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气愤,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等回了雁归镇,再想办法找出那罗隐真身,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第40章 第四十章
难得来一次府城, 何春桃特意买了些脂粉香膏头花绢帕之类的带回去送人,又给小安买了好些新奇玩物,小安见到她肯定要大哭一场,但愿这些新奇玩意儿, 能把他哄好。
回雁归镇的路上, 何春桃和谢霁庭韩峻二人挤了一辆马车, 韩峻人高马大的, 谢霁庭也身形颀长,本就逼仄的马车更显狭窄了, 想活动一下都难。
这谢霁庭身上带伤跟着坐马车也就算了,韩峻怎么也跟着坐起马车来?
她记得他甚少坐马车, 每次出行都是骑快马, 今日怎么这般反常?他这次来府城带的那些手下可都骑着马跟在后头呢。
但她这次被抓来府城, 身上没带银子,卖桂花糕也没赚多少,几乎所有花费都是跟他暂借的, 连雇马车的钱也是他出的, 自然不好意思说什么。
何春桃本来是坐在正中间, 谢霁庭和韩峻则分坐在左右两侧靠窗位置,但马车里实在狭小, 她有些透不过来气, 便提出跟谢霁庭换个座位。
谁知,就在两人起身交错准备换座位时,马车猛地晃了一下, 何春桃一个没站稳, 便往谢霁庭身上倒去。谢霁庭被她撞倒, 却不忘一手揽住她的腰, 一手将她的头护在怀里,免得她磕碰到什么地方。
于是,韩峻就看到春桃坐在谢霁庭大腿上,头埋在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的这一幕。他眼睛里顿时开始喷火。
谢霁庭也知这一姿势不妥,见马车只是晃了一下就平稳下来,便立时放开春桃,扶了她在左侧靠窗位置坐好,自己则弯腰起身坐到后面。
何春桃却是想到在牢里依偎的那一晚,脸不免有些发烫,连忙掀开车帘,头伸到窗外透了透气。
韩峻原本想着在她面前装作对谢霁庭和善一些,也省得她觉得他过于冷厉。看到刚刚那一幕,他便懒得再粉饰和平了,开始琢磨怎么把谢霁庭扔出马车。
谢霁庭一看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便也开始思索怎么合理地把他赶出马车。
“你若想学武艺,不如先从驾马车学起,驾马车对锻炼眼力臂力皆有好处,正好让我的手下教教你。”韩峻抢先开口道。
“原来驾马车还有这般好处,可惜我现在有伤在身,怕是吹不了冷风。”谢霁庭说完捂着嘴轻咳两声。
韩峻看到他这副捧心西子的病弱模样,气得想直接把他丢出去喂寒风,但当着春桃的面,不好这般粗鲁,只好按捺下来。
正准备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时,却听见谢霁庭出声道:“韩将军这位手下驾车似乎不大稳当,刚才差点让掌柜的摔倒了,韩将军若有闲心,不妨出去指点他一二?”
韩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无妨,有我在,不会让她摔着。”
换言之,下次她再摔倒,他会抢先接住她,不会再给他刚才那样的机会。
谢霁庭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却不动声色道:“韩将军驰骋沙场多年,骑术想必十分精湛吧?”
“听说你们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要学什么君子六艺,你的骑射功夫应当也不差吧?”韩峻不答反问。
何春桃不过是透个气的功夫,身后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聒噪个不停,她听得烦了,当即回身打断道:“你们俩要是想切磋骑术就趁早出去切磋,别在这儿聒噪,吵得我头疼!”
