但他却是长在高门大院里的贵公子,自幼学的是诗书礼仪,在他眼里,这几句荤话恐怕不止是简单的调戏,还是对女人名节的羞辱。
何春桃一时既羞耻又气恼,当即道:“不过是口头上占几句便宜罢了,你还当真了?再说了,他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儿?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管管你那个好二弟!”
谢霁庭见她生气了,一时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其实他心里清楚,焦屠户那几句荤话,在市井间应该不算什么,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便是另一回事了。
他实在无法接受有人用这种荤话调戏她,更接受不了她像刚才那样与人嬉笑打骂。
但她的一句‘关你什么事儿’敲醒了他,他如今不过是她店里的一名跑堂伙计,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的事情?
听到她提及二弟,谢霁庭还以为是二弟又来食肆惹事了,忙问:“鹏锐他怎么了?”
“他啊,骗了李红杏一坛子酒,却没服侍好她,一大早便被李红杏赶出了酒馆,当街骂了好一通。现在恐怕整个雁归镇的人都知道你二弟是个不中用的了。”何春桃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谢霁庭,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见他先是一怔,接着有些不敢相信,再紧接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显然是觉得极为羞耻。
何春桃却没打算放过他,故意道:“李红杏被你二弟骗了之后,现在特别好奇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霁庭心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她啊,特别好奇,堂堂探花郎,会不会也像他二弟那样不中用?”何春桃说着噗嗤一笑,“我就告诉她,让她自己去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何春桃笑着说完,见谢霁庭面无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为他高兴道:“你啊,说不定很快就有艳福了!”
谢霁庭定定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虚假的痕迹,但,让他失望的是,她好像是真的为他即将‘有艳福’而感到高兴。
何春桃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完,他会感到更加羞耻,羞耻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他竟丝毫反应都没有,反而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何春桃被他看得不自在,便讪讪地收回手,转过身去忙活起来,这么多肉,得收拾半天呢,没工夫跟他闲扯。
谢霁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才自嘲一笑,他究竟在期待什么?期待四年前就不存在的东西么?
这几日她对他的善意,不过是看在馨如的面子上罢了。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
接连几日,何春桃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谢霁庭沉默了许多,他原本就话不多,这几日更是成了个闷葫芦,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何春桃想来想去,觉得他总不至于被她那日几句玩笑话给刺激成这样,多半还是被殷苒来找邱煜的事给刺激到了。
同样是犯了案被流放到边关,人邱煜就有未婚妻千里迢迢赶来相伴,他呢,却只能孤枕难眠相思心切。啧啧,想想也怪可怜的。
不过,可怜归可怜,她才不会安慰他什么,她管吃管喝管治病已经够意思了,难不成还要管他有没有媳妇儿暖被窝么?
闷葫芦就闷葫芦,只要做事勤快就行。
说起殷苒,她脚伤刚好没两天,便把她借给她的那身旧衣裳洗晒干净还了回来。
她本打算把这身旧衣裳送给她,殷苒却坚持不肯要,说是让她留着,下次可以再借给需要帮助的人。
何春桃一想也是,便将旧衣裳收了起来。
因着快入冬了,过几日又是谢馨如的十岁生辰,何春桃便特意找布庄的吕大姐给馨如、小安、巧秀和她自己各定做了两身冬衣,至于谢霁庭,她本不打算管的,但又怕他冻病了干不了活,便也给他定了两身。
只是这么一来,账上本就不多的银子便又少了许多,偏偏自从她立下不能带酒的规矩之后,食肆的生意便大不如前。
一想到自己现在养着足足五口人,每月还得付食肆的租金,小安每天还要喝药,她便有些头疼。
所幸,对面红尘酒馆的生意还不如她,这几日李红杏那脸色是愈发难看,脾气也愈加暴躁了,每天都能听见她在那骂人,简直是逮谁就骂。
想来,用不了多久,李红杏就会主动向她低头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明天上夹,要很晚更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这天一大早, 何春桃又听见对面李红杏在骂街,本以为她是跟前几日一样心情不好,但仔细一听,才知道, 原来红尘酒馆昨晚竟遭了贼, 丢了好几坛子酒。
这倒是新鲜了, 雁归镇虽小, 民风却还算淳朴,还从未听说过哪家有遭贼的。
何春桃赶紧检查了下自己的钱箱, 见里面银钱没少,才松了口气。
她走出食肆, 见街道两旁各个店铺的掌柜伙计也都走了出来, 显然是被红尘酒馆遭贼一事给惊到了。
何春桃左右一问, 得知各家都没少什么东西,看来,昨晚遭贼的, 就只有红尘酒馆了。
这贼倒是古怪, 不偷银钱不偷珠宝, 竟只偷了几坛子酒?
