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曾听康王妃说起过,说娘娘您是天底下少有的慈母。既是慈母,少不得要牵挂儿孙,康王殿下现在身居骊山宫,您和殿下母子相隔,一片慈母之心无处寄放,实在让人心疼。您放心,等治丧结束后,若您想返回骊山宫中,小满一定为您向陛下求情。”
东太后沉默了,是留在太极宫做个有话语权的太后;还是去骊山宫照料儿子,做个被人遗忘的吉祥物太后……
东太后看着杨小满清澈的眼睛,表示:“国朝不稳,本宫自然要留下为先圣照看陛下。”
杨小满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太后娘娘说的是,是妾狭隘了,那什么时候国朝才能稳固呢?要娘娘一直幸苦照看,我们这些小辈心里难安啊。况且朝堂上的事,娘娘也不好照拂,难道娘娘想效仿先人,垂帘听政?”
东太后脸都臭了,感情杨氏的意思是一定要把她送回骊山了?如果她不去,杨氏就打算影射她有涉政之心。自从出了一个女帝之后,李氏皇族是很忌讳太后垂帘听政的,谁知道听着听着,太后不会生出异心呢。
所以现在是东太后说康王不容易,杨氏就夸赞她慈母之心,要把她送去照顾康王;东太后要是想留在京都,那不但杨氏要质疑她的用心,旁人也会觉得连亲娘自己都做不到为了儿子牺牲,又凭什么要求陛下割舍江南东道呢?
东太后头大如麻,盯着杨小满说:“杨氏,你很好。”
杨小满表示:人家当然好了,让你强按着我的头原谅你,看我不把你的底子给掀了。
东太后无计可施,前后坐了没有两刻钟就匆匆走了。凤驾启程后,杨小满才捂着心脏倒在常嬷嬷怀里:“嬷嬷,刚才吓死我了。”
常嬷嬷看看侧妃娘娘弱不经风的样子,又看看天,侧妃娘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刚才明明是你把东太后杀得片甲不留好不好!
第36章 孝子
杨小满还是那个胆小的杨小满, 对着东太后一顿激情输出后,自己捂着心口躺了半天,把李裕锡都唬得放下朝政大事先来看她来了。
杨小满弱叽叽的趴在李裕锡怀里,把刚才发生的事如此这般, 这般如此的复述了一遍。引得李裕锡哄然大笑, 抱着杨小满亲了又亲:“小满, 你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杨小满的眼睛刷一下亮了:“真的吗?”
如果对陛下有帮助的话,她还能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对!”李裕锡笑得嘴角都收不住了,他正愁江南东道的事怎么解决呢, 现在好了,杨小满给他想出了一个现成的理由。
你太后娘娘也没对亲儿子好到哪儿去, 就别来指望异母兄弟割肉给康王了。
而东太后得知杨氏病倒、陛下紧急前去探望的消息后, 心里更堵得慌。明明是杨氏给她委屈吃,结果杨氏倒是先装上病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她把杨氏怎么了。
没想到以前冯贵妃用这种手段给她吃瘪,杨氏也一脉相承学去了,她这个太后当的真憋屈。
东太后躲在屋里发了好大一场火,事毕倒是躲起来不敢作妖了, 因为她怕李裕锡真的一狠心把她送去骊山。
夜半无人时,东太后也哭, 边哭边对远方的康王说:“儿啊, 不是为娘的心狠, 娘不在宫里替你谋划着,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就更记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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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入四月,中旬时李裕锡的登基大典顺利进行, 又五日,就到了先圣起棺入陵的吉日。
据说送陵的瑞王等人在先圣陵前哭的肝肠寸断, 李裕锡听说后大赞兄弟们对父皇的孝心,命人为瑞王等人作《孝子哭陵文》,然后表示诸王既然这么孝顺,那就听先圣留下的遗言,即日启程就藩去吧。
瑞王等人不愿意,有谁可以证明先圣说过这样的话。李裕锡把东太后推了出来,康王的封地还捏在李裕锡手里呢,所以东太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瑞王等人找不出李裕锡的破绽,于是打算赖在京师不走。李裕锡表示很感动,没想到兄弟们对他这么情深意重,竟然愿意留下辅佐他。
于是李裕锡决定撤销藩王的封地,把兄弟们留在朝中做官。这消息一出,几个封王的兄弟都炸了,他们是想留在京师遥领封地,一边拿着封地的税收,一边在京师搞风搞雨。现在陛下要一刀斩断他们的钱脉,他们是疯了才要做个穷官,还要看人脸色,一个不高兴还会被贬。
于是兄弟们都服软了,几次三番认罚求情之后,李裕锡把信王、益王等人放了,却单独留下了瑞王。小样,之前让你就藩你不肯,还煽动兄弟们闹事,现在你想去朕还不让你去了。
他跟瑞王这么说:“哥哥啊,你是诸多兄弟中最有情义的人,你肯定不舍得看我一个人在这儿被人欺负的是不是?”
