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你有忠孝之心,不止你,朕的大臣们也时常劝朕不要服用丹药,那丹药是张太虚进献的,张太虚修炼方术数十年,有神仙之称,进献的药应当是有益无害的,朕吃了他的丹药才有效用,方觉精神旺健些,若没有丹药,朕的病体也撑不到现在了,朕知道分寸。”
为丹药一事,聿琛不知动了不少法子来劝解,但靖德皇帝一意孤行,根本劝不动。聿琛心内沉痛,沉默了下去。
靖德皇帝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色,审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叹息一声道:“琛儿,我知道这婚事不甚合你意,故你一再推托,你若有合意的,你告诉朕,朕可以先将她指配给你做侧妃。”
第53章 |婚事
聿琛背光跪立, 半边脸隐在暗色中,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他摇了摇头, 声音沉静,“儿臣为国事宵旰焦劳,心中只有江山社稷, 尚无儿女情爱心思。”
靖德皇帝吁了一口气出来, “你勤政固然是好的,朕知你将来必然会做一个有为的君主,将大燮江山治得固若金汤,但你何苦要一直鳏处独居, 君侧有红颜, 才不枉了你将来坐拥天下的气概, 子嗣绵延,江山才能永传啊!安家女儿才貌双全,端庄贤淑, 你成婚后, 由她为你襄理宫闱内政, 朕便心安了。”
聿琛看着龙榻上那一根根粗实盘着长龙的紫檀床柱子,龙头张牙舞爪, 虽是象征着皇权的威严, 此刻看来却有些阴森怪戾。他目光沉沉, 只沉默不语。
靖德皇帝面颧上突然涨出一抹紫红色, 脸色青了又白,目光里缠结着切责之色, “你从小到大都很听朕的话, 小时候你喜欢画画不喜欢读书, 朕不过提了几句,你很快就改过来了,长大后,朕将许多国事交给你历练,小到小官吏的贪墨之案,大到管全国财政和军政大事,包括这次的江南事务,再难的事,交给你都能顺利施行,朕时常心中以你为荣。奈何在此事上你始终不肯顺从朕的心意?朕实在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因为朕这后半生的荒唐,老天爷在罚朕?可是琛儿……不是朕要逼急了你,指婚圣旨既已颁下,便再无收回的道理,你难道要违抗父命,违抗圣命吗?”
“儿臣不敢……”聿琛双眸闪过一抹痛色,说完便又低头沉默,只一颗心往下沉着,压抑得让他难以喘气。
靖德皇帝突然又加重了语气,“朕当年经历了何等残酷的夺嫡之争,才坐稳皇位,断断不能容许在你手里落入旁支,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靖德皇帝这话无疑像一股巨浪朝他头顶拍来,让他脑袋有一瞬间的眩晕,看来父皇势必要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抬起头,眼角微微有些发红,“父皇说此话,是让儿臣这太子无立足之地了。”
“朕是让你知道分寸,明白孰轻孰重!安家女儿早已过了待嫁之龄,你迟迟不立她为太子妃,朝中大臣已颇有微词,这无异于让朕在臣子面前威严扫地!”
见太子始终不肯松口,靖德皇帝目光中突然露出脆弱之色,有些哆嗦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聿琛的手,声音暗哑却激动,“琛儿啊,事到如今,朕也实话说了吧,朕今夜之所以极力催你成婚,是因为你的婚事还关乎着朕的性命。朕近日身子不济,钦天监的监正周文观天象说帝星晦暗不明,主朕性命有危,但太子之星却光亮异常,若太子成婚,给朕冲喜,便有可能转危为安,琛儿……朕如今挨延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有你能救朕的性命了……君父之命大于天,无论如何这个婚你都必须成了!”
