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宫盛蓉回到东宫,已近子时。
姚皇后竟在东宫等候多时,说是做了些宵夜。
折腾许久,公主只觉得疲乏毫无食欲。可又不好拒绝,打算草草用几口了事。
“那个,蓉儿啊,母后怎么听说,你与玉侯爷近来有些疏远了?”
姚皇后挥退左右,想与公主说几句贴己话。
南宫盛蓉不知母后如今作何打算,莫不是还不肯放弃那个林闻朝。
想起林闻朝更觉得食不下咽,放下汤匙没了笑脸冷冷道:“母后,儿臣想要您一句实话,您究竟又在打算什么?”
姚皇后怔了一瞬,发觉公主误会了她。
急忙解释道:“这些日子,母后早便想明白,也算看明白了,其实不论你中不中意玉晏天,你父皇都会让玉晏天做未来的驸马。”
南宫盛蓉娥眉挑动,早就喜上眉梢。可强忍着,故作不解道:“母后为何如此说?莫非父皇与您说了什么不成?”
姚皇后噗嗤一笑,本想拆穿公主的伪装。
可转念一想,女儿家大了有了心思。便和颜悦色耐心道:“这些年,你父皇只过问玉晏天的课业,对其严厉,可如今看来,是你父皇一片苦心,悉心栽培……”
姚皇后顿言,叹息道:“只怪母后被妒忌蒙了双眼,走了错路,落得夫妻离心……”
姚皇后如鲠在喉,眼眸有些湿润。自顾自起身,说道:“夜深了,早些歇着吧!”
送走了姚皇后,南宫盛蓉昏昏欲睡躺到床榻上便昏头昏脑梦会周公。
第105章
旭日东升, 夜散西藏。
池塘露珠晶莹,树梢鸣蜩嘒嘒。
玉晏天身穿朱红官袍,疾步穿过御花园。
太极殿外, 田公公瞧见人过来迎了上去。
“田公公, 陛下一早命本侯入宫, 所为何事?”
田公公眯着眼四下望了望,俯首谨慎低言道:“昨夜,东昌国的一个侍女死在北宫了。虽不是什么大事,可陛下与公主殿下都觉得此事不简单,陛下一早传召侯爷,便是为了此事。”
玉晏天压低音色,敏锐反问道:“可是怀疑裴家?”
“侯爷果然聪慧, 快些进去吧!莫让陛下等着了。”
田公公加快脚步, 率先到了殿门口通传了一声。
玉晏天进入殿内参拜起身后,发觉惠安帝龙颜不悦。
惠安帝坐在御案前,左手食指有节奏敲着一份奏折。额上的横沟凸起,怒而未发。
惠安帝摆手, 有些恼火道:“晏天,你过来,看看这份奏折。”
玉晏天上前接过奏折一阅, 无非还是联名上奏让惠安帝速速裁决魏英南一案。
惠安帝做了半晌只觉得腰背酸困,撑起身子走到玉晏天身旁。
眼光落在玉晏天的左臂上,关切问了句:“伤好些了吗?”
“回,陛下, 不打紧。”
“既然不打紧, 那便说说,案子进展如何了?”
惠安帝揉了揉眼目, 又捏了捏眉间。昨夜未睡好,此刻觉得有些疲乏。
玉晏天掏出一本册子递上前,慢条斯理解释道:“这是臣,抄录彭远山这些年贪污的记账,臣抄录时,发现一件怪事。每年所谓孝敬魏英南的脏银,都是现银而非银票。这现银又非官银,而是私自铸造的私银,只是未加官印而已。还有据彭远山记载,他与梁县丞准备好银钱,起初是他二人派人亲自送往京城。后来京城魏府派有专人前来提钱。只是人戴着面具,又好像是个哑巴……”
玉晏天顿言未说下去,惠安帝自然明白何意。
“派人送往京城,千真万确送进了魏府?”
玉晏天先是摇头又点头,若有所思道:“彭远山问过押运回来的人,银子确实送进了魏府。可是送进的是魏府城南的外宅。当初负责送的人,正是彭远山的小舅子。”
“人呢?现在何处,可有提审?”
惠安帝口吻有些心急,不禁又觉得一阵头痛。
玉晏天不慌不忙道:“人与擒住的刺客昨日已入京,臣将人安排在一处安全之处。”
惠安帝愣了一下,疑惑不解道:“怎么,这大理寺莫非靠不住了?”
玉晏天也不避开惠安帝的眼神,直言不讳试探道:“不知陛下ʟᴇxɪ,觉得云侍郎这人如何?”
惠安帝啧了一声,前几日上朝云香玲是有些变化。
从前她以魏英南马首是瞻,如今那些墙头草的臣子倒是以她的意见为主了。
惠安帝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只是这些年云香玲执掌大理寺勤勤恳恳并未有何不对之处。
可玉晏天如此问,莫非云香玲有何不妥之处。
惠安帝迟疑片刻,天子终究是王者,霸气反问道:“有话你便直接说,何故反问朕?”