朝臣们:陛下你说清楚是谁欺负谁。
瑞王:我无情无义,我最不是人,陛下你放过我吧。
再三拉扯后李裕锡感慨地说:“民间百姓遇父丧,需结庐守孝三年才可,朕身为天子,不能为父守孝三年,实在是人生憾事。好在朕还有二哥,朕的二哥,于忠愿为君奉身,于孝愿为父结庐,实在忠孝两全之辈。不如这样,二哥你先去替朕守孝三年,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就藩的事。”
瑞王很想硬起腰板、梗着脖子拒绝这份不平等条款,可他不想试试李裕锡接下来的招数,只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三年的观察期。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老五是个老阴比呢!
朝臣们发现他们的新皇不缺政治素质和帝王心术,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缺点,他唯一令朝臣们不安的点,是太宠溺杨氏了,总觉得有步那谁后尘的可能。
第二日,谏议大夫史之源上奏,既已有国君,岂可无国母,请陛下早日册封太子妃陈氏为皇后。陛下回京至今,后宫中唯一杨氏尔,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李裕锡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下朝之后就把陈光筹给拎到甘露殿了。
李裕锡把陈光筹拎到殿里就不管了,他批奏折去了,让陈光筹站在殿内一动也不敢动。
陈光筹心想:难道陛下是在生气刚才史大人的话?该不会陛下以为史大人是受了我的指使吧。
陈光筹内心喊冤,天可怜见,这一次真的不是他出的手。难道是我那个缺心眼的女儿?陈光筹心里一凉,觉得陈怡干得出这种事,万一是女儿私下联系的史大人,那这口锅陈家不背也得背了。
殿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李裕锡的朱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陈光筹手心冒汗,心里又升起一股悲愤,就算他的女儿有万般不是,可她也是先圣指定的太子妃,陛下凭什么不加封她为皇后?难道真的因为男女之情,陛下就要罔顾礼法了吗?
