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心头狂跳,飞速地白了他一眼,躬身进了车厢里。
她的计划是折腾了林旗一顿后直接回家去,下回再与林旗见面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呢,说不准那时候这事早就被忘了。
想得挺美,可是没想到林旗跟着一起进了车厢里,宽敞的马车因为他的进入一下子变得狭窄了。
姜榆一惊,赶紧往林玖身边靠。
她与林玖两人坐在中间的位置上,林旗进来后径直坐在了林玖另一侧,两人中间隔着个小小的姑娘,斜斜面对着。
林玖人小,但是洞察力敏锐,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个来回,直觉不对劲。
两个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这让她有点不安,睁着澄澈的眼眸小声问:“怎么啦?”
姜榆咳了一声没说话,林旗道:“外面人多,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跟你们坐马车。”
林玖偏头去看姜榆,姜榆无法,只得点头道:“嗯。”
话是这么说,可是气氛明显不对,马车晃悠前行,三人一句话也没有。
这么行了一段路,林旗忽然道:“你表弟回京了,现在正在你家。”
姜榆的表弟名叫时和修,只比姜榆小五天,之前随着时家舅舅去了江南。
前段时间,姜夫人与时家舅舅通气说姜榆身边护卫的事情,时和修一听姜榆出了事,赶紧回京来,是特意来看望她的。
姐弟俩感情好,小时候没少一起做坏事,都是姜榆出主意,时和修付诸行动,当然最后被罚的也是他,姜榆乖乖巧巧一娇软小姑娘,可无辜了。
“回来了也好。”多一个人,姜榆就多了个帮手嘛,她还是挺开心的。
姜榆就是有点奇怪,她自己家的事情,怎么林旗比她还清楚?
“你娘昨夜派人来说的。”
姜微微瞠目,这么说,她夜宿林府,她娘也是知道的了?并且不反对?是深信林旗是个正人君子,还是破罐子破摔,任由自己胡闹了?
她这边还没想明白,林玖抱着她的胳膊仰着脸问:“什么时候才能不偷偷摸摸的啊?”
姜榆愣了下,而后轻笑了一声,正要说话,马车不知碾压到了什么,忽地重重地颠簸了一下,恰好这时林玖刚松开了姜榆的手臂去拿团扇。
她人小,受不住这一下,猛地往前跌去。
另一侧的林旗反应迅速,一手抱住了她,还能分出一条手臂来兼顾姜榆。
只是趁着林玖还没坐回来,他顺势倾着身子朝姜榆靠近。
姜榆也险些摔倒,惊魂未定中眼前一暗,紧接着下唇就被含住,唇上一痛,呜呜地低喊了出来。
只是眨眼间,林旗就撤开了,扶着林玖坐好。
林玖被吓了一跳,坐好后就紧紧抓着坐垫,还不忘关心姜榆:“姐姐,你摔着了吗?”
姜榆万万没想到林旗竟然敢在这时候,当着林玖的面做出这种事,脸通红,两手捂着嘴巴摇头。
越是对着林玖懵懂的眼神她越是觉得心虚,怕被看出了异常,放下了手撇开脸飞快道:“没事,我,我有点热。”
再往后,车厢里三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是所幸马车一路平稳没再这么颠簸过。
姜榆有点欢喜,还有点不服输,偷偷瞄了林旗几次,见他神色淡定,暗暗在心底骂了他几句。
马车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后才停在了姜家大门。
姜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马上就要分开了,她不出口气心里就不舒服。
在林旗扶她下马车时,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小了。”
林旗没听懂,冲她挑了下眉梢。
“小了,穿着不舒服。”姜榆松开他的手,低声道,“毕竟好几年前穿的了……”
说完她立即转身。姜家府门大开,姜夫人已经带着人迎面走来了。
快步走到姜夫人跟前,姜榆跨进门槛时悄悄回眸看了一眼,看见林旗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狠厉,表情更是阴鸷,看着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剥了。
姜榆心头一紧,赶紧小步往府中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荒谬
姜榆以为要被姜夫人骂了, 她都准备好了,只要姜夫人有生气的趋势,立马就把林旗拉出来, 反正本来就是他逼迫自己留下的。
然而姜夫人一句话都没说, 把她接进府后就忙去了。
姜榆一个人在小亭子里乘凉, 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依着栏杆, 想着林旗的反应,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后怕。
没多久,时和修找来了,一见着她就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姜榆瞧见是他, 微微坐得端正一些,温声细语道:“许久不见,你怎么也不知道寒暄几句?”