玉晏天嘴脸明明淡笑,眼神却寒厉无情。
“陛下不觉得,群臣都在拥护云侍郎,想必有不少折子上奏,让云侍郎做新任尚书,臣觉得一切不会如此巧合,更像是精心布局。”
惠安帝听着这一字一句有些心惊肉跳,其实这些日子他已然命暗卫调查。
只是尚未得到回复,可玉晏天的话倒像是有何发现。
惠安帝不自觉又捏了捏眉心,颇有怒气道:“有话直说,你可是有什么证据?”
这些年,玉晏天早将惠安帝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他不紧不慢掏出一份折子,双手奉上。
惠安帝也不多说,像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一般。取过折子,凝神阅览。
起初惠安帝只是眉宇微拧,后来已是瞠目震惊。
待阅完折子,怒气冲冲拿着折子冲玉晏天指指点点,狂躁道:“这都是些内宅私事,不足以证明什么。”
惠安帝之所以狂躁,是一时接受不了。折子中所诉之事,分明是说云香玲是蛇蝎心肠,诡计多端之人。
他明明记得,年轻时的云香玲是心地善良贤良淑德。
他来回踱步似乎想要发泄怒火,可又觉得有失体统。踱步间隙,白了玉晏天好几眼。
“朕,知道,你母亲之死,是你多年的心结,朕之前是答应过你,若你查明真凶任你处置……”
惠安帝还未言毕,玉晏天凝着惠安帝竟然出口打断道:“莫非陛下要反悔,袒护云侍郎。”
惠安帝错愕不已,竟语塞哑然无语。
他可是天子,这个毛头小子竟敢忤逆他。那眼神分明是鄙视,那语气更像是瞧不起他这个天子。
惠安帝竟觉得失了脸面,怒摔了折子打在玉晏天肩头,喝道:“放肆,大胆,跪下……”
玉晏天慢慢屈膝跪下,倔强挺直腰背毫无惧色。
惠安帝劈头盖脸骂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驸马之位非你莫属,才如此放肆,朕,看你是惦记朕的皇位,朕养了你九年,未曾想你才是狼子野心,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在盘算什么……”
惠安帝见玉晏天未有服软之意,本想接着骂。哪知玉晏天不怕死,顶撞道:“臣奏请陛下,下旨捉拿云香玲,由臣提审……”
“住口……”
田公公在外隐隐听着,殿内噼里啪啦的争吵惊觉不妙。顾不得礼数,闯了进去想劝上几句。
惠安帝见田公公进来,怒火中天上前抢过田公公手中的拂尘。
折返到玉晏天身后,毫无留情抽打起玉晏天的后背。
玉晏天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攥紧虎口忍耐抽打之疼。
田公公不敢上手阻拦,在一旁心急如焚劝道:“陛下,这是作何啊?有话好好说,侯爷,他身子弱……”
田公公这话惠安帝听了,只觉得刺耳。猛地将拂尘对准田公公,怒喝:“连你也为他求情,他何时将你也收买了?”
田公公许久未见过惠安帝如此大发雷霆,急忙跪地喊冤。
可惠安帝心中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散。扬起拂尘要打田公公,可看着满头银发又下不去手。
转身甩起拂尘又抽向玉晏天的后背,口里训斥道:“朕,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杀杀你的锐气……”
惠安帝连抽了几十下,额上起了汗珠。出了一身汗,身上湿黏更觉得烦躁不已。
他将拂尘扔到田公公身旁的地面,冷哼道:“田公公,你先起来吧!”
田公公战战兢兢应声,一双老腿酸困,不利落爬起半直起身子。
趁着惠安帝望向玉晏天,田公公捡起拂尘别到后腰上,防着惠安帝又拿拂尘打人。
玉晏天垂眸藏起不服,因隐忍疼痛鬓角淌下一滴冷汗。
惠安帝发完火,更觉得面上挂不住。不知玉晏天这小子,会不会取笑他这个皇帝感情用事。
玉晏天虽然狂傲,可所言非虚。
他对云香玲早已无情,他并不是没有起过猜忌。只是之前毫无证据,如今证据摆在了眼前。
惠安帝走到玉晏天身前,居高临下威严道:“你可知错?”
玉晏天仍旧垂眸藏着倔强,语气放软回道:“臣知错。”
惠安帝可不会单凭他一句话,便信玉晏天。
想着诸多烦心之事,也收起怒色,语重心长对玉晏天说道:“眼下,东昌国的使臣尚在京中,云香玲在朝中为官二十载,一动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朝野上下动荡,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臣明白,陛下是说暂且不动云侍郎。”
惠安帝扶起玉晏天,好心劝告道:“朕知你天生聪慧,可你毕竟年轻气盛,你为何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除了因为公主对你的偏爱,便是你的聪明,这些年你装作病病殃殃,可你错便错在,没藏住真正的锋芒,朕希望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可装傻充愣,你可明白什么意思?”
玉晏天颔首从容道:“臣明白,毕竟对方还不知,臣解了迷心散的毒。”
惠安帝拍了一下玉晏天肩头,满意道:“趁着装疯卖傻,让那些人自露马脚吧!对了,你与公主不和的戏码要继续演下去。”
惠安帝叹口气,折腾半天更觉得疲乏,挥挥手赶人:“下去吧!”
玉晏天步履轻快行若无事出了太极殿,可一出太极殿宫门脚步沉了起来。
后背似火烧般刺痛,可再痛他却不放在心上。眼中伤感虽有不甘,隐忍九年确实不该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