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药膏抹上去不仅不疼,还带走了几分烧灼感,姜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带着鼻音冤屈道:“明明是她说可以,我才告诉她的, 谁知道她说话不作数,一转脸就打我板子!”
姜榆会被打了板子, 是因为她一听姜夫人说要让她改嫁, 又感动又后悔, 心潮澎湃之下, 主动招了她与周明夜是合作的假成亲的事。
姜夫人愣了片刻, 眉头紧皱道:“成亲就是成亲,哪有什么真的假的?都住在一个屋了还能有假?”
“……就是假的啊。”姜榆心中暗道,她答应了周明夜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怕姜夫人追问到底, 忙打岔道:“那、那就当是真的呗, 是我说错了。”
任凭姜夫人再如何问这事,她也没再开口,姜夫人只能暂时放弃。
姜榆觉得自己做得可棒啦,把所有人都瞒住了,还一瞒就是三年,志得意满地又把带走林玖的事情也交待了,说正是用林玖才引得林旗与她一道出京。
姜夫人听完了,温柔地笑笑,赞叹道:“音音一个人竟然瞒了这么多,真是聪慧机灵。”
正得意的姜榆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警觉地收了声,可一看姜夫人仍是心疼的慈爱模样,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可还有别的什么事?都与娘说了,娘才能帮你。”
姜榆瞬间羞愧起来,觉得她把姜夫人想坏了,但是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就剩一个周明夜是女儿身了,这个不能背叛了明夜,对谁也不能说。于是她乖乖摇头,“没有了,都告诉娘了。”
姜夫人抱着她拍了拍,声音酸楚道:“音音受罪了。”
姜榆偎着她正要撒娇,听见姜夫人音调一转,高声道:“把戒尺拿过来!”
转了一圈,该挨的板子最终还是落回了姜榆身上。
嬷嬷守在外面根本不知道这母女俩说了什么,但依照姜夫人对姜榆的疼爱程度,这会儿真的动手打她,那也肯定是她做了什么任性妄为的事情,是该打的。
可是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爱面子,做什么都要顺着哄着的。
嬷嬷安抚道:“从小到大,夫人什么时候真的与小姐生气了?那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几日夫人担忧得夜不能寐,就怕小姐你出了事,小姐你乖乖认个错,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打你板子了。”
姜榆听着她说的话,往深处想了一想,眼泪流得很欢了,“她以后还会打我的。”
“不能的,小姐放心……”
姜榆放不了心,光是这样姜夫人已经打了她两板子,等周明夜恢复了女儿身,少说还得再给她两板子!
这事谁也没法说,姜榆只能自己咽苦水。
在家里养了几日,三餐与伤寒药、滋补汤药交替着喝,姜榆的伤寒很快就痊愈了,有了精神劲儿,她就迫切地想往外去。
然而姜夫人看她看得严,一院子的丫鬟时刻盯着,去趟前厅都会被报给姜夫人。
这还不算,最难熬的是姜夫人不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姜榆只知道姜之敏与周明夜都还在保州调查刺客的事情,可具体查出了什么,她一窍不知,更不用说林旗那边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还要不要接林玖回去了啊?
姜榆撑着下巴趴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不小心碰到了手心,丝丝痛痒传来。姜夫人到底是不舍得,那两板子打得一点儿也不重,才两三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不经意碰到了才会有一点痒意。
正无聊着,透过环形轩窗看见外面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的,姜榆从榻上坐起来,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闻声急忙闭嘴散开,其中一个快步走近道:“夫人让人冰了葡萄给小姐降降暑气,奴婢给小姐端过来了。”
粉白通透的浮雕花卉琉璃碗里铺了厚厚一层冰,上面只摆了八/九颗紫红色的葡萄,丫鬟道:“夫人说小姐病才刚好,不能吃太多凉的……”
姜榆心不在焉地听着,朝着琉璃碗伸手,拨了下里面的冰块,问:“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我娘呢?”
“夫人、夫人有事了。”
丫鬟的语气听着不大对,姜榆绷起脸,紧盯着她道:“什么事?”
丫鬟不说,姜榆道:“我都被关了好几日了,无聊死了,你还一点儿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又不能去哪儿,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趁着丫鬟为难,她又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若是真的想逼你说,大可以绝食装病,是不想为难你才没那么做……”
她缠了会儿,丫鬟受不住了,朝外面瞧一眼,悄声道:“昨日夫人让人递了封信出去,今日府上就来了几个人,夫人正在前面与他们说话呢。”
姜榆皱眉想了想,问:“是什么人?”
“奴婢隔得远没看清,就是瞧着那几人个个都很威武,一点儿也不比府上的护院差。”
姜榆嘴角一扬,高兴了起来。她想起林旗给她的那几个护卫,可不就是威武高大吗?
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人到了姜夫人手里,对她来说,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姜榆恹恹地趴下,不抱希望地问:“他们在前面说什么?”
丫鬟果然摇头。
姜榆唉声叹气,这么过了半日,到了晚间,丫鬟要服侍她更新沐浴时,姜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掰开姜榆的手看了两眼,见姜榆撅着嘴不高兴,无奈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心眼的?”
