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檀令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似乎从不稀罕做那些她司空见惯的事。
他想要的,是一句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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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面对这样坦坦荡荡表露期冀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郎君若要,我便来送。”
崔檀令不喜欢变幻动荡,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嫁给陆峮,若陆峮不变,那么她也不会变。
陆峮听了,眼中亮光愈闪,嘴角也跟着越扬越高。
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崔檀令猝不及防被嘟成了小猪嘴。
她疑惑地看着陆峮,那双总是很平静的桃花眼里总算潋滟出一些不同的色彩。
陆峮捧着她的脸,声音因为过于激荡的心绪而荡漾开来:“不吃点心了。”
“先吃你。”
糕饼哪有娇小姐的滋味好?
自觉又被娇小姐的爱感动到的陆峮捧着她柔白软嫩的面颊狠狠亲了好几口。
崔檀令:……下次来之前要在脸上涂很多尝起来苦苦的香膏!
那一盒子的点心最后还是没浪费。
崔檀令半倚在榻上,看着他一手茶盏一手点心吃得高兴,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郎君。”
陆峮立即抬起头来:“嗯?”
“我二兄他……”
陆峮没打算瞒着她:“在天牢里关着呢。”
似乎是怕她伤心,陆峮严肃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酥饼,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咱们二舅子一个清白。”
还他清白?
崔檀令没有为自己二兄开脱的意思:“陛下,还是秉公执法的好。如今真相尚未大白,若真是我二兄犯了错,也请陛下不必顾忌我,依律处置便是。”
二兄是指挥佥事,那刘家三郎不过是个仗着自家三品大员的阿耶在外招摇的白身,即便是罚,大抵也是一阵子的皮肉之苦。
崔檀令这么一想便轻轻舒了口气,二兄从小到大挨打的次数与她喝药的频率差不多,光是受些棍棒惩罚倒是不怎么打紧。
“我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说完,陆峮朝着她伸出了手。
崔檀令愣了愣,下意识地将手递给他。
陆峮微微严肃的小黑脸上泛起红晕:“待我擦一擦再来握你的手。”
崔檀令明白了,他原来是想要问自己讨巾帕。
想到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举动,崔檀令有些尴尬,绷着脸拿出一条绣着春叶海棠的巾帕递给他,微微侧过眼去,如牡丹花色的脸上却逐渐蔓延上一阵红晕。
陆峮看得眼热,连忙将手擦了个干净,知道她爱干净,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道,这才将那团又香又软的巾帕一骨碌塞进自己怀里。
被他熟练地搂进怀里的崔檀令看着他此举忍不住想:这是被他扣下的几条帕子了?
用便用吧,她倒是也不缺这几条帕子,只是每回见他这样珍之重之地收起来,崔檀令总会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对他来说都是珍宝。
崔檀令是个俗气的人,她喜欢别人对自己好。
察觉到怀里的人忽地动了动,乌润发亮的青丝高髻蹭在他的下巴上,带来一阵微凉发酥的痒意。
陆峮咳了咳:“我不是那等会被美人计迷惑的人。”
怀里的人抬起眼看他,水色潋滟的眼里罕见露出些无言的情绪。
熟知三十六计的陆峮自觉在娇小姐面前展现出了一些自己的学习成果,人也有些得意,说出来的话却叫崔檀令一怔:“因为他是你的兄长。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不是都很紧张子女的教养吗?没道理岳父岳母将你教得这么好,却将二舅子教成个只会惹事的浪荡子。”
他会这样想……是因为她?
崔檀令在他含笑灼灼的目光中忽地觉得有些不自在,往他怀里又拱了拱,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的:“其实……我没有郎君想的那般好。”
陆峮顺势抱紧了她,怀里被她填满,心好像也是满满的。
“别人我管不着。在我心里,兕奴就是世间最好的女郎。”陆峮亲了亲她微凉的发,声音里因着含着笑,听着仍有些不正经,可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执着,好像什么都不能更改他此时的心意。
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陆峮担心,可别感动坏了吧?
“反正我本来就是别人眼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子。”陆峮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愤怒、难过,他只是在用这样的话去哄她,“能娶到你,可不就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世面了?”
崔檀令沉默了一瞬,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啾。”
女郎柔润的唇瓣落在了他线条冷峻的脸上。
陆峮愣了愣。
崔檀令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欲走:“郎君,我先……”走了。
“别急!”回过神来的陆峮一把握住她纤细雪白的腕子,稍稍一使劲儿,又将人给带回了自己怀里。
重又捧起那张美貌无瑕的脸庞,陆峮笑着覆了上去:“还没亲够。”
眼看着那泥腿子陛下将娘子送出老远,差些都要直接送到昭阳殿了,绿枝抿抿唇。
陆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表情里颇有些不舍。
崔檀令身边总算没有那道巍峨似山的身影了。
绿枝这才找着机会问她:“娘娘,可问出什么来了吗?”