“你少装了。”时和修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才不信她的表面模样,毫不客气道, “依我看,多半是你哪回耍了小聪明得罪了人, 才会被人追杀的。”
“没有依据不能瞎猜哦。”自上次落水之后, 姜榆再没遇到过危险, 暗中行凶的人的线索也早就断了, 现在除了自我提防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喜欢提这事, 也不愿意与时和修多说,朝亭子外的丫鬟招手命人送茶点过来,对着时和修问:“你这回要在京城待多久?”
俩人跟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时和修往她旁边一坐, 道:“不走了, 我爹大概年底就能回京了,让我好好读书,不用回江南去了。”
姜榆即刻道:“那你没事就去跟着明夜,多照顾着些她。”
周明夜毕竟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走动的,许多场合姜榆不方便跟着,她总担心周明夜遇上为难的事情,没有信任的人会很为难。
时和修性子不稳,十八九岁了还很贪玩,常以“时大侠”自居,但至少是绝对站在姜榆这边的,就算是无意间知晓了周明夜的身份,也不会乱说,更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得,我就是回来给你做牛做马的。”时和修叹息道。
两人正说着,丫鬟过来上了茶,等人退下后,时和修离得近了点,道:“我还真就是为了你回来的,你说我在南边逍遥快活多自在,要不是知道林哥回来了,怕你与姐夫难做,我是闲的吗?非得回来自找苦吃。”
姜榆既满意他主动回来帮忙,又不满他竟然不站在林旗那边,斜了他一眼,道:“那明夜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人给我护好了。”
“瞧你说的,我时大侠做事你还不放心?”时和修拍着胸膛保证,绝对能把周明夜照看好。
姜榆本是随口说说的,毕竟现在她身边有了护卫,有林旗的人护着,根本出不了事的。
在府中自在了半日,晚些时候周明夜上门来接,趁着在姜家,不用担心走漏风声,姜榆问了她温絮之所提的那事。
周明夜乍一听姜榆提起青楼里的事情,显而易见地慌了神,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姜榆知道她生性敏感,心中藏了许多事,不愿意为难她,笑道,“没事,你就当我是随口问的,不想说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周明夜面色发白,闭眼沉静须臾,颓丧地问:“你表弟呢?”
