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妾原是想等你封妾为皇后的,可你太让妾失望了,”袁氏遣了宫人出去,偌大的殿内,董嬷嬷守在外殿,只她一人近前伺候。
妾为你生了一子一女,隐忍多年未有怨言,如今你左拥右抱,贪恋她们青春年少的身体,早就把妾的名分抛之脑后,你怕是根本不愿去想,因为北襄王,容祀的外祖父,你怕得罪他们,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你连争辩都不肯为妾努力,早晚有一日,北襄王和他的那些门客,会要了妾的性命,妾猜想,届时你会袖手旁观,彻底的弃了妾…”
男子无情无义,陛下尤甚。”
妾早就明白了,依靠着陛下,此生妾都会过的窝囊憋屈,若是如此,妾还不如一死了之。”
袁氏忽然笑了笑,伸出涂了绯色蔻丹的手,为安帝拉了拉被沿。
可妾有祐儿和韵儿,妾不得不为了他们精心思量,若是容祀即位,日后定会百般刁难,妾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女任人□□?
妾只有提早动手了。”
容祐游历江湖,寻回来的大夫分明医不好她,却还是照例开起方子,药苦的厉害,一副一副的喝进肚子里,她却总觉得毫无用处。ā陆kSω.℃οm日间枯败的容貌,臃肿的腰身,嘶哑的嗓音早已不复从前的婉转。
内里虚透,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费力起来。
袁氏掩着帕子,重重的咳了几声,便觉得浑身抽丝一般,虚的出了一层大汗,她忙扶着床栏,靠在太师椅上坐定。
她知道时日不多了,在那之前,要给容祐铺平前程,还要为容清韵找一门显赫的亲家。
妾会把陛下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对了,妾也会不计前嫌,给容祀用一口楠木大棺,有他作陪,陛下不会孤单的。”
安帝灰扑扑的面上布满了褶皱,短短两日,整个人便以难以遏制的速度飞快的衰败下去,颈部的纹路层层叠叠,似能压制住呼吸一般。
可妾怕是朝臣不会答应,毕竟,太子谋害陛下的罪名,已经铺天盖地地传了出去,便是北襄王,也因容祀重伤,一病不起,妾从未觉得如此痛快。
哥哥的兵马接手了宫廷守卫,左右候卫也都轮值成本宫的人手,只消等待您殡天的消息传出,哥哥便会与本宫一起,拥立新君即位。”
你不是最疼祐儿吗,等祐儿做了皇帝,一定给你修缮皇陵,必叫你在地下风光无限。”
袁氏笑出了眼泪,不住地拿帕子擦拭眼尾。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袁氏一愣,目光肃然地盯着安帝的眉眼。
忽然,耷拉的眼皮陡然睁开,浑浊的眸子冷凝地望向袁氏。
袁氏虽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极为冷静地坐在原处,与安帝死死对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绞的手心全是汗,她一声不吭,眼见着安帝眼皮垂落,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身子软若无骨的塌了下来。
她笑自己的大惊小怪,连太医都说过,安帝毒入骨里,回天无术。
她伸手,探到安帝鼻间,气息若隐若无,不多时,便张了嘴,不断地往外呼气,胸腔急促地翕动,乌青色沿着指肚,极快地蔓延至整个掌心手臂,直到脸上青灰,气息戛然而止。
袁氏呆呆地看了半晌,先是恸哭,继而狂笑,紧接着踉跄起来,肃厉着嗓音喊道:“陛下崩了!陛下崩了!……”
殿门口的侍卫得令,立时放信号出去,宫门口连同早早得了旨意的宫人,各司其职,抄起就近的武器,乌泱泱向着含光阁奔去。
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嘈杂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很快便将含光阁围的水泄不通。
赵荣华回头,望见窗牖上投出的斑驳黑影,不禁猝然站了起来。
叫嚷声伴随着无礼的谩骂,几个宫婢被当场斩杀,鲜血喷到了窗纸上,骇的赵荣华往后退了一步。
扭头,瞥见容祀尚在昏迷,他呼吸匀促,白皙的脸上满是安宁静谧。
赵荣华不禁又急又慌,恨不能脚底出现一个洞,她能把人拖进去,可脚底下的白玉砖,冰冷坚硬,踏下去,是闷闷地回声。