对面,李红杏还在叉着腰骂:“是哪个下贱泼才, 竟敢偷到老娘头上?生儿子没腚眼的狗杂种, 偷什么不好,跑来偷老娘的酒,也不怕喝死你这个短命鬼!狗娘养的畜生, 千万别让老娘知道你是哪个王八犊子, 不然老娘非得骂到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宁……”
何春桃听得啧啧两声, 瞅瞅李红杏这骂人的本事, 看来上次她跟她对骂时着实收敛了不少,不然她还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过,李红杏再怎么骂,那偷酒的贼也不可能真的站出来承认自己偷了酒。
大家看了会儿热闹便各回各家忙去了,李红杏骂够了便也回屋去了。
何春桃本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没想到,中午她正在厨房做菜呢,外面竟又吵嚷起来。
她出来一看,却见李红杏正指着疯妇的鼻子大骂:“我说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偷老娘的酒,原来是你这个疯妇!先前不是还嫌老娘做的下酒菜不好吃么,怎么又厚着脸皮来偷老娘酿的酒?哦,我差点忘了,你就根本没有脸皮这个东西!整天没皮没脸的装疯卖傻骗吃骗喝,现在还偷到老娘头上了……”
何春桃见她一口认定是疯妇偷的酒,连忙打断她:“李红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偷的酒?”
“证据?你自己过来闻一闻,她这一身的酒气,不是偷了老娘的酒是什么?”李红杏没好气道。
何春桃走近一闻,果然闻到疯妇身上有股子女儿红的酒气,烧伤的左半边脸看着有些狰狞,右半边脸则满是酡红,人看着也晕晕乎乎的,显然是醉了酒还没完全清醒。
何春桃不知道这疯妇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只知道她比她早几个月来的镇上,镇上的人都管她叫疯妇,也只有叫她疯妇时她才会有所反应,她似乎是失去了记忆,把‘疯妇’当成了自己的名字,整个人看着痴痴傻傻的。
三个月前,她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些饭菜,之后每天中午和晚上,一到饭点,她便会来食肆附近蹲着,等她给她饭菜吃。
其实说她痴傻,她还知道蹲远一些,免得影响她做生意。还通常都蹲在食肆对面酒馆旁边,为着这事,李红杏没少骂她,她却坚持不肯挪地方。
何春桃曾经想过要收留她,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疯妇却死活不肯,也不肯踏进食肆一步,每晚都坚持回镇子西南角早已荒废的破漏戏院里去住。
说是戏院,其实就是两间破屋子,外加一个破败的露天大戏台,戏台旁边还种着一颗大槐树。夏天时镇上的人会去大槐树下乘乘凉,但天气渐冷,便没有人愿意去那边了。
疯妇坚持要住在破漏阴冷的戏院,她只好由了她去,雇人把戏院的屋顶补了补,又给她送去了两床大棉被,省得她冻病了。
疯妇这样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痴傻之人,怎么可能会去偷酒?平日里她多给她一些饭菜她都不敢接,又怎么会去偷东西?
何春桃于是直接问疯妇:“李红杏说你偷了她的酒,你告诉我,她丢的那几坛子酒,是你偷的吗?”
疯妇本就被李红杏骂得缩在墙角,这会儿更是瑟缩着不敢说话。
何春桃正要再问,李红杏却嗤笑一声道:“像你这么问,哪个偷酒的能承认?”
“那你来问!”何春桃气结道。
李红杏想了想,问疯妇:“你昨晚是不是喝了我酿的女儿红?”
疯妇呆呆地点了点头。
李红杏当即得意地看向何春桃,说:“你也看到了,她刚才点头了,这下你还怎么解释?”
“即便她昨晚喝了女儿红,也不一定就是她偷的酒,兴许是有人恰好送了她半坛子酒呢!”何春桃辩解道。
这镇上也不止她一个好心人,除她之外,偶尔也会有别人给疯妇送吃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