“回他自己府上去了,他刚回京,至少要让下人把宅邸收拾一下,我与他说了,过两日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姜榆语调轻快道,“你知道和修的,他喜好玩闹,但还算靠得住,往后若是再有公子哥喊你出去,你就带上他……”
周明白惨然一笑,待姜榆说完了,道:“我知道的,他年纪尚小时就已经十分可靠了。”
姜榆愣了下,细细看她,见她神色中带了些认命的悲哀。
两人处在姜家后院的一处观景亭中,里面只有她二人,丫鬟们与侍卫远远守在下方,无人靠近,唯有高高的树枝不时摇晃着擦过悬挂着的纱帐。
周明夜四下看了一眼,疲惫地半依在了栏杆上,难得的显出了些女儿家姿态。
“方才远远见你这么依着栏杆,我真的好羡慕。”周明夜道。
她被丫鬟领着过来,上了楼梯,正好看见姜榆斜倚栏杆,薄衫轻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转头看来时,乌发雪肌,明眸善睐,扬唇一笑柔声道:“你来啦,我一直等着你呢。”
“若我当真是个男子,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周明夜叹气道,“林将军竟然能忍得了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你胡说什么呢?”姜榆轻声笑了起来,“等你恢复了女儿身,就能跟我一样啦,姑娘家好好装扮一下,都是很好看的。”
周明夜笑了笑没说话。
“真的,到时候我来帮你施妆,胭脂水粉还有首饰,随便你挑。”
“好呀,以后我一定去找你讨要。”周明夜学着姜榆放软了嗓音,听得姜榆瞪大了眼。
她第一回 听见周明夜没有伪装的原本的嗓音,虽有些不自然,但嗓音柔若潺潺溪流,悦耳动听,与她惯常嘶哑不清的音调千差万别。
周明夜看懂了她的惊讶,自己也很不自在,顿了顿,解释道:“我从小就特意注意着别人的声音,刻意模仿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是这样了。”
这一句又换了个音调,听着与姜榆的声音有了几分相似。
“咦——”姜榆惊呆了。
“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如实与你说。”周明夜恢复了原本的声音,道,“我与你说过的,以前我曾在国子监读书,十六七岁时身形与周围男子明显不同了,那时候刻意把声调控制得很粗粝,经常被人说不男不女,有一回,我被人哄骗进了青楼里……”
周明夜说着,见姜榆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笑了下道:“只是虚惊一场,不仅没有揭穿我的身份,还坐实了我男儿身的假象。”
她边说边回忆,说得很慢,“我被关进了房间里,一起进去的还有一个花魁,是被那几个同窗请来的,当时的情景有些乱……”
十七岁的周明夜被花魁拉扯着衣裳,吓得几乎原地晕厥,硬是掐着自己胳膊保持冷静,一花瓶砸晕了花魁。
周明夜衣衫凌乱,头发也全散了,夺门而出,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温絮之。
那一天是晚间,楼下歌舞升平,楼上烛火惶惶,在一片嘈杂中两个仇人相撞,周明夜被温絮之居高临下看着,吓得满身汗毛竖起,登时奋力挣扎起来,惊慌之下,声音忘记了伪装,被当成楼里的姑娘拖进了房间里。
“他好像没认出我,但是我当时太慌了,后来、后来……踹了他一脚,他……嗯……我才逃了出去。”周明夜含糊了几句带过,“当时太狼狈了,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幸运的是碰上见了个好心人,他以为我是被逼入青楼的可怜人,想要帮我……”
周明夜那时候话都说不好了,身后已经传来了温絮之身边侍卫的搜寻声,她被迫跟着好心人进了屋。
“温絮之说他亲眼所见你与花魁巫山云雨?”姜榆追问着她觉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周明夜面色涨红,“没有,当时我躲在床帐后面,那个好心人扮作了寻欢作乐的……”
姜榆恍恍惚惚,沉默了会儿,不可思议道:“温絮之把那个好心人当成了你?”
“当时太混乱了,屋里的烛灯全都灭了,什么都看不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被好心人带去了成衣铺,换了衣裳从后门逃走的。”周明夜一脸崩溃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从那日之后,温絮之就坚信我是男儿身,还一直问我要他撞见的那个人,非说那个人裹着我的衣裳!”
“那也不对,就算真的这么巧合,就算温絮之没看见脸,那也不至于连身形都认不出来,帮你的那个好心人得多纤瘦……”
周明夜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趋势,闭眼道:“因为那个好心人是个少年郎,当时只有十四五岁!”
姜榆:“……这倒是说得通了哦……”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身材还偏纤瘦,倒是符合当时周明夜的样子。
“我与你说过的,当日救你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因为当初对我施以援手的少年郎正是你那个表弟,你我成亲之前,乍一见他我简直不敢动弹,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将当日的事情放在心上,根本没认出我……”
“……”姜榆再次震惊,“和修他敢去青楼?”
周明夜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默然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印象中他好像是去凑热闹,因为那天的花魁……”
“那不管。”姜榆道,“待会儿我就给舅舅写信,看他这回不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