色若牡丹,面色酡红的崔檀令呆了呆。
好像……被美人计迷住的人,是她。
二兄与平康坊那花娘的事儿……竟然一句都没问出来!
第29章 [VIP] 第二十九章
崔檀令不太高兴地回了昭阳殿。
她心里边儿在懊恼什么无人得知, 落在旁人眼里,只觉得皇后娘娘满脸落寞,想来是在陛下那儿吃了挂落。
说不定还因为娘家二兄犯错这事儿被训了一顿!
宫中的小道消息向来传得很快, 连幽居在明瑟殿的谢微音都知道了。
翡翠见好不容易鼓起些勇气的娘娘因为奚无声的事儿又变得恹恹不乐的样子, 忍不住劝道:“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挺喜欢您的。您多去和她说说话也好呀。”
总比窝在这没什么人气儿的明瑟殿来得好。
翡翠打量了一周, 只觉得这地儿和冷宫也没什么差别了。
谢微音穿得一身素色, 这样清淡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色苍白,有一种楚楚可怜的轻愁。
“皇后娘娘现在应该正为了娘家二兄的事情烦恼,我又怎好过去叫娘娘平添烦扰呢?”
翡翠眼睛咕噜噜一转, 想到自己刚刚去尚食局提膳时听到的消息:“娘娘,您在闺中时不是和汪五娘子有过交集?”
谢微音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汪五娘子, 人人都说自己与她都是闷罐子,即便是在宴席上碰见了, 也少有说话。
“也不算是有什么交集,只说过几句话……”
翡翠鼓励她:“这有什么?如今皇后娘娘只怕恨那汪五娘子都来不及, 你去她跟前儿顺着话那么一说,叫皇后娘娘高兴了, 您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的。”
是吗?
谢微音垂下眼,摇了摇头:“我与汪五娘子虽没什么情分可言,但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再去她的名声上抹黑一道?”
翡翠哼了一声, 但知道她自小伺候的娘娘是个什么性子,只得怏怏不乐地点了点头:“可是奴婢想您多出去走动走动,成天儿待在殿里, 胃口都不好了。”
接着她又想起那群拜高踩低的势利眼,拿回来的膳食一日不如一日, 去问起来就要揪着奚无声和娘娘形同弃妇的事吵嘴。
翡翠抹了抹眼睛,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替娘娘觉得委屈!
谢微音见她哭了,有些慌了神:“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你别哭了。”
翡翠接过谢微音递过来的绢帕,笑着哭出了个鼻涕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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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崔檀令原本有些不高兴,不过得了崔起缜遣人给她送来的密信时便放心了不少。
二兄虽说归家后会挨好大一顿打,但好歹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是汪五娘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这也不是崔檀令故意要将人往坏处想,实在是牵扯进这件事里的三个人身份都有些敏感。
她二兄自不必说了,因为她嫁给陆峮这事,崔氏虽在新君入朝后仍稳住了世家之首的位置,与其余世家的关系也变得有些许微妙起来。
焉知崔氏的人不会与新君联合,打压其他门阀世家?除却帝王手中实打实的权力,能叫崔氏揽在手里的权位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刘家三郎的阿耶刘寒松与崔氏这类老牌世家关系了了,与新贵家族来往更加密切。
汪五娘子如今虽身处卑位,可她阿耶汪中丞是旧朝的保皇派,还因此丢了官身连累了一家妻儿老小。
这三股势力派系交缠在一块儿,不可谓不复杂。
崔檀令没有要绿枝她们动手,自个儿动手将那张轻飘飘的字条放在青鸾衔珠烛台上烧了,盈盈跳跃的烛光将字条吞噬殆尽,也将她美貌无瑕的脸庞映出一点儿暖玉一样的质感。
这时候廊下宫人通传,说是长宁侯夫人谢氏前来给皇后请安。
想起谢微音,崔檀令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
“请她去偏殿稍坐一会儿,我待会儿就过去。”崔檀令去净房洗了洗手,又重新在铜镜前梳妆一番——去紫宸殿送了趟点心,将她的妆面都弄花了。
再见着崔檀令时,谢微音还是很紧张。
“夫人免礼。”崔檀令笑吟吟地叫了起,见她面色苍白,瞧着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憔悴些,不禁微微颦眉,“怎么夫人的面色瞧着这样憔悴?”
想到她那个薄情郎,崔檀令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夫人不必为着旁人的错刻意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