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大多偏窄,好在近日天公作美,连连几日都是晴空当照,不然崔檀令便要担心起自己穿的这软底绣鞋下一瞬便要送她一个大跟头。
陆峮手里握着更软和的一只小手,目光却被田野中正在劳作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崔檀令还在慢悠悠地欣赏这边的风景,青山高耸,云雾如女郎臂间披帛一般环绕着它,一眼望去青绿蔓延,倒是很养眼。
这下崔檀令便也不心疼那双绣鞋了。
身边儿娇滴滴的大小姐走得慢,陆峮有心要与那些农户交谈,便三下五除二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到看见一颗树荫颇大的老榆树前,才将人放了下来。
这儿离农田不远,既不会被人瞧见,有什么事儿他一眼就能看见。
被他的大胆之举弄得脸红尴尬的崔檀令见他将自己放了下来,又叮嘱她好好在这儿乘凉之后便大步离去的身影,有些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陆峮径直往农田走去,与那些还在弯腰劳作的农户交谈起来。
那些农户也很热情,同陆峮比划着什么,笑容爽朗。
半点没有因为繁重苦难的生活而悲伤烦闷的样子。
陆峮与那些人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虽还是笑着的,但崔檀令就是能看出来,他其实不太高兴。
旁人的情绪对于崔檀令来说不甚重要,可是看着陆峮下一瞬便跳下农田,接过农户手里边儿的锄头水犁自个儿开始干活时,崔檀令那双总是放晴的眼里还是带上了几分疑惑。
陆峮替他们耕完了三亩地,在农户的感激声中潇洒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土,走了。
待看到不远处那颗大榆树下华容婀娜的美貌女郎时,陆峮脸上的沉郁之色才缓和了些,等到了她面前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异样了。
崔檀令主动递去一张锦帕,柔声道:“郎君辛苦了,擦一擦吧。”
别把土抖到她裙衫上了。
美人含笑的芙蓉靥十分赏心悦目,陆峮接过那张锦帕,那上边儿似乎还带着她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气。
他忽地就有些舍不得用。
但是娇小姐是个爱干净的,陆峮只得小心翼翼地用锦帕擦了擦脸,又将手什么的也一并擦了擦。
崔檀令见他用完之后自觉地塞到他自己怀里,轻轻舒了一口气,见他又牵着自己的手往小路更深处走去,不由得发问:“方才郎君同他们聊了些什么?”
怎么还帮人种上地了?
陆峮沉默了一瞬:“这是离长安不远处的农户,尚且没有肥田可耕,没有趁手的农具可用。”
陆峮望着湛蓝无边的天空,慢慢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崔檀令沉默,涉及政事民生上的事儿,她不会轻易开口。
好在陆峮也没有同她说起这件事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些沉重的事就该交给他这等皮糙肉厚的人去解决。
娇小姐嘛……
陆峮想到她安然的睡颜,笑了,就安心在家里睡大觉吧。
·
昨日与陆峮出去游玩一番,虽说中间有些意外的波折,但崔檀令还是玩得很尽兴。
反正都是赏景,偶尔看看青山野花也很不错。
今日是她与陆峮成亲第三日,崔檀令一反常态,早早地起床准备了起来。
陆峮原本打算要陪着她回门,可卢夫人不愿旁人议论崔檀令恃宠生娇,只带着尔朱华英进宫来探望她。
陆峮见她们安排好了,也没说什么,有些紧张地准备跟着她一块儿去见岳母长嫂。
可朝中忽有要事相商,陆峮只得握了握她的手,大步走了。
崔檀令还乐得自在,没了陆峮,她在昭阳殿中更加放松了。
她起得早,卢夫人她们只会起得更早,待宫门打开之后,她们便递了腰牌进了宫。
娇娇养大的女儿,一朝嫁入深宫,也不知她与陛下相处得如何。
卢夫人与尔朱华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焦虑与思念。
可是一听绿枝眉头紧锁地告诉她们帝后至今尚未圆房这件事时,尔朱华英惊得都快跳起来了。
面对她妹子这样天仙似的大美人,那泥腿子陛下都能无动于衷?
这还是人吗?这还是男人吗?
电光火石之间,尔朱华英猛地想到一个可能——这只能是陆峮不行!
待到崔檀令笑意盈盈地同她们问好之后,尔朱华英强颜欢笑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与陛下的事,我与阿娘都知道了。”
崔檀令面露不解。
尔朱华英更想叹气了,她这国色天香美若明珠天真不知男人滋味的妹子哟!
迎着崔檀令懵懂的眼神,尔朱华英诚恳道:“大树挂辣椒,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赋异禀呢?”
第24章 [VIP] 第二十四章
卢夫人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华英, 别吓着你妹妹。”卢夫人瞪了这说话时常不着边际的儿媳妇一眼,又对着崔檀令道,“好孩子, 你同我们交个底。陛下是否……真的不行?”
后边那句话, 她放低了声音,只有她们母女仨能听清楚。
若是真的不行, 那么这件事便有些棘手了, 新朝如今唯有天子一支血脉,便是想抱了同族的孩子来养,也没地儿去寻啊。
卢夫人想到这里, 长眉紧锁,她苦命的女儿, 竟是要陪着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夫婿过下半辈子吗?