她挡在容祀跟前,心里暗暗苦笑:约莫要给这疯子殉葬了。
门被砰的一脚踹开,门板打在墙上,发出咣当几声巨响。
来人正是中郎将王奎,他一眼望见屏风后的婀娜身影,不禁抿了抿唇,提剑走了进去。
王奎早就知道太子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亲眼瞧过几次,看的他心里痒痒,只恨不能揉进怀里,好好磋/磨一番。
今日得了机会,是他率先带人闯进含光阁,自然也该由他要下这京城第一美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抹了把下颌,加快了脚步,却并未松懈下来,警惕地举着长剑挑倒了屏风。
然而,甫一看到赵荣华,王奎的眼睛登时一亮,满目皆是雪肤如玉,明眸若水,他不觉咽了咽喉咙,从她细白的颈子移到娇嫩起/伏。
果真是玲珑有致,看一眼便想紧紧锁在怀中。
小美人,你过来。”他勾了勾手指,眼睛却是看着床上昏迷那人。
剑尖对着容祀,左手试探着去够赵荣华的细腰。
赵荣华嫌恶的瞥他一眼,望着那急不可耐的眼睛,便知他脑子里想的是何污脏淫/秽。
在王奎离她仅有两步,伸手扯她腰身的时候,赵荣华猛地从身后拿出匕首,狠准地刺了过去。
王奎反应机敏,眼见着匕首落下,慌忙往后一避,匕首扎在他肩膀,倏地一疼,王奎使力,右手狠狠一击,赵荣华忙拔出匕首,灵活的下腰避了过去。
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他啐了一口,持剑的手骤然一转,剑尖指向赵荣华的颈子,只要往前一步,便能划开她的血管,娇滴滴的美人便会变成冰冷的尸首。
他还真是有些不舍。
你跟着他,死路一条,还不赶紧想清楚,投在本官身下,呵,伺候好了,定能叫你夜夜满意,享不尽地荣华富贵。”
他不放弃,淫/迷的眸眼盯着赵荣华的前怀,心里想的是自己府中那几个小妾,当真比不得眼前人十分之一的柔媚,若能将她压在身下,他想着,身体倒先热烈起来。
小美人,快过来,今夜过后,让我好生疼疼你…”忽然,王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像是见鬼似的,脚步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后脊抵着墙壁,手中的剑微一哆嗦,凭着最后一股狠劲,又牢牢握在掌心。
你…你怎么…”
孤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疼疼她。”腰上一热,在赵荣华醒悟之前,容祀的长臂一伸,握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幽冷的眸子兀的一沉,似嗤了一声,捻着柔弱无骨的柔荑,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啊,怎么不敢说了?”
王奎喉咙像是缺水一般,胸腔也被吸干了水分,干涸冷冽地急促喘息着。
他回头看了眼四下,都是他的人,不由壮起胆子,迎上话,“微臣奉皇后之命,诛杀谋害圣上的逆贼…”
容祀似听到笑话似的,薄唇一抿,慵懒的抬起眼皮睨着堂中人。
想杀孤?那你可得走近一些…”
第70章
堂中的几人试探着却是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唯恐有诈。
王奎从后踹了一人一脚,冷声命道,“过去,杀了他!”ζΘν€荳看書那人胆战心惊的望他一眼,见王奎拿剑逼他,不由咬了咬牙,两手握着剑,闭眼就冲了过去。
然还未靠近床榻,便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粒碧色珠子沿着脚底滚到王奎腿边。
紧接着便是惶恐的叫声,外头人听到响动俱是不安地低声议论起来,今夜事态,名为诛杀叛逆,实则就是逼宫。
在无确切证据前,在北襄王和禁军没来及应变之前,率先斩杀太子,握得先机后拥新君即位。
事成,则是光耀门楣,无上恩赏,倘若事败…
王奎狠狠磨着后槽牙,剑身折出凄白的光芒,他上前,不惧容祀的凝视,豪言壮语声击如雷,“太子受女色蛊惑,毒杀圣上,罪不容诛,今日臣仗剑铲除奸佞不肖,纵然以下犯上,为的也是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
将士们,事已至此,万不能因着胆小懦弱退避三舍,拿起手中的宝剑,为圣上报仇!”
