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有句话想问您。”卢靖姿闷着声音说。
杨小满没忍住,伸手撸了撸她的脑袋,发丝滑顺,触感极佳。
杨小满心想:怪不得陛下私下里也爱摸自己的发丝呢,原来是这种感觉。
“你想问什么?”
卢靖姿仰卧,从下往上看着贵妃的锁骨,道:“娘娘为什么会同意让我进宫?明明您和陛下并不需要我?”
陛下,是一个强势的帝王,曾经卢靖姿以为,陛下留下她,是为了向世家有个交代,是为了给贵妃立一个挡箭牌。
可后来卢靖姿觉得如果是陛下的话,根本没必要和任何人妥协,他宠贵妃宠得光明正大。
别人如果对此有意见,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闭嘴,这样的陛下还需要立挡箭牌吗?
既然她对陛下无用,那为什么要留下她?
像金仁贞,就是因为有用,所以才被留在太极宫。那她呢?难道只是为了留下她给贵妃逗闷子?
不,陛下恨不得她从贵妃身边消失,怎么可能愿意留下她这个碍眼的,所以只可能是贵妃开口,才保下了她。
所以卢靖姿问贵妃,为什么同意让她进宫?
杨小满的手停顿了:“嗯…大概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吧。”
贵妃笑得像朵牡丹:“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十分怕见人,这大抵也是一种心病,和你的症状虽然不一样,但却同样让我深受苦恼。
我并不是不知道应该出门和别人打交道,也知道一直躲在屋里是不讨喜的,会引来他人非议。
可世上的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每天打开房门就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一想到要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聊天,我就全身觉得别扭。
我怕别人不喜欢我,怕在外面说错话、做错事,怕自己会被人嬉耍,像一个演滑稽戏的伶人。
只有在自己的屋子里,我才觉得自在,可以随心所欲,无需顾忌别人的目光,成为真正的我。”
卢靖姿坐起身:“可是娘娘现在看上去好好的。”
杨小满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我这心病现在已经好多了。怎么说呢,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正确的人,你的人生就会豁然开朗。
我的病是陛下帮我治好的,他包容我的所有,耐心的等我自己走出来。
卢九,我现在把这份善意传递给你,你不用急着改变自己,也许这辈子你也改变不了,这些都没关系。
我们的与众不同不是我们的错,我允许你可以保留这样的自己。”
卢靖姿一下子就哭了,初时只是小声抽泣,后来演变成放声大哭,匍在案上哭得不能自已。
杨小满就这么坐着,让她肆意发泄。
李裕锡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哭声,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给贵妃委屈受了,于是当即奔进去要为贵妃出头。
结果推开门,发现是卢靖姿那个晦气东西在嚎叫。
哭哭哭,要哭回你的薰风殿哭啊,别脏了朕的安仁殿,还有你的手往哪儿放呢?放开朕的贵妃!
不得不说黑脸的陛下,止哭能力一流,卢靖姿前一刻还趴到贵妃怀里哭得楚楚可怜,下一刻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狸奴一样跳起来,脸上的泪珠都来不及擦,提着鞋就往外蹿。
杨小满仰声大笑,一边让卢靖姿走慢点别摔了,一边站起来去迎李裕锡。
“陛下今日来的真早。”
李裕锡弯腰,用两个指头捏起卢靖姿落下的一只绣鞋,踢蹴鞠似的把鞋踢出门外。
“本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结果被这个不知所谓的人坏了兴致。”李裕锡怨怨地看着贵妃,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让她抱你。
杨小满把人牵到案几边:“陛下连敏昭仪的醋都吃啊,那就是个孩子。陛下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贵妃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春水,李裕锡一眼就看痴了,心里嘴里都忘了刚才想说什么话。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贵妃的眼睛这么勾人呢?哦不对,他的贵妃哪哪儿都勾人,把他勾得只想在她身边待着。
原来情人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能让人羞红了脸。杨小满情到深处,主动贴上了李裕锡的唇。
她想起,是陛下的纵容和偏爱,让她有了底气走出房门。她怕别人嘲笑她,但有了陛下的撑腰,纵使她做了可笑的事情,别人也不敢来指责她。
那时的她,只会狐假虎威,总是担心有一天‘老虎’不站在自己身后了,自己该怎么办。
‘老虎’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会一辈子做她的倚靠。杨小满放下心来,可慢慢的她又不想再做‘狐狸’了,她想学着‘老虎’的样子,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真正的强者不需要迎合别人,他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人,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不会因为外界的非议而动摇自己的内心。
杨小满想学着做这样的人。
“陛下,谢谢您。”她深情地对李裕锡说。
谢谢您让我跟随您的脚步,一步步化茧成蝶。
第76章 外室
杨绩在甘露殿等了半天, 没等到去报喜讯的陛下。说好的携贵妃一起来祝贺的呢?
