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远远的看过去,军营方向的天空上燃起了一朵朵形状奇异的烟花,很是绚烂。
看了没一会儿,家家户户便开始放鞭炮了,声音一个比一个响,噼里啪啦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何春桃正要抬手堵住耳朵,耳朵上却突然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耳罩,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谢霁庭站在她身后,为她戴耳罩的手也才刚放下。
能体贴到知道今晚鞭炮爆竹声会吵提前为她准备耳罩,确实用心了。
但何春桃还是用眼神示意他离她三尺远。
谢霁庭老老实实地退远了些,只仍旧时刻留心着她。
烟花放完,众人便各自回家了,馨如和姚立群也各自陪着师傅回铺子守岁了。
店里便只剩何春桃和谢霁庭隔着火盆坐着了,至于小安和杜雨璇,则蹲在角落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代王便过来接人了,见杜雨璇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便问了句,得知是小安送的,正准备抓几粒金锞子赏给小安,看见他腰上挂着的兰花香囊,顿时愣住了。
何春桃见代王先是发愣,随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恶狠狠地盯着小安,眼睛里都快喷火了。
她连忙护在小安身前,心下十分不解,代王今日头一回见小安,为何会如此生气?小安也没招他惹他啊!
谢霁庭也走过来护在她们母子身前,问:“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代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那个兰花香囊,是内子儿时学了刺绣后绣的第一个香囊,说是要留着送给她将来的心上人!本王跟她要了许多回,她都不曾答应,今日,竟然,竟然送给了一个小萝卜头!”
原来是那个兰花香囊惹的祸,何春桃心下恍然,见代王气得嘴唇都在抖,连忙从小安腰间解下香囊,悄悄递给代王。
代王趁杜雨璇低头哄兔子没留意到这边,迅速接过香囊藏进袖子里,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带着杜雨璇离开。
直到代王走后,小安都还有些懵懵的,不明白娘为何要把他收到的香囊拿给别人。
“你啊,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成了人家代王的情敌啊?”何春桃刮了刮他的鼻子无奈道。
小安听完更懵了?什么情敌?情敌是个什么东西?
除夕夜按照惯例要守岁,小安还小,没坐一会儿便困得睡着了,何春桃抱了他进屋睡下,给他盖好被子才又回到前厅守岁。
见谢霁庭还坐在前厅,她本想赶他回去,他却坚持要留下来陪她一起守岁。
何春桃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平日里睡得早,今日要守岁,难免犯困,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霁庭说着话。
“新正这几日食肆不用开门,可以清闲一阵子了。”何春桃一边绣着香囊一边说,她把那个兰花香囊还给了代王,只能自己绣一个补给小安,反正她绣工差,跟那个兰花香囊上的绣工不相上下。
“嗯。掌柜的辛苦了一年,是该好好歇息一阵子。”谢霁庭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到她手下香囊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竟跟她的字如出一辙,惨不忍睹,忙又收回了视线。
“食肆不开门,你也不用过来了。留在家好好歇几天吧。”何春桃说。
“食肆虽不开门,几个孩子的开蒙却不能停下,掌柜的字也还得多加练习。”谢霁庭道。
言下之意是他这几天还得过来。
何春桃手下针线一顿,过年了都不给孩子们放假,这也太严厉了些,不过她也不好反驳,不然他还以为是她自己偷懒不想练字呢。
想到自己那怎么也练不好的字,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过了年离开春就不远了,分给你那十五亩地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之前去看过,都是些荒地,地里全是石头,怕是难种了。”谢霁庭答。
何春桃一想也是,能分配给这些新发配过来的流人的,自然都是些没人要的荒地。光是清理地里的石头就得许久,还要来来回回地翻地,把地里的草种弄走,七七八八的,靠他一个人肯定干不了,要赶上播种,得请好些人才行。且这种荒地即便种了,第一年的收成也会很少。到头来,怕是还会亏钱。
“那就先不种了,反正你现在也不缺交税赋的钱。你存在我这儿的银子也有五六百两了,你什么时候要用银子,就随时跟我说。”
这段时间他制笔卖的银子都存在她这儿,她本来不想收的,又怕他跟之前一样大手大脚的一下子给败光了,才同意帮他保管着。
“嗯,掌柜的要用,也随时可以用。”谢霁庭道。
“我自己赚的有银子,做甚么要用你的?”何春桃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你的那些银子,还是留给你将来娶媳妇儿用吧,即便你想打光棍,你弟也得娶亲,你妹妹也要攒嫁妆,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谢霁庭不好反驳,只好换了个话题:“小萍正月初四的生日,你可有准备好给她的生辰礼?”