聿琛只觉得头上轰然炸起惊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父皇已经使出了杀手锏,把性命都给他威胁上了,他已经没有了再退的余地,可是心中却如同被万箭穿心,痛得他几乎要碎裂。
钦天监,又是钦天监,数年前的指婚也是钦天监,他们究竟还要作祟多久?明明已经被他撤下一波,偏又冒出几个妖言惑主的,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父皇最看重星命算师和祥瑞,果然被安瑄之人利用,三番几次在这上面钻营算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聿琛心中恨极,既然敢算计到将来的凤位上,那么迟早都是要图谋大燮江山的,那便跟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让他早些自取灭亡,从此斩草除根了才好。
靖德皇帝见太子面上有松动之色,便又及忙再加了一句,“待你成婚后,朕便将今后一切政事全权交由你处置,你便是真正的执掌天下之主,朕会退位做太上皇,皇位给你坐,朕在万寿宫清静无为,宽心养病。”
聿琛顿住,心中无比哀凉痛楚,他将头俯下去,不疾不徐地道,“儿臣听凭父皇安排。”
靖德皇帝面上终于漾出一丝笑容,“如此甚好,东宫成婚,实在是宗社之幸事,如此不仅朕放心,朝中大臣亦能定心,朕明日便会下谕礼部,令择吉日举行东宫大婚典礼,届时颁诏天下,万民同庆。”
待太子退下后,靖德昏沉的双目终于射出了两道精光来,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这一回跟儿子的较量他总算是赢了,纵然儿子不喜欢安家之女,但他也绝不容许儿子挑战他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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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晨练完毕后,便有崔公公送了一套近侍小太监的冠服进来,于是烟景头戴乌纱小帽,身上穿着橘绿色的纻丝大褶袍子,腰上系着金镶玉绦环,悬挂着牙牌、茄带,刀儿等,脚上穿着白色鹿皮靴,她因身子娇小,这一套穿上还是略显宽大,因她骨架子好看,倒显出身姿十分清隽秀气,活脱脱一个俊秀无比的小太监。
烟景对着妆台上的菱花镜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俊,不是她自夸,她觉得自己打扮成小子的样子可比女儿装好看不知多少。
缀儿在一边惊叹一边摇头道,“我的小姐,在家之时便没人管得住你,没想到到了这紫禁城,你这副乐天逍遥的样子,比在家里更得劲儿了,太子殿下还这般纵容你,奴婢倒时常替你捏着一把汗。”
烟景回头瞪了缀儿一眼,“缀儿,你又来婆婆妈妈的了,为了多些时间和殿下在一起,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争取来的,天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的么,一天到晚见不着殿下,那才真的要憋死了我。”
烟景到西暖阁一见聿琛,便装模作样地跪拜在地,尖着嗓子叫道:“奴才小景子参见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圣安。”
聿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烟景被他看得一阵紧张,“殿下 ,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聿琛若有所思地道:“不妥不妥。”
“哪里不妥?”烟景吓得呼吸顿住,她好怕他临时反悔。
“你过来,我帮你再理一理。”
烟景有些忐忑地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眼睛里有几缕淡淡的血丝,眸子幽暗又深邃。看来他昨晚有事出去后处理政事又熬到很晚才睡,她可心疼了。
她感到他心头好像压着什么事儿一样,这阵子时常感觉如此,而且她总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她有些小心的问道:“殿下,你昨晚出去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聿琛撇开视线,有点儿艰涩地道:“我无事。”
过了一会,他突然伸手在她幼嫩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惹得她心尖颤了颤,“你这耳朵上的环眼虽小,也需要遮一下才不会露出破绽来。”
烟景心中微微一跳,倒是把这个给疏漏了,聿琛还真是心细如发,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只怕就要给他惹麻烦了。
烟景朝他俏皮一笑,“殿下,你真是火眼金睛,但这个环眼要怎么遮……”
“你跟我来……”
他勾唇一笑,牵起她的小手带她到了内室,从一个博古架上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盒子,又从笔架上拿了支紫毫笔,然后打开琉璃盒子,烟景看见盒子里面有很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调制好的胭脂水粉,竟有许多个不曾见过的颜色,红□□紫黑/黄/蓝等,各色俱美。
“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54章 |文华
聿琛用指腹往琉璃盒子里沾了一点粉红的胭脂膏子, 然后轻轻地匀在她的耳垂上。
耳垂的肌肤最是敏感幼嫩,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刮过时,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从耳垂上蔓延而下, 她的耳腮悄悄儿地漫起粉红,禁不住咬住了下唇,脑壳里的魂儿又开始飘了。
“好了。”聿琛从博古架上拿了一把象牙嵌宝石的镜子给她看。
烟景往镜子里瞧了瞧, 耳垂上的环眼果然被遮得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殿下的手真巧……”巧得只要碰一碰耳垂就会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看到她在镜子中的眼眸如含了一汪春水般滢亮。
聿琛目光微微闪烁,“这只是略施小技,等会儿让你看看大招。”
“大……大招?”烟景感到一丝不妙。
“你这般样子太出挑了,容易招人眼睛, 我帮你描一描画一画, 变个样子, 越不打眼越好。”
“这……能行么?”