他和冯遥年初成亲之后,没两月,冯遥就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终于在今早生下来一个女娃。
杨绩安顿好家小就进宫报喜, 结果人被晾在了甘露殿。
等了好一会儿, 才见着匆匆赶来的妹妹, 还有她身后有些心虚的陛下。
他这不是一激动就把喜事给忘了嘛,等和贵妃亲热完,才想起来自己此去安仁殿的目的。
在回甘露殿的路上, 他已经吃了贵妃好几记眼刀了。
哎~贵妃生气的样子都如此妩媚动人。
李裕锡自知理亏,主动要给杨绩的长女取名, 杨小满有理由怀疑, 他是早就想好了小闺女的名字,没用在李老二身上, 就想用在小侄女身上。
“叫盈初如何?”李裕锡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对贵妃解释道:“你的名字是‘小满’,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这个时节, 谷麦刚刚开始饱满,此后蓬勃生长, 达至丰盈。
既然已有小满, 接下来就该到了初步丰盈的时候, 因此朕给孩儿取名盈初,愿她和姑姑一样,拾级而上。”
杨小满:……有没有可能取这个名字, 真的只是因为她出生在小满前后呢?
谁知道这样朴实的名字都能被陛下解释出美好的寓意。
她拿起宣纸念叨着:“盈初…杨盈初,好名字。”
杨绩心里本已经给女儿取了名, 就是进宫报个喜,结果给女儿取名字的权利就丢了。
他苦笑着从陛下手中接过御赐的名字,报复性地问杨小满说:“侄女像姑姑,英…盈初和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这一问,杨小满果然来了兴趣,转头星星眼地望着李裕锡。
李裕锡哑言,安抚道:“等过了满月,你再召杨夫人母女进宫,这不就见着了?”
杨小满蹙眉:“还是别了,让袅袅好好休息吧,孩子太小也别来回折腾了。”
见她肉眼可见的失望,李裕锡于心不忍,悄悄瞪了杨绩一眼后,然后认命的上前去哄人:“若不然,朕允你省亲一回…”
杨小满眼睛刷一下亮了,李裕锡赶紧补充道:“但你得带足了人,也不许过夜,不然你个没良心的玩得乐不思蜀,都不记得回来了。”
“知道了,谢谢陛下。”杨小满甜甜一笑。
于是杨绩进宫一趟,不但给女儿带回来了个名字,还带回来了贵妃省亲的消息。
一日后,西市、周氏水粉铺里,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正在替主人家买口脂,荷包里一共两角碎银,买完口脂剩下的,就不够去买娘子要的吃食。
小丫鬟一手拿着铺子里最好的一盒口脂,一手掂着荷包发愁。想了又想,她最后放下那盒口脂,选了次一等的。
这样好歹她能把两样东西都带回去,娘子要罚她也罚的轻些。
她正准备掏银子,突然听到身边两位夫人闲聊说道:“你听说了吗?贵妃娘娘要回家省亲。”
另一个夫人激动地说:“知道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家那位已经寻上好的木料、石料去了,说不得大将军就要为娘娘建省亲别墅,这可是笔好买卖。”
第一个开口那人说:“快得了吧,我瞧着杨家不像要大张旗鼓的样子,寻摸木料、石料,不如寻摸好的梨园班子,让贵妃娘娘乐上一乐,说不定就开金口了呢。”
两位夫人把长安城里叫的上号的伶人都拉出来谈论了一遍,小丫鬟想听世面,把她两的话全听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办完事的小丫鬟出现在通济坊的一处小巷里。她推开小巷的一处深宅,刚进门就听见壁照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端下去,再不懂规矩,就不用来我这儿伺候了。”挺着孕肚的妇人随手将一盘鱼肉扔到地上。
并不是因为鱼肉做的不鲜美,而是因为仆从端上来的时候,错将鱼尾对准了她。
这在妇人看来,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一旁的仆人害怕地将残渣收拾干净,抹着眼泪告退下去。
郑维桢叹了口气,以往在家里,是不会有人犯这样的错误,更不会有人敢在主子面前掉眼泪的。
小丫鬟上前交了差,幸好娘子没有心情翻看口脂,不然肯定少不了要罚她。
小丫鬟怀着侥幸的心情回去耳房,路过回廊时听见有人小声抽泣。
原来是刚才犯了错的六娘正和另一人哭诉呢。
六娘边哭边说:“我知道她是大家子出身,从前也是个金贵的人。可有句话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再怎么能耐还不是做了外室,就会拿我们这些下人摆臭架子,要是真有世家的骨气,她也不至于没名没份跟着个男人。”
小丫鬟嘻嘻笑笑:“可她落了难还是有人伺候的娘子啊。”
六娘恼羞成怒:“去去去,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小丫鬟并不生气,道:“我与你说些有意思的事,你就别哭了。知道现在外面传的最热闹的事儿是什么吗?”
六娘望过来:“什么?”
小丫鬟神神秘秘的说:“是贵妃娘娘要省亲的事…….”
小丫鬟卖弄着刚才听来的消息,根本没注意墙角处多了一双价值不菲的绣鞋。
华灯初上,朱三,哦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朱全昭了,自从当上神武卫定远将军,他就求温先生给他取了个名儿,如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朱全昭先去酒肆提了一壶好酒,然后才慢悠悠的朝通济坊走去。
他推开门,守门的丫鬟已经在等着他了。
“郎君回来了,娘子在里面等您呢。”
朱全昭嗯了一声,抬腿向里屋走去,桌上已经摆满了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佳肴,他那个出身显赫的外室正低着头在等他。
朱全昭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将酒坛递给丫鬟,搓手道:“给爷倒酒。”
郑维桢皱了皱眉,想说酒得先温着,不然喝了伤肠胃。以前她父兄……她父兄倒是时刻养生,结果逃不过大刀一挥、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