何春桃被他一提醒,才记起来小萍那丫头是陈老大夫几年前正月初四那天捡的,就把她的生日定在了正月初四这天。
“你也不早点说,我现在上哪儿给她准备礼物去?”何春桃埋怨了句,想了想,问:“要不,我给她也绣个香囊?”
谢霁庭看到她手中香囊上绣得像毛毛虫的兰花,委婉道:“香囊就算了,小萍喜欢舞刀弄剑,我托骆铁匠打了两把没开刃的小剑,到时候我们俩一人送一把便是。”
“那可不行,小萍那丫头本来就没爹没娘,性子野得很,我得送她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何春桃想了想,自己的绣工确实拿不出手,还是回头去吕大姐那儿买一套新衣裳送给小萍,还得是绣着花儿的那种漂亮裙子,这样等开春后小萍正好可以上身穿了。
谢霁庭对她这种自己没有女儿,就想去打扮别人家女儿的行为,竟然出奇地能够理解。
就像小安,虽然不是他的儿子,他却每天对他言传身教,希望能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盼着他能长成他希望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慢慢地,何春桃实在撑不下去,上下眼皮直打架,捏着绣到一半的香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谢霁庭拿了毛毯给她盖好,才坐在旁边继续看书守岁。
子时一到,外面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何春桃被惊了个半醒,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明日孩子们来拜年的糖果糕点准备好没?”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谢霁庭轻声答。
何春桃这才安心地趴到桌上,重又睡着了。
“已经是今日了。”谢霁庭看着她的睡颜,对她说下新年第一声祝福:“新年快乐,春桃!”
如果可以,他希望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给她,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生活,永远开心自在,心想事成。只除了一点,他希望赵大原不要回来。
哪怕这份心思有些阴暗,但,他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而赵大原一旦活着回来,她身边势必没有他的位置了,甚至为了避嫌,她不会再同他有任何来往。
之前几年,他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再去青州找她,不去分散他们一家三口,不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若赵大原再回来,他不敢保证,这一次他是否还能克制住自己。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一夜连双岁, 五更分二年。
兔年初一一早,镇上的人就挨家挨户开始串门拜年了。
何春桃把备好的糖果糕点分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又带着小安去出去拜了一圈年。
接下来几天,因着没有亲戚走, 何春桃只能带着小安到处串门, 今天在孟星彤家吃饭打牌, 明天到李红杏家烤肉饮酒, 初四又一起到医馆给小萍庆祝生辰……每天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小安甚至希望每天都是过年。
直到元宵节前一天, 代王府突然来人,请何春桃母子去府城, 陪代王妃看灯会。
若是之前, 何春桃或许还会以为代王妃是请的她, 但现在,她很怀疑代王妃想见的究竟是她,还是小安了?
韩峻担心代王会别有企图对她们不利, 想要护送她们母子一起去, 但他身份特殊, 不能擅离职守。最后,谢霁庭提议, 由他和姚立群跟着一起去。真遇上什么事, 一个出谋划策,一个会功夫,总能护她们母子周全。
于是, 第二日一早, 何春桃和小安就在谢霁庭和姚立群的护送下, 跟随代王府的人, 去往府城。
到了府城,已是下午了,四人在客栈休整了下,到了晚上,便一同去往城中的灯会。
灯会上漫挂红纱,张灯结彩,数不清的花灯式样各异,流光溢彩,明明是傍晚,却仿如白昼。
四人到了灯会没多久,就等来了代王和代王妃,代王妃手里还抱着小安送给她的那只小兔子。
代王妃看到他们,远远地就朝他们高兴地直挥手,而站在她身侧的代王,脸色则黑得像锅底。
何春桃心下微怵,难道代王妃真的是想同一起逛灯会才请的他们?所以代王才醋成这样?
