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栋跑了一半不敢过去,在身后不远处急得团团转嘴巴支支吾吾一时说不清楚话。
脸上火辣魏子良回过神难以自信看着玉晏天,忽得一撇嘴委屈哭道:“你打我……呜呜,你竟敢打我……呜呜……”
魏子良方才嚣张跋扈的气焰也不知去哪了,捂着脸,跺着脚,摇着肥头大耳甚是滑稽。
玉晏天皱着眉有些心烦意乱,他独处这么多年并不知道与人如何打交道。
只是他老家屋里的书种繁杂,竟有戏文脚本。
上面有出戏上说的便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侠士不畏强权怒打恶人的戏码。
裴泫铭与姜栋起初震惊此刻只觉得大快人心,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魏子良的滑稽样在原地憋笑。
玉晏天锁着眉寒着目,脸色煞白周身散着无所畏惧的戾气,犹如方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魅。
“别哭了,再哭,我继续打你。”
玉晏天厉着声训斥魏子良,魏子良竟然顺从地咬住唇不敢再哭,只能委屈巴巴看着眼前的玉晏天。
见魏子良不再哭闹,玉晏天大喘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他抬手过去想要安抚魏子良,可魏子良以为玉晏天又要打他急忙将胳膊护在脸前。
玉晏天拍了拍魏子良的肩膀,感慨道:“你出生官宦之家,又有父母疼爱,这是何等的幸事,你为何如此不知惜福上进,整日寻滋挑事难道使你快乐吗?”
玉晏天并不会也不懂安慰人,本想安慰可说出的话更像长辈训话。
魏子良放下挡在脸前的胳膊,一时语塞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
玉晏天只当魏子良在回答,又说道:“既不快乐,为何不改,如此不受世人的尊敬,难道要等所有人厌恶你,远离你?”
魏子良忽然垂下头,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样。
玉晏天再次拍拍魏子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若愿改,这宫中日子长着呢,我们便是朋友,你若不改,那我玉晏天是你头一个死敌。”
玉晏天撂下狠话,扭头冲姜栋喊道:“姜栋,你过来。”
姜栋见玉晏天语气坚决不容拒绝,只好赶到玉晏天身旁。
玉晏天又冲魏子良训道:“你二人是作揖何解呢?还是接着继续打,直到分出胜负,或者闹到陛下面前去?”
一旁的裴泫铭见事态本有缓和,见玉晏天又说出如此拱火之话。以魏子良的性子,估计又会抓狂。
他本想规劝玉晏天,可心里有些钦佩又有些不服。
这玉晏天病病殃殃的,又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竟能镇得住魏子良。
故而有些抱着看戏的心态,站在远处继续观望。
令人没想到的是,魏子良竟然主动作揖对姜栋说了句:“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
姜栋闹不明白魏子良怎么突然转了性,还愣在那里不回礼。
可玉晏天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摄人,吓了他一激灵慌忙结结巴巴作揖道:“我,我,我也有错。”
玉晏天见二人和好,松了绷着的肃颜,冲魏子良竖直大拇指,夸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魏公子日后必能节节高升,成为这翠竹般虚怀若谷的君子。”
魏子良的脸瞬间腾起晕红,有吃惊有难为情心情复杂。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般恭维自己,即便是他母亲魏英南对他溺爱也从未说过这些话。
从前私塾那些物以类聚的官宦子弟,不是不学无术便是泼皮胡闹。
就连作古正经的裴泫铭,对他也是嗤之以鼻。
被一个认识仅仅不到两天的人,先是教训挨了打接着又被夸赞一番。
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法,魏子良却受用至极。因为魏子良一直仗着母亲的官衔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真遇上个硬茬还真就怂了。
这时,小宁子从膳房带回来早膳。
见几人都在院子里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是催促道:“几位快快用膳,今日可是公主开蒙与各位拜师的日子,切莫误了时辰。”
四人匆匆在院里的石桌前用了早膳,便跟随小宁子赶往墨韵堂。
这春日未暖,曦光逐步,少年们踏着明媚,赶往未知的前方。
第6章
墨韵堂外,比昨日多了许多宫娥太监。
小宁子撂下几个人,上前与宫娥太监闲言客套几句。
很快折回来领着四人进入墨韵堂,暂时在堂院内侯着即将到来了的惠安帝与公主。
院正中摆放着红木长案,案上摆放着青铜香炉,以及各色祭奉点心香果。
一侧红烛旁,摆放着拇指粗细的姜黄色檀香。
长案两侧各摆放着一张太师椅,椅上放着绣工精美的褐色蒲团。
片刻后,田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众人屈膝跪拜,只见惠安帝被一群人簇拥着踏入墨韵堂。
惠安帝右边,紧跟着一位珠光华贵的年轻妇人。身着裁剪合体的桦色华服,一双眉眼含春,唇角微扬娇媚温顺。
左边是个儒雅的白胡子老头,一身黛色深衣身姿清瘦挺拔,一看便是饱学之士。
“平身吧。”
惠安帝挥手命众人起身,侧过身向白胡子老头恭敬言道:“庄太傅,公主即刻便来。”
这白胡子老头,是惠安帝太子时的老师。
年过花甲原本已还乡隐世,可皇帝金口相求便应允了做公主等人的老师。
庄太傅只是摇摇头轻笑道:“不急,不急。”
惠安帝又问身旁的华服妇人道:“皇后呢?”