“谁小心眼啦?人家都说我温婉大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姜夫人失笑,道:“你也就在外面装得好,我还能不知道你?蛮横娇气爱记仇,谁娶了你谁倒霉。”
“不能这么说我。”姜榆扑过去抱住她,娇声道,“我才没有呢。”
紧接着又道:“旗哥倒霉那也是他自己愿意,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整日把喜欢挂在嘴边,怎么这么不知羞?”姜夫人都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这几日姜夫人让人去查了林旗回京后都与哪些人家走得近,以及这几户人家里有没有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方面还好,林旗除了常去宫中与羽林军中之外,并没有走得近的人家。
就是不知道他府上有没有藏着人。
姜夫人沉思后,直接给林旗递了封信过去,一个字也没提姜榆,就是问他府中没有管理后宅的主母,可还安宁?需不需要这边派个嬷嬷过去帮忙?
这话问得委婉,就算他府上有了女人,也能说姜夫人是念着两家旧情才好心发问的,与姜榆没有半点儿关系。
信送出去不多久,府里就来了三个护卫,以及一封回信。
林旗在信中明确地回了,后宅中除了伺候林玖的丫鬟和扫洒丫鬟,没有别的女子,且丫鬟们全归管家管,无需帮忙。
三个护卫,则是答应姜榆保护她的。
姜夫人哀叹一声。
她气姜榆什么都瞒着她,明明与周明夜无意还答应嫁过去,好端端的姑娘头婚就这么没了,还在别人府上伺候人,给人早晚请安。
早知道、早知道这婚事荒唐,她肯定早早计划着让姜榆和离了,就算不能,也要隔三差五找借口把人喊回府来!
“你又说我不好?我不高兴了!”姜榆嚷嚷道。
“不高兴那我可就走了,你别后悔。”姜夫人作势要走,姜榆忙抱住她,“没有没有,娘说什么我都喜欢,没有不高兴的。”
白日里那么多时间姜夫人都没来找她,这么晚了找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私事要与她说。姜榆琢磨着,多半还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了。
姜榆卖了会儿乖,让姜夫人满意了,听她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就不再说了,但是你以后得行事慎重,尤其是与你自身相关的事。”
“嗯嗯!”姜榆乖顺点头。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压根就没听进心里去,只盼着说三句她能记住一句,又道:“感情的事更是难以捉摸,不能太过偏激,需知晓许多事情过犹不及。”
姜榆再点头。
姜夫人顺畅地接道:“那你把林玖还回去。”
“不要!”姜榆立即摇头,转身坐到了梳妆镜前,“说好了要我带旗哥去才行的,他不来找我,我才不要告诉你玖玖在哪儿。”
姜夫人气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见姜榆开始摘发间金步摇了,无奈道:“行了,出去吧。”
姜榆没听明白,对着铜镜左右照着,头也不回地问:“这么晚了,出去哪儿啊?”
“去把人家妹妹还回去。”
……
一阵沉寂后,姜榆猛地转身,烛光下一双明眸中流光潋滟,惊喜道:“旗哥来啦?”
姜夫人简直没眼看,道:“不然我把你院子里的人都撵下去做什么?”
姜榆喜悦极了,起身抱住她蹭了蹭,“娘你最好了!”
“得了,快去,早去早回。”
“嗯!”姜榆应了,快步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身,对着铜镜把精致的金步摇重新戴回发间。
推开房门,姜榆一眼就看见了靠着红柱抱臂而立的人,檐下的灯笼摇摇摆摆,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姜榆脚尖一动想上前去,想起之前林旗未经她允许就把她送回家了,又止住,把嘴角压了下来。
而林旗听见声响就站直了,目光从姜榆身上掠过,对着她身后走来的姜夫人拱手行礼,“姜夫人。”
姜夫人已三年余没见他,此时看着他较之前更为英挺的身姿,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林家夫妇,还有那近几年无所依的幼小的林玖,一时心头酸楚。
暗自吸气,她定了定神才道:“哎。”
姜夫人不愿意提及伤心事,只对眼下的事情叮嘱道:“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音音,让人看见了不好。”
林旗点头。
姜夫人又道:“她风寒刚好,要早些回来……”
林旗再点头,沉稳道:“是。”
姜夫人还想说林玖年纪小,让他把人接回去之后细心些照料,然而现在根本没有立场说这话,沉默下,转身把姜榆朝着他推去,道:“那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林玖
姜榆被带出了府, 什么人也没惊动。
院墙外停着一匹马,林旗直接把姜榆抱上了马背,扶她坐稳了, 方松开了手, 问:“往哪走?”
姜榆自见了他一句话也没与他说, 现在也当做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一个在马背上, 一个立在旁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折叠到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时,只剩下了姜榆一个人的纤细身影。
她不说话等着林旗来跟她赔礼道歉呢。
“往哪边走?”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食指朝着前方指去。
林旗牵起缰绳, 但是人没动,抬头与她确认道:“走这边?”
“走不走嘛?”姜榆用鼻子哼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