事已至此,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代王的黑脸,带着小安笑着迎了上去。
谁知,刚与代王妃汇合,就见不远处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美人,哦不,是美男。
这俩马车何春桃还有印象,就是那日崔九郎到雁归镇时所乘坐的马车,难道这位如清莲一般的美男,就是那位神秘的崔九郎?
何春桃与谢霁庭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讶色。
这时,那‘崔九郎’竟主动走了过来,朝谢霁庭拱了拱手道:“兄台可是姓谢?在下姓崔,行九,上次相遇,在下身份不便没能下车与谢兄一见,望谢兄见谅!”
“原来是崔兄,崔兄停留在这府城,可是因为大雪封了路?”谢霁庭只字未提雁归镇发生的事。
“不错,本想尽早赶回去,但大雪一下,归路难行,只能在这庆阳府城暂居几日。听闻今日灯会盛大,便过来凑凑热闹。”崔九郎说完,看向他身侧的艳丽女子及幼童,问:“这两位是?”
“这位是桃原食肆的何掌柜,这是何掌柜的孩子小安。”谢霁庭介绍完,又指着姚立群介绍道:“这是和我同在桃原食肆跑堂的伙计姚立群。”
最后,又指着代王和代王妃介绍道:“这两位是代公子和代夫人。”
崔九郎听到他在桃原食肆跑堂时,目光微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一一拱了拱手,才道:“谢兄也是来逛灯会的?在下孤身一人,不知可否与你们一道?”
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自然没问题,但今日是代王邀请的他们,自然要征得代王这个东道主的同意,谢霁庭于是看向代王,询问道:“代公子,代夫人,不知可否让我这个朋友随我们一道逛灯会?”
代王还没开口,代王妃就抢先道:“当然可以,漂亮哥哥就随我们一道吧。”
许是因为代王妃看起来年轻,崔九郎听到这声漂亮哥哥竟没有诧异,只微微一笑。
代王脸色一时更加难看了,好好的元宵节,要邀请那个小萝卜头‘情敌’来陪她逛灯会也就罢了,还得同姓谢的和姓崔的一起,他自问长相还算英俊,可在这两人的对比下,活生生地给衬成了丑男。
但雨璇既然已经同意了,他只能点了点头应下,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一行人一同逛灯会,小安和杜雨璇牵着手走在最前面,何春桃谢霁庭崔九郎走在中间,代王和姚立群则是被遗落在最后面。
代王没好气地看了姚立群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站在了杜雨璇的右侧。
姚立群挠了挠头满心不解,他招谁惹谁了?
一路上,何春桃都在悄悄打量崔九郎,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肌肤极为细腻,五官柔美,气质清艳,像出水芙蓉一般。若他是名女子,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她忍不住附到谢霁庭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多亏人家崔九郎少出门无人识,要不然你这个第一美男的称号怕是就要不保了。”
谢霁庭:“……”
她先前不是还因为狗蛋爹娘的事对崔九郎颇有意见吗?今日怎么就变了态度,盯着崔九郎看就罢了,还夸崔九郎长得比他还美?
他突然理解了代王的心情,早知道他就不答应让崔九郎一起同行了。
元宵灯会最大的乐趣在于猜灯谜,而每个花灯摊子都设有一个最难的灯谜,对应的自然也是最漂亮工艺最复杂的花灯,猜对了便算得了头筹,才能拿走那盏最漂亮的花灯。
一行人来到一个还没被人夺得头筹的花灯摊子前,见最顶上挂着一个极漂亮的戴着花冠的兔子灯,灯谜是一个‘黯’字,要打一个成语。
谢霁庭略一思忖便说出了答案:“有声有色。”
许多围在摊子前苦思不得其解的人听到这个答案,俱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谢霁庭赢得花冠兔子灯后,第一时间将兔子灯送给了何春桃,何春桃想到小安喜欢兔子,就将兔子灯送给了小安,谁知小安一拿到兔子灯,就转送给了代王妃杜雨璇。
杜雨璇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提着兔子灯,笑得露出两排小白牙来,显然是开心极了。
站在杜雨璇右侧的代王脸色又黑了黑,借口她不好拿,好说歹说,才让她把兔子灯交给他提着了。
代王于是特意将人引到他提前安插好的花灯摊子前,‘猜’出了他事先准备好的灯谜,赢得了一盏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