两人本来针尖对麦芒,战火一触即发,被她这一吼,瞬间熄了火,老老实实地出了马车,却没真去切磋骑术,而是分别坐在车夫两侧,谁也不肯远离一步。
车夫坐在中间,总觉得两边都有刀光剑影朝他飞射,一时间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车驾下去。
何春桃见两人出了马车后,车内瞬间宽敞不少,当即舒坦地躺下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县城,离雁归镇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她掀开车帘看了看,见天色虽有些黑,却隐隐能看见不远处路边趴着一只小黄狗,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死是活,当即让车夫停下马车,下车过去看了眼。
见小黄狗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有一口气在,想着这么冷的天,这狗在路边冻上一晚,怕是连这口气都没了。又见它瘦得皮包骨头,一时心有不忍,便把它抱上马车,想着回去找陈老大夫给治一治。
谢霁庭和韩峻二人在车外吹了半天冷风,到头来却不如一只路边捡来的小黄狗待遇好,两人瞬间有些同病相怜,便也暂时休战了。
中间的车夫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天知道这半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家门口,何春桃刚抱着小黄狗下了马车,就见小安从对面酒馆里冲了出来,看到她手里的小黄狗后,他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憋了回去,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伸手就把小黄狗接了过去
何春桃暗松一口气,向照顾了小安几日的李红杏道了谢,送了些脂粉香膏给她,又跟韩峻道了别,让谢霁庭把车里的东西搬到后院去,自己则拿了些香膏头花,带着小安和小黄狗一起去了医馆。
天黑了,医馆也已经关门了,但何春桃还是让小安拍了拍门。
不一会儿,小萍过来开了门,何春桃把带来的香膏头花送给她,让她帮忙去把陈老大夫叫起来。
陈老大夫本来已经快睡着了,突然被小萍闹醒,得知是何春桃来求医,还以为何春桃是在府衙受了酷刑,连忙起床出来给她诊治,谁知出来一看,才知看诊的竟是一条狗!
“老夫又不是兽医!”陈老大夫气得够呛。
兽医在附近村子里,大晚上的她也不好去找,何春桃只好讪讪一笑道:“您医者仁心,就帮忙看看吧,再晚些这狗怕是都要断气了。”
陈老大夫这才勉强给小黄狗诊治了下,喂了两颗药丸,又包扎了下外伤,让她抱回去后喂点米汤,说着狗主要还是饿的。
得知小黄狗不会死,小安高兴地跟小萍挥了挥手道别,抱着小黄狗跟娘亲回家去了。
何春桃怕他抱久了胳膊酸,走到一半便把小黄狗接了过来,谁知小安手里没有小黄狗后,便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心下一叹,这孩子是吓怕了。看来确实应该让他跟韩峻学些武艺,不但强身健体,也能锻炼心志。
回家后,见厨房后院都干净又整洁,全然不像被抓走那日那般一片狼藉,便知应是巧秀她们帮忙收拾的。
恰好巧秀和馨如得了消息都过来了,便安抚了下她们,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了些给她们,让她们各自回去了。馨如现在认了吕大姐为师,也搬到布庄去住了。
何春桃熬了些米汤喂给小黄狗喝了,谢霁庭则帮忙做了个狗窝给小黄狗睡觉,小安见小黄狗喝了米汤又有了窝,这才放心地回房睡觉去了。
何春桃哄了他睡着,出来一看,见谢霁庭坐在堂屋修理一些被摔坏的器具,神色很是专注。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她走过去,坐到他对面,酝酿了下,才轻咳一声道:“小谢啊,这次你站出来替我顶罪,我心里很是感激,这两日你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我这心里头呢也很过意不去,你有什么要求,比如涨工钱什么的,尽可以提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谢霁庭一边修着簸箕,一边问:“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何春桃眉心一跳,这口气,怎么像是要狮子大张口?
她连忙改口道:“这个,虽然你站出来替我顶了罪,但我也冒险去代王府卖桂花糕救了你一命,咱们俩也算是扯平了。至于咱俩从前的那些恩怨,就当是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咱们俩就谁也不欠谁的了,你看如何?”
谢霁庭虽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但看她这副不肯吃亏的样子甚是有趣,便故意道:“那我欠你的银子也……”
“你欠我的银子自然还是要还的,这是两码事!”何春桃立马打断道。她说的一笔勾销,可不包括那笔银子!
谢霁庭唇角微翘,点了点头道:“掌柜的放心,欠你的,我会用这辈子来还。”
何春桃闻言心头一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有歧义呢?
