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贵妃和皇后联手陷害?又不大可能…
且不论皇长子身份尊贵,贵妃日常向来是对孩子及其上心的,决计不可能在大皇子旧毒未清时再行此险招只为了拉下个背后空空的乐女。
到底…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梁济,你亲自将杜方泉带过来。” 祁钰自然是不信明丹姝会对个孩子下毒手,排除他的私心, 只看她平日对理儿的态度便知一二。
拉住泣不成声要扑出去撕了明丹姝的贵妃,问孙景道:“此毒何解?”
“回皇上,此毒少见, 常见于江湖奇人异士之手, 太医院缺一味药引, 一时并无解药。”
贵妃听后,直接眼皮一翻, 厥了过去,脸色较大皇子更苍白憔悴许多。
江湖人士…瓦寨…祁钰想起他与徐知儒在瓦寨那日,所见其中田舍多种毒物。若非丹姝,那幕后之人, 便是有备而来。
明丹姝朝他勾了勾唇,镇定自若上前:“皇上,救人要紧,臣妾这有解药。”
皇后见她有备而来, 猛然看向一旁垂眸不语作壁上观的顺昭容。
心中警铃大作…调转剑锋, 转圜道:“既有解药…想也不是瑜昭仪所为。”
“贵妃既指认了是臣妾, 待会儿杜方泉来了,皇后娘娘定要严厉审问一番。莫让小人作祟,污了臣妾的清白!” 勾唇…明艳不可方物,全然不见惶惑紧张。
说话间,她自袖中拿出解药,放在孙景的手里:“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诸位太医验验,这可解落心草的之毒?”
“岗梅、零余薯、白薯莨、海芋、尖尾芋…” 几位太医依次验过,说出了药丸之中常见的几种药材。
“还有…番稔?” 皇后新提拔的太医院院正奚范,迟疑着说道。
“正是番稔花蕊。” 最后那药丸才落到孙景手里,一锤定音:“虽非落心草之对症解药,但番稔花蕊是江湖的解毒圣品,足以解大皇子之毒。”
言外之意,就是这毒药并非明丹姝所下,只是恰好有能解其毒的药丸罢了。
只是...也太巧了些。
“既如此,去用药吧。” 祁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不见喜怒。
“奴才杜方泉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见过诸位娘娘。” 杜方泉鞋边袖口都黑黢黢的,像是刚从碳库出来。
他一肩头担着玉梨宫的差事,另兼着内侍省副掌使的职,掌各宫的炭火份例。
“你老实交代,这布料是何人命你送往瑶华宫的?” 梁济眼尖,见皇上示意,抢过皇后的话头先一步问道。
“回皇上,这布料是前些日子,瑜昭仪身边的雁儿姑娘亲自让奴才送到瑶华宫的。” 杜方泉倒是一脸的镇定,张口便将黑的说成白的。
“你又不在景福宫当差,瑜昭仪如何特地使唤你去?” 梁济日日跟在皇上身边,谁轻谁重自然看在眼里,断是不肯让他随意攀扯的。
“梁公公有所不知,这等团纹花样素日并不常用,都在内侍省尚服局的库房里存着,在节庆喜宴时方才拿出来。”
杜方泉是何等的精于人情,自然听出了梁济话里的偏袒,便顺着接话,只是态度愈发的恭敬:“这块是瑜昭仪身边的雁儿姑娘亲自过手挑的,放在尚服局做成了枕头套子,才由送过来。”
明丹姝把玩着指尖上今早新染的丹蔻,漫不经心道:“你既说是本宫的人使唤你,那便有劳梁公公打发人去景福宫走一趟,将那丫头唤来。”
梁济见祁钰颔首,召唤随行的小太监小跑着往景福宫去叫人。
“皇上…” 贵妃这厢方才悠悠转醒,樱唇微启有气无力地只吞吐出两个字来…
便听内室的侍女率先哭了起来,几位太医连滚带爬出来叩头连声认罪:“皇上…臣等无能!大皇子…薨了!”
祁钰抬手无意碰上了手边的茶盏,白玉热汤落地摔得粉碎。
“瑭…”贵妃急火攻心,一口血呕出来颤颤巍巍又昏死过去。
明丹姝手扶着桌角,头昏脑胀如坠云雾之中,穿堂风忽向她背后袭过一道凉意…猛地…侧目与站在院中的吴秋乐遥遥相望…
同样一身群青色的衣裙,日暮时分的夕阳落下来,像是在她二人之间隔了一层铜镜,吴秋乐背着她的目光笑盈盈走出瑶华宫。
“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孙景跪在地上,大皇子已然没了气息,临死前自口中涌出的鲜血打湿了被褥。
“怎么回事…解药呢?” 祁钰扫过大皇子的尸身,亲手掀起薄被盖上遗容,不忍再看。
皇长子,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毒害…何其可悲可怒?
