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惠安帝偶尔咳嗽几声。
南宫盛蓉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研磨,惠安帝则是朱笔亲批。
“这个魏子良,倒真是长进了。”惠安帝将魏子良的廷试卷批阅完,递给了南宫盛蓉。
南宫盛蓉随意扫了一眼,反正终究是惠安帝全权做主。
“是,长进了。”南宫盛蓉冷淡应了一声,将魏子良的廷试卷放到了一旁。
突然见惠安帝龙颜大悦,自言自语赞许道:“齐麟,青州郡齐家,果然是书香门第,你看他对治理水患的见解,嗯,不错,不错,字也是赏心悦目。”
南宫盛蓉瞅上一眼,书写工整,字迹有九分颜筋柳骨的风貌。
见惠安帝放下朱笔,遂问道:“陛下,前三甲是哪三人?”
惠安帝无奈叹口气:“你还不肯,唤朕一声父皇。”
南宫盛蓉却正正经经,打岔道:“请,陛下,明示前三甲名单?”
惠安帝怅然不乐,郁结于心却又无可奈何。重新持起朱笔,取过一旁拟了一半的圣旨,添上前三甲姓名。
“状元,齐麟。榜眼,檀世禹。探花,魏子良。”
惠安帝一壁念叨,一壁书写。
而后将圣旨交与太女,有力无气道:“朕乏了,回宫歇着了,其余事,便由太女去办吧。”
“儿臣,遵旨。”
南宫盛蓉一拍手,田公公便领着几个宫人入殿搀扶惠安帝。
她亲自将惠安帝送上步撵,方才握着圣旨去了紫宸殿。
第205章
紫宸殿。
魏子良急中生智, 用墨汁将齐麟的脸涂花隐藏本来的面目。
齐麟虽不知为何,可他已听旁人说起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魏尚书的公子,他齐麟自然开罪不起。
齐麟忍下了魏子良, 对自己做出的古怪行径。
落在旁的进士眼里, 只道齐麟得罪了魏子良, 以至于被人如此羞辱。
南宫盛蓉入了紫宸殿,踏上御台,回身宣读圣旨。
南宫盛蓉原以为魏子良会眉欢眼笑,却见魏子良神情凝重跪地接旨。
转念一想,只道魏子良是为未中状元而失落。
圣旨宣读完毕,南宫盛蓉方才只顾宣读圣旨,并未看清那个状元郎的模样。
“哪位是, 新科状元, 齐麟?”
南宫盛蓉居高临下俯视,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上前一步。
只是那男子,不知为何用衣袖遮着面容。
“放下衣袖。”南宫盛蓉下了御台,走向齐麟。
这毕竟是御前, 众进士皆在,魏子良不敢贸然阻拦,焦灼不安。
齐麟亦是忐忑不安放下衣袖, 露出因脏污而面目全非的容颜。
南宫盛蓉一眼便辨认出脸上涂的是墨汁,虽有疑惑但未多言。
她一挥手,小宁子领着几名内官过来,为三人头戴朱红绒花, 红绸挂身。
按例, 头甲三人走正门出宫,乘马游街。
其余进士, 已随礼部的人出了紫宸殿。
魏子良只盼着快些离开紫宸殿,早已迫不及待抬脚准备出殿。
“微臣,齐麟,有事奏请?”
魏子良闻之胆战心惊,这个齐麟要做什么。
他顾不得什么,冲到齐麟身畔揪住齐麟的前襟衣领,怒不可歇道:“齐麟,你究竟要做什么?”
魏子良一夕千念如此恼火,是觉得齐麟知晓容貌与玉晏天相像,想以此攀附权贵也说不定。
南宫盛蓉怔立,这个齐麟的声音像极了玉晏天。
南宫盛蓉回神,沉了眼色。
魏子良如此大动肝火,只怕亦是发觉此人音色与玉晏天相似。
齐麟见魏子良暴跳如雷,那太女殿下竟无动于衷。看来传言不虚,这魏公子与皇太女关系匪浅。
“魏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齐麟垂首示弱,魏子良一愣不禁松了手。
只因齐麟的声音,令魏子良不由想起玉晏天,又如何下得去手。
南宫盛蓉置之不理,大步流星离开紫宸殿。
她瞥见候在殿外的林闻朝,唤了声:“林大人。”
林闻朝闻声迎到太女身旁,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南宫盛蓉回眸瞅了一眼,即将出殿的三人,低声道:“那个齐麟,御前为何未递画像?”