聿琛不许她说话了,拿笔扫了脂粉便在她脸上描画了起来,他目光很专注, 动作又麻利, 像胸中已经勾勒好了图像一般。她一张清水脸, 皮肤像鸡蛋清一样细嫩光滑,脂粉抹在她脸上, 很轻易便匀净了, 又服帖又自然, 竟似没有涂过脂粉一般。一会聿琛画完, 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烟景惊呆了,镜子中的这个人还是她么, 不是细白面皮的清俊少年了, 而是黄皮糙肉的青年男子, 在她看来起码丑了十倍,老了十岁,细弯的小山眉让他画成了粗粗的剑眉,鹅蛋脸好似长出了颌骨般变成了小方脸,小巧挺翘的琼鼻也变成了圆圆的蒜头鼻。不知他用了怎样的技法,可以将她画成这般样子,简直如换了头一般,不可谓不神。
烟景吓得赶紧把镜子丢开了,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对着他,“殿下,你又欺负我,你这是在报私仇……呜呜丑死了,我不要见人了啦。”
聿琛忍住笑意,戏谑地道:“所以你要知丑而退么……”
烟景嗔道:“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你把我的脸捉弄成这个样子,我偏要到你跟前膈应你的眼睛,反正我又看不见。”
聿琛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很不错,我看着舒服得很。”
烟景气噎,这人嘴巴怎这样损呢,小姑娘哪个不爱美,她顶着这么一张糙汉脸总是觉得脸上有个疙瘩似的难受,忍不住想把它擦掉,可是又不能,好想打他,好想!
