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凉如水,月光朦胧,云团高朗,宛如笼罩了淡淡的薄纱,青砖绿瓦洒了一层冷霜,四下寂静。
宵禁时刻,京城各处静悄悄,唯有巡夜的金吾卫时不时出现在街道巷口。
一抹黑影从鸿胪客馆出来,黑色斗篷披在赵千俞身上,他躲过巡街的金吾卫,来到长公主府附近。
府外街边有棵粗壮的老槐树,赵千俞借着月色和老槐树枝干的遮掩藏在树后,打算也闯长公主府。
深夜府外的侍卫比白日还要多,戒备更加森严。
府邸围墙边,每十步便有一名侍卫,腰间别刀守在府外。
他猜到府邸的侍卫多,但没想到这般多。
看来梁嬿是猜到他会夜闯,向少帝多要了人手。
赵千俞竟还有一丝窃喜,梁嬿知晓他心中所想。
她心里有气,但还是有他的,否则也不会猜中他的心思,增派了如此多侍卫守在府外。
以往夜里,只有三四名值夜侍卫在府外守着。
但是这窃喜很快又被愁思和慌乱取代。
府邸守卫森严,他要如何翻墙而入?
梁嬿提前一日回京,与少帝一起瞒着他。梁嬿打的便是不让他跟着的主意,她生气,不听他的解释,不与他说话,也不见他。
顾昀说姑娘家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切忌出现在她眼前,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需等姑娘家气消了大半,她才有心思听得进道歉的话。
这话,听着就不靠谱。
赵千俞不相信,今夜才会出现在长公主府。
赵千俞只知道梁嬿生气不见他,他再不有所行动去哄,梁嬿以后定然是听不进去他种种解释的话语。
事发后不解释,难道还指望事|后补救?
等风吹过才说,天都凉了。
刚开始,赵千俞是觉得骗梁嬿有几分好玩,也想看她不知情,被他牵着鼻子走到模样。起初,一切尽在赵千俞掌握中,然而到了后面,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偏离了他的预判。
早知梁嬿气到将他东西全卖掉,大有一刀两断,从此不复相见的局面,赵千俞真该一早就与梁嬿讲明。
南朝三皇子迄今为止只栽过两次跟头,一次险些丧命,这次栽自己身上。
自己亲手断送下半生的幸福。
裹着夜色,赵千俞在府外转一圈,偌大的长公主府不可能处处守卫森严,总有没侍卫值守的地方,也总有一两名侍卫挨不住困乏,在原处打盹眯眼的。
借着遮掩,赵千俞围着府邸看了大半圈,这批值守的侍卫没有一名在犯困打盹。
赵千俞也急,绕道又寻看了半圈,只发现有一处僻静的地方。
那处是长公主府偏门的一处竹林。因是竹林,且竹林的主道并不在此,故而没有侍卫值守。
赵千俞心底踏实了,足尖轻点地面,借力起跳,欲借轻功从竹林外翻墙进去。
然而,不知是谁,在这周边的墙上满是渔夫猎鱼和猎人捕猎用的叉|头。
尖锐锋利的叉|头布满墙头。
赵千俞硬生生退了回来。
不知是谁出的这馊主意,赵千俞恨得牙痒痒。
别无他法,赵千俞改道回了鸿胪客馆。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盘算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府外进去,寻到梁嬿,再让梁嬿听他解释。
一进南朝使团住的院子,赵千俞便看见打着呵欠在屋中等他回来的顾昀。
“你怎醒了?你屋在隔壁。”赵千俞脱下披风递给元修,去一旁净手,面色不是很好。
顾昀晚上睡眠浅,格外留意隔壁屋子他那不省心的表弟的动静。
赵千俞一出屋子他便知道了。
顾昀语气不佳,道:“从都城到南疆,再到姜国,姑母一再嘱托我看好你,让你在战场上莫要冒进,保重身子,你这段时间干的每一件事,哪件不是冒进?哪次是将身子看重?跟恶狼搏斗,昨夜冒着风险拖着长戟去管姜国的闲事,今夜不歇息披着斗篷出去,是想硬闯长公主府吗?”
只要赵千俞一天没跟他回南朝,他这心就需一直留意着。
赵千俞取下锦帕,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道:“很晚了,表哥先回屋吧。”
“你这脾气还这般倔!”顾昀气得牙痒痒,起身往屋外走。
忽地,赵千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叫住顾昀。
顾昀顿住步子,不解回头,道:“怎了?想通了?明日就跟我回南朝?”
赵千俞心中已然有了个想法,面上的阴沉和不悦渐渐散去,道:“帮我件事,事情办好,立刻启程回朝。”
顾昀来了精神,问道:“何事?”