“回皇上,大皇子服下解药后,通身滚烫的症状已有所好转,可见落心草之毒渐解。可…忽而通身骤寒,是药性相克的表征,臣以为…除落心草之毒外,另藏有与解药中的番稔花蕊相克之毒物。” 孙景面带失落不忍,大皇子的命…到底是折在了他的手中。
难得当着众人的面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一改往日明哲保身的作风,竟将自己心中的猜测也宣之于口:“致大皇子毙命的毒并不是枕套上的落心草,下毒之人,想是算准了臣会以番稔花蕊解毒,才留了后手。”
“皇上,景福宫的奴婢带来了。” 梁济带着赵雁儿回来,为时已晚。
“奴婢赵雁儿,给皇上请安。” 赵雁儿自知惹了大祸,颤颤巍巍不敢抬头。
“查。” 迷留没乱,祁钰觉得心口似乎堵着一块巨大的冰,任血气奔涌亦难消融,不寒而栗。
“梁济,将杜方泉和赵雁儿收监,你亲自着人看管。”
“奴才遵旨。” 折了大皇子,又将脏水泼到了瑜昭仪的身上。
春三月里,梁济生了一身的白毛汗,知道皇上口中‘亲自’的意思,是要越过刑部动用暗卫审人了。
祁钰见宫人们安置好了贵妃,走到外间握住明丹姝的手,凛冽桀骜的眼波里似有千头万绪无从说起:“随朕回去。”
“好。” 明丹姝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无笑意。
“皇后娘娘…认证物证俱在,瑜昭仪…” 顺昭容状似心直口快地开口与皇后道。
“皇上…” 皇后端着六宫之主的体统正色道:“人赃并获,瑜昭仪既有嫌疑,该收归内狱审问,否则…不合规矩,难以服众。”
便是不能拉下明丹姝,也要让她往掌刑司去吃些苦头!
祁钰顿住脚步,目光冷森森地看着她良久,嗓音低似沉雷:“朕,便是规矩。”
二人一路默默无言,直到景福宫门口,明丹姝欲告辞却被她握住手臂不放。
听他问道:“丹姝,你为何…会有解药?”
他只问她,却垂眸不看她。
明丹姝并不怪他有此一问,落心草来自江湖,而她拿出了解药,他难免联想到瓦寨…若解药有用倒还好,却误打误撞成了大皇子的催命符。
答非所问,拂下他握着自己臂弯的手:“臣妾若说,大皇子非我所害,皇上可信?”
“回吧。” 祁钰心乱如麻,黯然离去。
明丹姝目送他离开,心里蓦地密密麻麻疼起来…如今四面楚歌时,草木皆兵。
转身见祁理小小的身影盖在宫门的阴影下,有些垂头丧气,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
明丹姝扯出一眸笑意,蹲身与他平视问道:“怎么了?”
“大皇子…是不是死了?” 祁理探出头见他父皇走远了去,才吞吞吐吐问道。
“是,中毒。” 明丹姝正色直言,并不打算瞒他。
他是皇子,以后无论是否会走到那个位子上,此生将会面对的生离死别注定要较寻常人更多、更狠。
他与大皇子虽不亲近,到底是一岁之差的亲兄弟,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不是你做的,对吗?” 他好像既怕听到是她,又担心她为人所陷害。
明丹姝抬眸望进他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像是荆棘丛中的火把。
不答反问:“你想做皇上吗?”
他不妨此问,怔了怔,也认真看着她:“我…不知道。”
“没事,来日方长。” 拨云见月,明丹姝忽然笑得云淡风轻。侧耳与他悄声道:“待会儿替我支开黄卉。”
一刻钟后,黄卉请见:“主子,二皇子要去藏书阁。”
“后宫刚出了丧事,你跟着他去,绕开瑶华宫莫要冲撞了。” 明丹姝在书桌前临帖习字,神色如常叮嘱道。
“奴婢遵旨。”
眼见祁理带着成林和黄卉出了景福宫,明丹姝与山姜问道:“橙儿呢?”
“奴婢故意露了点不打紧的消息给她,这会儿想是在长乐宫报信,主子放心。”
“将人请进来吧。”
铛!远处的丧钟响了七声,盖住了来人袅袅娜娜的脚步…
“秋乐姑娘踩着丧钟来,真似见不得光的索命鬼差!” 明丹姝甩了笔,任墨迹溅花了字帖,语意不善。
作者有话说:
谁是凶手?
第60章 猜诈
所作福德, 不应贪著。——《金刚经》
吴秋乐并不理会她的脸色,怡然自得走到桌边,喃喃念起了她笔墨写成的几个字…形迹散乱, 心绪可见一斑。
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话中有话:“我只当姐姐是个怎样的厉害人物,不曾想竟是个色厉内荏的!”
“若论年岁,你还要长本宫许多…吾担不起你一声姐姐。” 明丹姝任她在书房行走打量,将桌上的经文并事先抄好的往生咒一并扔进火盆里烧了,并看不出喜怒。
吴秋乐此时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白纹昙花雨丝锦裙,上面配着同色一尺千金的金丝绢纱上衫, 芙蓉髻、朝阳簪。
活脱脱人间富贵花的模子…与明丹姝的妩媚风流,平分秋色,各成一派。
与她对面平起平坐, 柔声软语:“妹妹与我说不喜东施效颦, 我亦不喜, 只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诱德妃带着妹妹往玉梨宫走一遭,好让我见见你。”
“说正事吧。” 明丹姝不苟言笑, 迫人的清滟。
自那日从玉梨宫回来后,吴秋乐便遣杜方泉借内侍省配炭之机,送信邀她同赴今日这场…将皇后、贵妃、顺昭容,一网打尽的好戏。
只是…“你若是与皇后联起手来制吾, 倒比与如今…更让本宫放心。”
“过往多年,徐方宜处处与我争高低,只觉烦人得很。如今看见妹妹,才算是的得了趣儿!”
吴秋乐自视甚高, 俨然并未将皇后放在眼里。
“待今日事毕, 扫清了那些碍手碍脚的蠢货, 方能好好地与妹妹一较高下。”
“连入席的资格都无,便要挑剔起酒香咸淡来…” 明丹姝漫不经心应了她一句,心里却分神思量着言外之意——吴家是有意吞并徐氏,取而代之?
季家自丰王母子落魄后江河日下,前些日子又遭重创,想是日子不好过。而以徐鸿为首的徐家,在承平票号的连番打压之下,已然势不如前。
弱肉强食,若佟家亦有心,两门联手借着季徐两家与皇室之争的机会,坐收渔利!
“皇上喜欢你,连这景福宫的密室所在都告诉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