她反笑道:“我知殿下画技鬼斧神工,可是审美不太好的话,的确只能画成这个样子,我知殿下尽力了,所以我不会怪殿下。”
“唔,我的确审美不太好,保不准还会不断退步,所以我不能保证你的脸下次会被我发挥成什么样,你最好事先祈个福。”
烟景要被他气哭了,杏眼直瞪着他。可谁让这是她自找的,自找的!她只能默默咽下去。
聿琛又瞧了她几眼,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包在掌心里,嗤嗤笑道:“好了,别再嘀咕了,这样便很好,无人会注意到你。到了文华殿,你便跟着进来在殿内随身侍候,不可离了半步,也不要多说一句话,只在案旁侍候笔墨,端茶送水便可。”
因文华殿离东宫不过数百步,因而聿琛没有乘步舆,只步行轻便而去,身后跟了八个太监,捧了水壶,唾壶,团扇,拂子,执了净巾,雨伞等各色随身器物,分左右而行,簇拥着聿琛朝文华殿逦迆而去。
烟景便在左边第一个,手上捧了个水壶,只望着聿琛身后的织绣精美的衣摆亦步亦趋,满心欢喜。
进了文华门,走过一条石子铺成的甬道,烟景和另一个随侍太监跟着他进了文华殿的正殿里,分别侍立聿琛在两侧,其余的太监便到殿外各处值守。
聿琛端坐在正殿当中的宝座上,宝座前是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垒着如山的奏折。
聿琛进殿时正好是辰时初刻,奏事的臣子已经在东西配殿的廊子下候着了。聿琛十五岁便临朝听政,协助皇帝处理国政,期间大小政事皆有皇太子裁决后再呈奏皇帝,近两年来圣躬不豫,移居紫禁城外的西苑万寿宫烧丹修玄,不再上朝,亦懒怠理政,规定只重大政事方需呈奏皇帝,但皇帝听奏以后大体都依了皇太子的裁决来行朱批,因而当今朝局国政实则有皇太子操持。
烟景在聿琛身侧笔管条直地站着,一丝动弹也没有,这样泥塑一般的站姿极是累人,虽站得远,但她这个角度,抬眼便能极好的看到聿琛的俊逸的侧颜和隽拔的坐姿,真真是赏心悦目,心中洋溢的满足感充盈着四肢,竟丝毫不觉得累了。
户部、刑部、兵部、工部、吏部、督察院等各衙门堂官雁行般进殿奏事,工部奏了修建城防、边防和漕河的提议,兵部奏了造抗倭作战的战船进度及耗银,还有亟需筹措二百万两西南剿匪的军需,吏部又要主持四年一度的京察了,刑部又审了几桩贪墨的大案子,督察院又查得福州、太原府的官员隐匿灾情不报。户部管着国家的税银,凡用钱的地方都要户部拨付,如今国库艰难,大项的银钱支出只能东挪西凑,因而在叫着苦……
烟景耳力极好,听了半天,大部分还是钱的事,有钱才好办事,国家也一样,国库充盈才能巩固边防,防寇治水,做利国利民的事情,果然财政才是最要紧的。
大燮朝并没有想象的强盛,前朝留下这么多的弊政好不容易整顿得有一点起色了,皇上便又开始粉饰太平南巡,回来之后便是沉迷女色怠政多年,所以财政状况才会这么不乐观,烟景这才明白聿琛为何每日那么宵旰焦劳地处理朝政大事,这么大的烂摊子要收拾,实在是当国不易啊。
烟景听了许久,脑子里已经有点发胀了,聿琛却能头脑敏捷地做出裁决,不一会儿两百万两的军需筹措方案已经有了。纵使现下财政不足,却也不能加重百姓的赋税,只能尽快催收各处的盐课与商税,将那几个巨贪的案子尽快审讯清楚了,抄了他们的家,这两百万的军需也差不多能筹齐了。
她虽对政治不感兴趣,可亲身经历这种君臣处理国家大事的朝堂会议,烟景是越发敬佩他的治国头脑和手腕,更相信他将来必能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王。
大臣奏事议事完毕后,便有文华殿的管事太监福庆捧了装奏折的黄匣子进来,捧至桌上,又将昨晚批阅完毕的奏折带下去内阁抄录副本之后再发回各衙门送折之人。
聿琛将黄匣子里的奏折取出来一一批阅,他看奏折极其专注,那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划过折子,恍如莹玉在纸面投下清亮的光影。