赵千俞去到屋子里面,木榻上放了几件衣物,是元修被赶出长公主府那刻带出来的。
衣裳中还夹了张他与梁嬿写写画画的宣纸。
如今赵千俞那着这张和梁嬿共写的宣纸,心中五味陈杂。
那时他与梁嬿腻腻歪歪,可谓是蜜里调油,要有多恩爱,便有多恩爱。
那时,他握着梁嬿的手,带着她一同执笔写字。
至于这宣纸上后半段的字,是梁嬿亲手所写。
她本意是要与他比比谁的字好看。
当然,字体风格不同,没有胜负。
赵千俞撕下后半段,将其交给顾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昀听后眉头紧锁,不是很想应下来,却又不得不应下来。
顾昀将半张宣纸叠好放入袖中,提醒道:“办完这件事就回朝。”
赵千俞点头,且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道:“一定回。”
顾昀满意,揣着宣纸出了屋子。
烛光下,赵千俞看着手中另一半满是画和字的宣纸,浅浅勾出一抹笑容。
且说这边,那被赵千俞恨得牙痒痒的路燚,睡意香甜,一觉到天明。
吃罢早饭,路燚和尹况出府绕道去了长公主府侧门的竹林。
果不其然,那布满尖锐叉头的墙下,有几个脚印。
路燚拍着尹况肩膀,喜道:“昨天你是没看到,赵千俞看见殿下给他置办的衣裳被来往行人挑三拣四买走的模样,脸都气青了!我又将殿下搬出来,他不敢在府门口造次。”
尹况不明白,疑惑问道:“你怎知道他昨夜打算从这里翻墙。”
前天路燚同他讲用猎人和渔夫用的叉子布在墙头,准保硬闯府邸。尹况当时还不信,府上那么多地方,偏偏行从这处翻进来?
今日来瞧,还偏偏就是路燚说的这处。
佩服,佩服。
“猜的呗。”
路燚耸肩,一副不点破的小得意。
这个不说,尹况伸手往上指指墙头的东西,问道:“那你这满墙头的叉头从何而来?,半天时间,哪弄来这么多?”
“我朋友多,他们帮忙弄来的。”路燚拍拍尹况肩头,“走了,回府去。回去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我猜昨夜赵千俞定是灰头土脸回了客馆。”
两人回到长公主府,还没来得及将昨夜赵千俞碰壁的好消息告诉梁嬿,让梁嬿高兴高兴,便听说梁嬿要回宫住几日的消息。
梁嬿要回慈元宫陪母亲几日,那几日便就在慈元宫住下。
那日在温泉别院,梁嬿不仅仅提了提前回府,还少帝说了打算回慈元宫小住几日陪母亲。
梁熠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口应允。他甚至想梁嬿回京后直奔宫中去,不回长公主府。
路燚同梁嬿讲了赵千俞昨夜打算翻墙进来但没得逞的好事。
梁嬿笑笑,并不觉得有多解气,比起那混蛋骗她的种种,不算什么。
梁嬿吩咐道:“倘若那混蛋今日再来府外,别说本宫进宫去了。他若是想见本宫,便让他等着吧,等本宫什么时候想见他一面了,想听他那满口胡诌的话了,本宫再传他一见。”
路燚满意,朗声应道:“殿下放心,我定当多吊吊他胃口。”
帮梁嬿出气这等好事,他最愿意做了。
朝霞映红了东边的云彩,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梁嬿搭着秋月的手进了马车。
踏着朝阳,马车穿过早晨热闹的集市,缓缓往皇宫驶去。
就在梁嬿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赵千俞出现在长公主府,还是像昨日半天那般在府门口求见梁嬿。
当听到门房说进府通传,赵千俞眼睛一亮。
不过他当然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心底的窃喜,反而还是如往常一样板着张脸,生人勿进的威严模样。
赵千俞立在府门台阶下,比府门外两边的石狮子还要靠庡㳸近府门。
朝阳将他立在台阶下的影子映照得细长,颀长的身影在长一些,便能到长公主府门的门槛了。
赵千俞唇角勾出一抹笑容,他习惯性去摸腰间,结果右手摸了个空。
低头,发现十七常常佩戴在腰间的凤鸟玉佩不在身上。
是梁嬿亲手送给他的凤鸟玉佩。
也是梁嬿亲手个他系在腰间的放凤鸟玉佩。
曾经这块玉佩是梁嬿随身携带的。
怕那凤鸟玉佩随身携带保管不善在温泉别院被梁嬿发现,赵千俞便将这来之不易的玉佩放到了长公主府十七房中。
早知温泉别院变数这般大,他应将那玉佩随身携带。
不过也快了,等不了多久梁嬿就会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