崔檀令美玉无瑕似的一张脸浮上羞人的红晕,她向来说话轻声细语, 少有拔高了声音,就是不想要耗费更多力气,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
崔檀令难得重声道:“没有的事儿!阿娘阿嫂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有的事儿?
卢夫人与尔朱华英对视一眼:“那为何你们至今尚未圆房?”
崔檀令噎了噎,她也不知。
见她沉默下去, 尔朱华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是不是……只亲你,揉揉你, 但就是不做到最后一步?”
崔檀令回想了一番, 昨夜两人虽还是没有圆房,但那泥腿子陛下将她哪哪儿都亲遍了。
那只裹着滚烫气息的大手握住她脚踝时,崔檀令都有些后悔没提前饮些酒壮胆, 可是后来……
他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搂着睡了。
见崔檀令诚实地点头, 尔朱华英一拍大腿:“这没用的男人,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卢夫人心疼女儿,见她懵懵懂懂的尚不知这件事背后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心下更是愤怒。
崔起缜个老王八蛋,挑这泥腿子新君做女婿前也不知道先去验验货,即便今后可以抱养个孩子回来养在兕奴膝下,可这亲生的和抱养的能比吗?
万一养出个白眼狼来,她的兕奴后半生岂不是要毁在那废物陛下与白眼狼养子身上了?
崔檀令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帐子中的表现,那般热情……竟然也算是不中用的吗?
尔朱华英还在嘀咕:“不知道是哪种不行……若是咱们妹妹主动,不知道能行吗?”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本封面更红艳艳的小册子递给崔檀令:“妹妹你别害臊,咱俩谁跟谁?这里边儿的姿势我都替你试过了,不累人,放心用便是。”
无意中听了一嘴兄嫂房里事的崔檀令脸红得像是五月里红透了的蜜桃,陆峮刚一进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景。
崔檀令见陆峮过来了,有些慌不择路地将那本小册子塞到了身下垫着的芙蓉锦绣软垫,努力调整了一番过快的心跳,这才抬起眼看他:“陛下来了。”
陆峮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怎么又不叫他‘郎君’了?
是生气他方才出去得太久了吗?
天子亲至,便是倨傲于卢夫人这样的世家宗妇也要起身跪迎。
“岳母请起,你我一家人,实在不需要这样多礼。”陆峮心中愈慌,表面便愈发沉稳,虚虚扶了一把卢夫人与尔朱华英,朗声道,“我同兕奴是夫妻,岳母待我也像是待自家儿子一般就好。”
卢夫人看着他这样形容爽朗的模样,心中微含失落,瞧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是个不中用的。
崔檀令身为中宫皇后,对着天子不必下跪,刚刚一福身便被他给揽住了臂膀。
“我来晚了,方才你与岳母阿嫂在聊什么?好生热闹。”
崔檀令脸上的笑意一僵。
察觉到陆峮投过来的视线,崔檀令只好装作羞赧状:“阿娘与阿嫂在问我这几日过得如何,我说陛下很会疼人,阿娘阿嫂都很高兴。”
会疼人?那的确是真的!
陆峮将身子挺得更直,对着卢夫人微笑道:“正好这几日新种的几茬小青菜长成了,不若岳母你们留下来一道儿用午膳。有你们多陪陪兕奴,她心里高兴。”
新种的小青菜?
卢夫人面上保持微笑:“兕奴可有随着陛下一块儿侍弄那些菜?”
陆峮正想摇头,可突然想到从前在铜钱村听到东边大姑西边大姨教导自家女儿的话,好像她们都想让自家女儿嫁去夫家之后多勤快些,说是眼里有活儿的人才讨人喜欢。
岳母这般询问,是否也存着叫娇小姐勤快起来的心思?
陆峮从前也这样想,可看看娇小姐脸上、手上乃至身上每一处,无一处不美不嫩,他就又舍不得了。
当然,在岳母面前,陆峮也会给自家妻子一个面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赞道:“兕奴很是勤快,都是岳母教导得好。”
陆峮自觉拍对了马屁,却不见卢夫人脸色一沉。
这身子不中用的泥腿子陛下,竟然敢叫她的娇娇女儿真的下地去做那些粗活儿!
从前还没嫁过来时还能偷偷懒,只在人前过了一道博个贤名便罢了,可如今在这泥腿子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安能有躲懒的道理?
她苦命的兕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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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午膳,陆峮还想陪她们去宫中的园子里逛一逛,除了花团锦簇人间富贵地的芙蓉园,另有一处菡萏亭也是个不错的赏景之地。
崔檀令看出卢夫人她们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摇了摇头,葱尖似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臂:“郎君有正事要忙,我来招待阿娘与阿嫂便是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陆峮思索一番,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正巧前段时间他委托人去查探铁矿的事儿有了些眉目,陆峮便也没有再同她们客气,只握了握娇小姐的手,又同卢夫人她们微微颔首:“我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