深广的殿中静谧无声,因站的远,烟景看不见他奏折上批的字,耳边只听见他落笔批阅奏折时轻微的沙沙的声音。
阳光从三交六椀菱花的窗格子照进来,一格一格的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他的睫毛像金色的羽翼一般。整个人如玉人一般。
烟景看得出神,待聿琛指尖轻轻叩动桌面,她方回过神来,注意到那暖砚上的墨渐渐有些干了,便走近桌边来替他研墨,用砚滴往砚台里注入涓滴细水,手上轻轻转动一锭朱墨,那墨是徽州府歙县贡的,墨质青黑细腻,隽雅大方,研磨之时但觉紫烟上浮,丝丝如缕,墨香萦萦氤氲开来。
少顷,砚池里的墨渐渐浓了,砚池里投映着她明媚的一双眼睛,随着墨的磨动而微微荡漾。
聿琛抬起眼眸,拿笔往砚池里沾了墨,落笔细润流畅,嘴角不觉淡淡一笑。
茶房的太监捧了一个黑漆描金的小茶盘,里面放着御窑斗彩的小盖钟,烟景忙上前端起茶盘的盖钟,轻轻地放在离聿琛手边两三寸的位置上,并给他揭开了盖子。是洞庭碧螺春茶,茶汤银澄碧绿,香气诱人。烟景知他喜欢碧色和翠色的东西,连茶亦只喜欢喝碧螺春。
聿琛端起来饮了几口便搁下了,烟景复又回身去研墨。
这么一研墨便磨了两个时辰,烟景不觉枯燥无味,反而觉得是件美差。离得这般近,两人别无一话,却有一种绵绵的情愫如墨水般涓涓流淌,烟景只觉身心俱舒畅无比,真是人间乐事。
这时殿外守门的太监进来禀告:“主儿,礼部尚书郭仪来了。”
聿琛神色微微一变,抬头看了一眼烟景,眼内划过复杂之色,他有些不自然地端起盖钟里的茶饮了几口,对烟景道:“小景子,这茶已经有些凉了,你去茶房新沏一碗端上来。”
烟景不知聿琛为何要支开她,应了一声,端起茶盘便退下了。
第55章 |爱情
礼部尚书禀奏了钦天监择定的太子大婚六礼的吉日吉时及婚礼的各项提议, 并奉上了皇上的谕旨——“太子大婚典礼著于靖德三十二年五月初一日举行,三月十六日纳采,四月十六日纳徵, 五月初一日亲迎,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迅速谨慎办理,钦此。”①
如今才三月初, 距离成婚的五月初也只两月余时间了。聿琛出神了片刻, 方吩咐礼部及各衙门按应有的礼制好好筹备办理。
待礼部尚书退下后,又过了一会,烟景方端着新沏的茶进来,很小心地捧起盖钟放在他的桌案上。
他看见她在日光中进来, 而他的心却如同沉在深谷不见一丝光, 猛地痛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么清澈, 爱他爱得那么纯粹,他没办法亲口告诉她这件事情,她知道了该会伤心成什么样, 他最见不得她那样子。
纵然他是有苦衷的, 这样一桩婚姻绝非他所愿, 除了父皇的逼迫,还涉及到一场错综复杂、影响深远的政斗。
但那又如何?他的确是很快就要娶别人了, 她不会接受的, 他要怎样才能继续留住她,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聿琛只觉得头疼欲裂。
巳正二刻, 聿琛方搁下了笔,便是午间传膳的时刻了。
文华殿后东室, 是聿琛午间休息之所, 东壁设了一张床榻。中午和晚间用膳则在西室的一间房内。
传膳的太监捧着黄云缎包着的菜肴鱼贯进入房内, 打开黄云锻,将碗盖子揭开,依次摆在膳桌上。皇家的馔饮,最是奢华气派的,集山珍海味,异国珍品及各色时鲜于一桌,每餐有数十样的珍馐美馔,自聿琛进文华殿理政以来,正值国事蜩螗,灾害频繁,边境不宁,聿琛体念民艰,躬身节俭,下令将自己每餐的份例裁减了数十个菜品,因而这膳桌上只碗菜四品,碟菜四品,点心二品,汤二品,共十二品大小菜肴。
不过聿琛好像进得不怎么香,这十几样的菜品不过略动了几下筷子便搁下了。
烟景和小全子垂手站着聿琛身旁侍候,待聿琛用膳完毕后,便端上漱口盂、热毛巾给聿琛漱口和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