想到在牢里依偎的那一晚,想到在车上他抱她的那一下,想到他三番两次站出来救她,想到回来的路上他和韩峻暗中别苗头,她不禁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他喜欢上她了。
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何春桃想了想,多半是从她不记前仇借银子给他治病的时候,毕竟人在绝境时,是很容易对第一个向自己伸手的人产生情意的。
就像当年,赵大原追出京城从牙婆手里把她赎回来,又对她不离不弃,她才认准了他,对他死心塌地。
何春桃一时有些苦恼,除非找到赵大原的尸首,否则她不会再嫁。现在谢霁庭对她有了那种心思,她理应把他赶出去,警告他不许觊觎她,以后再不相往来,但小安还需要他开蒙,为了小安,她也得把他留下来。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消他对她的心思。
何春桃于是语重心长道:“小谢啊,你对我的心思我大概猜到了。”
谢霁庭手下动作一顿,她猜到了他的心思,然后呢?若她对他也有意,便不会还管他叫小谢。
果然,他听到她话音一转道:“但是呢,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会有这种心思,是因为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就像是刚孵下的小鸡,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妈妈一样,其实是一种错误的认知,也当不得真。”
谢霁庭嘴角抽了抽,小鸡找妈妈,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
她说他是因为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他才对她起了心思。
其实不然,他对她的这份心思,早在四年前,甚至更久以前,便发了芽生了根。可笑的是,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棵杂草,一棵意外长出的杂草,拔了便是。
可在她离开后,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里,在他拔掉杂草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疯一般地生长着。他才知道,那不是杂草,而是一棵注定会参天的大树。
后来在青州见到她,亲眼看到她挺着孕肚和赵大原夫妻甜蜜,才硬生生地压抑下来。
但这次在边关重逢,得知她守了寡,他心里的那棵树便再也压抑不住,爆发性的生长起来,树根几乎扎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如果当时帮你的不是我,是李红杏或是别的女人,我相信你也会对她们产生这种心思。或者,等过些日子,你若是再遇上困难,又有别人帮了你,你的这种心思呢,就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何春桃说到这儿停顿了下,继续道:“我知道,你迫不得已与夫人和离,又千里迢迢流放到这里,平日里孤家寡人的,很是空虚寂寞,但你千万别把那种心思,当成了所谓的喜欢啊啥的,不然的话,过段时间你再回想,一定会后悔得想抽自己两个耳巴子!”
何春桃说了半天,见他一直垂着眼帘,看不出眼中情绪,也不知听懂了没,只好又吹捧了几句:“虽然你现在沦落至此,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将来必有翻身的一天。等你以后飞黄腾达恢复荣光了,那些个千金贵女,铁定排着队上门提亲。”
“所以呢,我建议,你现在最好不要急着娶亲,这样等以后回了京城,才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不是?当然了,你若是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咱们这十里八村的也有不少好姑娘。上次来探望你的那个扈珍儿……”
何春桃还没说完,就被他突然出声打断道:“掌柜的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掌柜的建议我也会认真考虑,我确实,也不急着娶亲。”
他现在确实给不了她什么,等到他为谢家平反,等到他凭着自己的双手双脚重回青云之上,他会十里红妆迎娶她,给她至高的荣光,把欠她的,全都补回来。
何春桃见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松了口气,笑逐颜开道:“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这天色也不晚了,你先前的伤也好些了,再留在我这儿养伤也不大妥当,还是早些回去吧。明天可以在家多歇歇,中午再过来就行。”
谢霁庭点点头应下,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屋檐下,确实容易引人说闲话,对她的名声不好。
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坑了韩峻一把:“掌柜的可曾找韩将军谈过心,就像今日找我谈心一样?”
何春桃一愣:“我找他谈什么心?”
“韩将军虽然年纪轻轻的就立下赫赫军功,但今年也二十又五了,这个岁数还未成亲,掌柜的就不觉得奇怪吗?”谢霁庭问。
何春桃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韩将军先前忙于打仗,自然没心思娶亲。现在两国休战,他有三品武官在身,便是公侯千金也能娶得,说不定已经有不少人给他介绍亲事了。等回头我问问他,看看他挑中哪家姑娘了。”
谢霁庭点点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何春桃关好门窗准备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谢霁庭的事是解决了,可《来鸿镇随录》的事还没解决。
那个罗隐,究竟是谁?
能写话本的,怎么说也算是文人了。可镇上的文人,她想来想去,也只有私塾的范老秀才,和代写书信的刘老头。
范老秀才性格死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写这种话本子的人。倒是刘老头跳脱随性,有可能会写这种话本子。
难道当真是刘老头写的?
何春桃于是决定,明日好好试他一试。
翌日,谢霁庭还是早早地来了,何春桃便同他商量试探刘老头的法子。
谢霁庭却道:“掌柜的怎么知道那话本子就是刘老头写的呢?”
“镇上就他跟私塾的范老秀才算是文人,范老秀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写话本子的,那就只能是他了。”何春桃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难道忘了上官婆婆的事么?也许那罗隐像上官婆婆一样深藏不露呢?”谢霁庭提醒道。
何春桃一听也是,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上官婆婆会下蛊。那那个罗隐,也有可能藏得很深。
“但他再怎么深藏不露,也多少会识字吧。”何春桃推测。
“这可说不准,兴许他为了伪装自己,平日里表现得大字不识也不一定。”谢霁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