原来这位妇人,正是玉晏天的大表姐吴贵妃,吴贵妃轻柔答道:“回陛下,淑妃已经去请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了,想必也快到了。”
惠安帝下了早朝,直接来的墨韵堂,而吴贵妃一早便等在半道上了。
惠安帝只是点了下头,随即请庄太傅ʟᴇxɪ,先坐到事先准备好的太师椅上。
他则坐到另一侧,等待公主的到来。
吴贵妃东瞧西望,打量着玉晏天这边。忽而眼眸泛光,满是疼惜之色。
玉晏天避开了吴贵妃的目光,吴贵妃入宫时,他尚在襁褓之中。这位贵妃表姐,于他等同于陌生人。
“陛下……”
吴贵妃音色含哽,娇滴滴开口又欲言又止。
惠安帝见吴贵妃眼泪婆娑,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可恩师在旁,故而小声道:“贵妃,这是怎么了?”
吴贵妃也自觉失态,掏出丝帕抹了抹眼角,低眉垂目,小声恭顺道:“臣妾失态了,昨日便听闻,玉表弟身子羸弱,可今日一见这身板,比臣妾想象中更加单薄,臣妾真真是心疼……”
吴贵妃说着,竟有些声泪俱下,着实令人不免动容。
惠安帝急忙宽慰道:“贵妃也不必担忧,待今日事毕,朕便命太医署会诊,贵妃也不必太担忧了。”
吴贵妃听毕破涕为笑,煞有介事地弯腰,行礼道:“臣妾,先替表弟谢过陛下。”
惠安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抬头打量日头时辰,有些不耐烦道:“田公公命人去看看,公主到哪了?”
田公公应了一声,吩咐身旁的小太监速速前去察看。
这时,庄太傅忽而开口,询问道:“陛下不知道哪位是裴尚书的孙子?”
惠安帝指了指裴泫铭,田公公识趣喊道:“裴泫铭还不快,出列上前。”
裴泫铭作揖恭恭敬敬,弯腰走上前屈膝跪地。
惠安帝略有严肃,开口道:“抬起头来,让庄太傅看看。”
庄太傅打量一番,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子说道:“听学问堂的周夫子说,你是他学生里造诣最好的。不知《孟子》,你可学完了吗?”
这学问堂的周夫子,也曾是庄太傅的学生。
裴泫铭铿锵有力,答道:“回太傅,学生学到告子上篇,还不曾学全。”
庄太师闻后又问道:“孟子曰: 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裴泫铭脸色微变,严谨答道:“说的是,人若修养天赐的爵位,其目的便在于得到人授的爵位;一欸得到人授的爵位,便会抛弃了老天赐的爵位。这真是糊涂至极啊!最终连人授的爵位,也保不住必定会失去。”
庄太傅点头夸赞道:“说得好,希望你可牢记,他日成为,国之栋梁之才。”
裴泫铭磕头一拜道:“学生谨记,太傅教诲。”
庄太傅嗯了一声,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田公公见惠安帝挥手,立刻吩咐道:“裴泫铭,退下吧。”
待裴泫铭回到原位,方才去打探公主消息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奔到田公公身边,气喘吁吁说道:“公主不见了……”
田公公原本微眯的眼睛,吓得愕然睁大,惊慌不言而喻,极力稳住声音问道:“把话说清楚点?”
“回公公,说是一早便没了公主的身影,寝宫内外都找好几回了,皇后娘娘急得都哭好几回了……”
惠安帝见小太监回来,与田公公窃窃私语,不悦道:“什么事,不能直接禀报?”
田公公一弯膝盖跪地,颤颤惊惊道:“回陛下,公主她,她不见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惠安帝大惊失色腾得起身,厉声喝道:“把话给朕说清楚,公主她怎么了?”
田公公如实回答,方才小太监所言,惠安帝脸色难看,命令道:“命,皇城守卫,各宫当值宫女太监,全力在宫中寻找公主的下落。快去,去……”
惠安帝情绪激动,径直抬脚往前走。吴贵妃花容失色紧随其后,也不敢言语。
惠安帝走了两步又觉不对,回过身喊道:“庄太傅,朕先去看看皇后。”
庄太傅理解应道:“陛下请随意。”
众人紧随惠安帝身后,簇拥而散,墨韵堂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墨韵堂只剩下玉晏天四人与庄太傅,就连小宁子也离开了墨韵堂。
庄太傅走到四人面前,指了指除了裴泫铭剩下的三个人,吩咐道:“你们三个,自我介绍一下。”
姜栋不善言辞,心慌害怕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