陈光筹一口混气憋在胸中,忽而听见李裕锡停笔了。
“余寿,给陈国丈赐座。”
闻言陈光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臣不敢,求陛下开恩。”
李裕锡从身旁取出一份奏折,让余寿睇给陈光筹。
折子是京兆尹上的,陈光筹知道陈怡散布谣言的事,眼睛只瞄了三行字,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什么礼仪礼法,也救不回一个背叛丈夫的皇后,何况陈怡还没有坐上凤座。
“陛下,怡儿她…”
“你先别急,朕压下这份奏折,就是不想天下非议皇后。但是真相如何,你知我知,她自己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朕可以把皇后的位置给她,但朕不能有一个胡作非为的皇后。陈卿,接下朕的圣旨,留在京中好好教一教你的女儿吧。”
说话间余寿已经将一封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了陈光筹手上。圣旨上写明了,敕封安西节度使陈光筹为邠国公,命其卸任安西节度使之职,留京荣养。
圣旨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不少,陈光筹只盯着“卸任”二字,手脚冰凉。陛下这一招明升暗降真精彩,夺了陈家的实权,却让人说不出话来。自那场宫乱后(NS之乱),还没有哪位皇后的父亲能荣升国公的,他陈光筹能有此殊荣,怎么能够再有不满呢。
“臣,叩谢皇恩!”陈光筹只能答应下来,女儿的把柄还在陛下手上攥着呢,这杯敬酒不喝,陈家迟早要喝陛下的罚酒,到时候就不是官位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他应该感谢陛下隐而不发,没将陈家赶尽杀绝。
“起来吧。”李裕锡道:“到时欢迎邠国公夫妇参加皇后的册封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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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真是个忙碌的月份,五月五日要过端午,十七日为皇后晋封,月底又是杨贵妃生辰。
礼部的大人们忙得腰都细了一截,几天几夜没合眼,就怕哪样事办砸了,项上人头不保。
和礼部一样忙的还有尚衣局,里面的绣娘分了三波,一波赶制端午时陛下要赏赐给众臣的夏衣和长命缕;一波赶制皇后娘娘的凤服;还有一波则赶制贵妃娘娘的吉服。
夏衣和长命缕关乎前朝,拿出去代表着皇室的脸面,尚衣局自然不敢怠慢;皇后的凤服更是重中之重,那是万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就要惹天下人耻笑了;而贵妃娘娘的吉服…….
余寿总管说了,这是娘娘生辰之日,陛下要与娘娘共赏的,其他衣服出了错,好歹不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但贵妃这件吉服嘛,有一丝一缕的错处,陛下都要亲眼看见的。尚衣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尚衣局里的两位奉御大人心里掂量了掂量,又拨了五个绣娘过去做贵妃的吉服。
与此同时安仁殿里,杨小满发现宫里人是真的很喜欢过节。这大抵是从盛世时传下来的习惯吧,每逢佳节,六局二十四司总要变着花样来庆祝。
听说以前端午日时,兴庆池还要塞龙舟呢。可惜盛世之后很多这样的大型庆典都被后面几代帝王给取消了。尤其今年又是国丧,宫里连五色缕都不能悬挂,着实少了些趣味。
但六局是不可能放过这个讨好贵妃的好机会的,一大早尚工局的韩司宝就来了,给杨小满送来了六套泛龙舟木雕。
宫里的匠人果然心灵手巧,每套木雕都至少由六艘龙舟组成,最大那一艘足有一张长案那么长,上下三层,所有的门窗都可以打开,观赏人可以通过窗户看见里面精巧的桌椅和摆件。而最小的那艘,则可以让杨小满摆在手上把玩,其大小只比杨小满的半个手掌大一些,别看它小,但依然可以推门开窗,里面甚至雕刻了一只贪睡的狸奴。
杨小满从没见过这样精美的木雕,一下就被这些东西吸引了目光,爱不释手的把那艘最小的龙舟放在掌心把玩。
但就这,韩司宝还有些觉得拿不出手。凭贵妃娘娘的地位,尚工局怎么也得打一套金玉的玩样来才像样子。可惜先圣刚逝,皇后娘娘入宫后第一件事就要求各处谨慎办差,韩司宝也不敢拿金玉多彩的东西来。