林闻朝慌张躬身,拜道:“下官失职,下官亦是今日方知,那齐麟的长相像极了,永诚王殿下,下官猜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说什么?齐麟像何人?”南宫盛蓉心旌摇曳,音色陡然拔高尖厉。
“回殿下,像,像永诚王殿下。”林闻朝跪地,如实回道。
南宫盛蓉目瞪口呆,猝然间便回神冲回殿内。
“来人啊,将齐麟绑了,带回东宫。”
禁卫闻声入殿,将齐麟扭押拖走。
齐麟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呆如木鸡被禁卫拖了出去。
魏子良稳住了心神,疾言厉色冲南宫盛蓉劝道:“他不是晏天,望殿下,莫被蒙了心智。”
“孤自有分寸。”南宫盛蓉撂下这句话,转身心急追了出去。
魏子良望着她方寸已乱的背影,不由叹息感慨。
他见了齐麟,都做不到平心静气,何苦要求太女心如止水。
少倾,东宫。
齐麟被押进了偏殿中,南宫盛蓉命宫人奉水,让禁卫为齐麟洁面。
齐麟双手被捆,又被按跪在地,哪里敢有任何挣扎。
清水去污渍,显出如玉俊颜。
“殿下,清理干净了。”
南宫盛蓉背对齐麟,挥手示意禁卫退避。
她寒目回身,她倒要看看与玉晏天究竟有几分相像。
齐麟面上仍有水珠未干,一滴水珠恰巧在齐麟右眼下滑落。
犹如美人落泪般,令人不禁起了怜爱之心。
他此刻惊恐万分,不知所措求道:“殿下,饶命啊!”
可这些落在南宫盛蓉眼中,尘封的痛苦回忆破封而出。
她忘不了,玉晏天与她抱头痛哭的无助模样。
更想起,那夜漫天大雪,冰冷的天人永隔。
她如醉酒般摇晃上前,扶起齐麟不禁哄道:“别怕,孤不会伤害于你。”
齐麟望着眼前玉容仙姿的太女殿下,骤然怔住,面上泛起红晕。
太女殿下眼神凄然,竟伏到他肩头,似在低声啜泣。
他自然听闻过,太女殿下丧夫一事。
经此,顿悟明了,他的容貌大约有些像太女殿下的亡夫。
只是与女子如此贴近,何况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天子娇女,当朝太女殿下。
齐麟并非心猿意马的脸红,而是心慌害怕的急躁。
“殿下,您弄湿了,我的衣衫。”
齐麟不合时宜的出声,令陷在悲伤中的南宫盛蓉猛然清醒过来。
“来人,传齐辕过来。”南宫盛蓉刹那间面色阴沉,厉声喝道。
齐麟不禁松了口气,仿若有些喜上眉梢。
南宫盛蓉定神念起,方才在紫宸殿齐麟有事要奏。
遂冷若冰霜道:“齐麟,方才在紫宸殿,你有何事要奏请?”
齐麟双手被捆,笨拙跪地道:“回殿下,按规矩,状元会到翰林院,做从六品撰修。微臣斗胆,请求左迁调去大理寺任职。”
南宫盛蓉落座,假装漫不经心抿着茶。
纵然心知肚明齐麟并非玉晏天,可他一举一动又像极了玉晏天。
如出一辙的音色,拨弄心弦震荡不安。
“为何要去大理寺,若是左迁,以你的资历做个大理寺正,倒也不是难事。”
南宫盛蓉手持杯盏,偷瞄一眼闻之眉开眼笑的齐麟。
齐麟权当太女应下,笑得肆意,意气风发更甚。如这春日的暖阳,令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