底下人稍稍恢复了胆量,便听王奎又是一记狂呼,“皇后娘娘会为我们主持公道,让我们杀了这个弑父弑君的反贼!”
刀剑举起,便见墙头骤然燃起火光,无数御林军持弓箭严阵以待,将含光阁内的人围拢成一团,呈压迫姿态虎视眈眈的对峙起来。
王奎暗道不好,然无回头余地,他大眼一睁,二话不说朝着床上那人没命地刺了过去。
赵荣华看着剑刃泛着薄光近前,身后那人不动声色,在剑首逼近她脖颈的一刹,伸出两指,锵地一声,夹/断了剑首,旋即反向掷了出去,直直插进王奎的右眼。
不知死活的蠢东西!”容祀脚尖踏地,一手撩过衣裳披在外头,一手将赵荣华放倒在床,接过匕首,赤脚站在堂中。
微风徐来,乌黑的发轻轻飘动,瘦削的身形挺拔健壮,广袖顺着手腕滑到肘部,露出大片皙白的皮肤,他浑身上下充斥着嗜血的冷厉,像是地狱来的恶魔,幽冷的眼神带着不屑,无声无息间逡巡一圈,眼尾流露出一丝嗤笑。
袁氏许你什么好处,竟敢擅自称其为皇后。”
王奎被戳中弱处,心里不由得一虚,外强中干的辩道,“休得胡搅蛮缠!”
说罢,因为急于置容祀于死地,王奎招招皆是杀机。
容祀虽初初醒来,对他却是绰绰有余,三两下便卸了他的兵器,一拧胳膊踩在脚底下。
在御林军的夹击下,含光阁中的反贼不战而败。
彼时宫城中伺机放火闹事的宫人,也因露出了踪迹,被早已布防好的御林军悉数绞杀。
袁氏的大哥协同左右候卫,一路毫无阻碍,径直来到安帝殿前,卸了护卫,取而代之后,自以为胜券在握。
然蜂拥而至的御林军却叫他们浑无血色,大惊失色的乱了阵脚,袁氏与袁康相携而立,杵在外殿眉眼焦灼。
是谁放出了消息,沿途过来时,并不曾有阻挡,妹妹,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
袁氏摇头,伶俐的眸子看向门外,“不可能,陛下将将咽气,这消息还是我透出来的,他们不可能有所防备。
容祀呢,王奎得手了没?”
袁康唤了手下进门,方要遣他出去探听消息,便听见殿内有人咳了声。
袁氏骇然地回过头,便见安帝披着外衣,在内侍的搀扶下,阴冷着一张老脸,朝自己毫无感情地望了过来。
贱人!”
……
尚未燃起的硝烟覆灭在清晨时分。
当袁氏一族被押解囚/禁于废宅之中,宫城造反的侍卫宫婢内监也由御林军接手,暂押待审。
安帝醒后便去含光阁走了一遭,见容祀昏着,稍稍坐了少顷,以示父爱深重,便在左右美人的附庸下,回了承明殿。
容祀自那夜后足足昏睡了五日,期间偶有睁开眼皮,却也不曾言语,只是冷冷睨着床边人,直把人看的头皮发麻,这才合上眼睛,继续沉睡。
宓乌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得用了猛/药,却发现适得其反,容祀连偶尔的睁眼也不睁了,像具尸体似的,躺在床上,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赵荣华掐着时辰,同香月话完日常后,这才端着新炖好的竹荪汤,满怀心事地往寝室走。
这个时辰,宓乌刚给容祀扎完针。
果然,方一来到廊下,便见宓乌从房中出来,她下意识的把汤羹递过去,“宓先生,香月亲手炖的竹荪汤,劳你给殿下送进去。”
宓乌一脸疲惫,眼底尽是乌青,“赵小姐是急着回家,故而不想照顾他了,还是嫌她将死不死,是个拖累。”
赵荣华被他噎了两句,倒也没有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