见杨小满十分喜爱这木雕,韩司宝裁放下心,讨巧地上前说:“娘娘,您可以拨动木舟尾部的机关,这些龙舟不论大小都安装了机关,都可以在水中前行,可比拟从前兴庆池塞龙舟的场景。”
“娘娘,奴才现在就叫人搬水盆来。”张仪凑上来说话。他是新拨到安仁殿的太监,身材细长,长相讨喜,非常善于体贴主子的意思,一来安仁殿就很快成了管事的大太监。
除了张仪之外,那送来的六十多个宫人中,也有不少渐渐冒头出来了。
杨小满起初觉得要八十个人伺候她一个,实在太夸张了,结果被宫闱局一安排,她发现这八十个人是一个都不多余的。
安仁殿虽然比不上麟德殿,可容纳千人聚宴,但它也有前中后三殿,光是每日扫洒,就需要各殿安排四人。另还有八个小太监分两班清理三殿交联及通往安仁殿外的道路,保证秋无落叶、冬无残雪。
这就已经用了二十人了,小厨房得拨五人去,库房巡逻得八人,烘烫衣服得四人…..要把一位贵妃娘娘照顾好,这些人还真都缺不了。
但宫人们还就是能在百忙之中,见缝插针的在杨小满面前露脸。
第37章 挑拨离间
“还是别了, 先圣刚走,我身为后辈不可玩乐。”杨小满把小舟放下,两只眼睛旁边还能看到一圈绯红。前些时哭灵哭的狠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雨字辈的宫女雨柔为她添了一个靠枕, 露字辈的宫女露珠又说:“娘娘若是嫌水盆的动静大, 不如奴婢们取来天水缎铺将在榻上, 木舟放于其上,也像是遨游水中了。”
杨小满还是摇头:“不好,太奢靡。”
松字辈的松沁就说:“不如请画师作画, 画纸上加上碧波粼粼。还可以照着样子绣在缎上,再制成屏风摆出来。”
如此种种, 都不能让杨小满满意, 最后是桂字辈的桂叶说:“五月五日本就有纪念故人的含义,娘娘不如将这些龙舟献给陛下, 再在舟上放上佛经,让它们随护城河而去,也算跟随先圣去了。”
杨小满点头:“这主意倒不错,一会儿陛下来了我同他说说。不过既然是祭奠先圣用的, 这几艘小舟就不够看了,到时候还要韩司宝费心。”
韩司宝可太激动了, 本只是来拍一拍贵妃的马屁, 可这事要是成了, 尚工局在陛下面前那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叫其他六局二十四司羡慕去吧。这安仁殿真是旺她。
贵妃开口后,陛下果然同意, 且因是为了祭奠先圣,几艘木船小舟哪里够, 尚工局令旨与工部协同合作,奉命仿造在役海船的模型,为先圣陪葬。
既然事情是贵妃起的头,陛下就钦点贵妃居内负责,尚工局凡有不决之事都可向贵妃请示。
淑景殿内,袁昱卿折断了一支云竹:“少陵野老曾曰:旦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竹子只要不被摧残,总有一天可以见到它长到拂云之高。可是狂风摧我,烈日曝我,我还会有拂云长的一日吗?”
灵晗低着头不敢应话,雪客安慰说:“良机错失了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娘娘来日方长,何必为了一时输赢泄气。”
雪客这句话刺痛了袁昱卿,她气得将一盆云竹打落,美玉做成的花盆应声而碎,雪客和灵晗直接跪在了碎片上。
“一时输赢?”袁昱卿扶额:“本宫在杨氏那儿什么时候赢过?从前倒还算平起平坐,她是侧妃,本宫亦然。可现在呢,她是贵妃,本宫却是区区德妃,只差一步就要掉出四妃之列了,爹爹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做事的,本宫从前花的那些心血竟都白费了。”
“娘娘!”雪客提醒袁昱卿不要再说了。
袁昱卿倒下坐在胡椅上:“罢了,你们起来吧,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本事,害你们出去也要看别人脸色。六局二十四司争先恐后的倒向安仁殿,简直是把我和皇后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本宫就不信皇后她能坐得住。”
灵晗扶着雪客起来,想起一事来,便说:“禀娘娘,奴婢倒是有一事要报。”
袁昱卿看向她:“你说。”
灵晗就说:“前几日大家忙着进宫,奴婢倒还看见过皇后身边那个琥珀,可这几日却不见她出没立政殿,奴婢着人打听了,好像说皇后放了一批旧人出宫,是邠国公府的马车来接的人。”
袁昱卿杏眼微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灵晗吓了一跳:“奴婢想着就是几个宫女,或许皇后娘娘用的不顺手,就把人给放了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没想着回来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