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护身灵符,拿到黑市上去,可是一大笔财富。”羽徽若道。
常钦看见了羽徽若,向她走来,尚未开口,云啸风抢先道:“我们不需要组队。”
“食心魔的可怕之处,想必你们已经听说,大师兄是明德院弟子辈的第一高手……”常钦又开始了刚才那套话术。
“什么第一高手,那是因为比他厉害的,都进了七曜阁。”云啸风毫不留情地打断常钦的话,嗤笑一声。
常钦话噎在喉咙里,满脸被戳穿真相的窘迫。
不远处的宋德昭面色阴沉。
羽徽若转身就走,云啸风丢下常钦,追了上来。两人在镇上找了家食肆,饱食一顿。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云啸风为羽徽若斟了半盏清茶。
“等天黑。”羽徽若靠坐二楼的窗畔,优雅地打了个饱嗝。
食心魔入夜吞心,等天黑是有道理的。云啸风有一事想不通:“食心魔行踪诡秘,就算会现身白水镇,这里这么大,我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万一被那宋德昭抢先一步……”
宋德昭那边人多,不无这种可能。
“所以,我们需要诱饵。”羽徽若看向窗外。
云啸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街上人来人往,人群中,一名黑衣少年背着把厚重的铁剑,因右眼覆着黄金凤尾面具,尤为显目。
“鹿鸣珂?”云啸风未能理解羽徽若的用意,不服气,“为什么他能做诱饵?”
“这里属他最心黑。”羽徽若搁下茶盏,“我问你,食心魔最喜欢吃什么样的人心?”
“食心魔最爱食两种心,纯净之心,以及邪恶之心。”云啸风曾在天渊抵抗魔族,对这些个魔物还算了解。
“要想找一颗天下至纯至净的心不容易。”羽徽若顿了顿,又说,“若是邪恶之心,它会喜欢鹿鸣珂的。”
“一个生来丑陋,命克六亲,不择手段拼了命往上爬的怪物,确实是魔最喜欢的食物。”
关于鹿鸣珂的身世,云啸风私下曾调查过,生父不详,生母投水自尽,满门亲眷都遭人投毒而死,便是那收养他的养父养母都未能幸免,一家死于盗贼之手。
这样的怪物,命里却与羽族帝姬有一段姻缘,云啸风思及巫师占卜的那一卦,只觉胸闷气短。
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帝姬?
“走,我们跟上他。”羽徽若立身而起。
*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一道人影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窜入深林,惊得归鸟振翅而飞。
“师父。”那人屈膝跪下,“师父,求求你带我回幽都吧,七曜阁那边派来了方祈玉,想必过不久他就会亲自出手,我实在是担心牵扯出师父……”
“好徒儿,你这是后悔了吗?”背对着他的是一名面颊惨白的青年,青年似是畏惧光,全身上下裹着件黑色的斗篷。
他幽幽转过身来,俯下身子,一只手搭在那人左侧的肩膀上,鲜红的唇一张一合,语气温柔得如情人间的耳语。
极轻的力道,那人却是半个身体一歪,被迫仰起脸来,斜阳微弱的余光透过树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出他满是惊恐的一张脸。
明德院大师兄,宋德昭。
宋德昭的目光被迫落在青年的脸上,眼神躲闪,颤声反驳:“弟子、弟子绝非此意,师父身份特殊,弟子是怕连累师父。”
藏在兜帽下的这张脸,半边面颊上盘亘着古怪的花纹,一路向下延伸,蜿蜒入颈。
那是高等魔族独有的标志,魔纹。
这人就是幽都苍玄太子的旧部,祝炎。
祝炎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进入七曜阁吗?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都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这个时候又来假惺惺担心为师做什么?”
宋德昭神色微僵。
“只要吞噬掉这最后一滴魔血,就可以彻底入我魔族,坐拥至高无上的力量。”祝炎摊开手掌,掌中擎着两只琉璃瓶,隐约可见每只瓶子里各盛有一滴血珠。
那血珠凝成红豆大小,已被炼制成丹丸,是祝炎从食心魔的体内抽取出来的。
五十年前,大批食心魔横渡天渊,来到人族地界,肆意吞噬人心,繁衍壮大,遭到各大仙门的围剿,最后仅剩一只拼命逃亡,跌下天渊,被他所救。他把食心魔的血抽了出来,炼制成药,至此,食心魔灭绝三界。
不怪他残忍,魔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食心魔这样的魔物,以吞噬人心为生,繁衍得又快,迟早有一天,这三界生灵都不够它们吃的。
宋德昭迟迟不敢去接那两粒魔血:“师、师父?”
“你将魔血一分为二,诱惑你那叫常钦的小师弟服食,说到底,你不信为师的话,想拿他试药。别怪为师没有警告过你,魔血不足,转化失败,沦为半魔之体,可是要遭到人、羽、魔三族联手追杀的。”
“师父!师父救救我!”宋德昭彻底傻眼。
“你知道怎么办的。”祝炎说完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影一晃,不见了踪影。
最后一缕夕辉缓缓收了余光,大片的阴影罩下来,掩去宋德昭复杂的表情。
第30章 [VIP] 蛇羹
“天快黑了。”云啸风说。
“打起精神, 别分心。”羽徽若提醒。
两人偷偷摸摸跟了鹿鸣珂一路,这半天鹿鸣珂都在镇上闲逛,打听受害者的情况, 顺道买了两个烧饼揣进怀里,然后一路往深林中去了。
昨夜下了场小雨, 山林茂盛, 枝叶葳蕤,一整天的日照都未能将泥土中的湿气蒸发干净,脚底满是泥泞, 黏糊糊的。
羽徽若专捡铺着石子的路走。
“殿下,小心。”云啸风在前面开路。
鹿鸣珂已下了坡, 停在一棵树下,徘徊不前。
少年警觉,两人不敢靠得太近。
借着荆棘遮挡,两双眼睛透过缝隙,齐齐落在鹿鸣珂身上。
“他在干什么?”羽徽若疑惑道。
云啸风摇头。
鹿鸣珂徘徊数步后, 驻足停下,歪了下脑袋,侧耳, 凝神, 接着,拨开丛林, 往更深处走去。
“殿下, 现在就跟上去吗?”云啸风问。
“再看看情况。”
羽徽若和云啸风皆百思不得其解时, 鹿鸣珂去而复返, 手里多了团毛茸茸。
羽徽若定睛一看,那毛茸茸的不是别的, 是只毛都没长齐的鸟崽子。
小鸟披着一身嫩黄的绒毛,拍了拍短翅膀,扑腾几下,挣扎着想从他手掌中逃开。鹿鸣珂以指腹揉了揉小鸟的脑袋,似是安抚,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泛起罕见的柔光,继而唇瓣翕动,说了句什么。
羽徽若耳力没那么好,也不会读唇语,却听懂了。
他唤的是“初初”二字。
不怪他,那只鸟除了没有羽徽若原身的羽毛色泽鲜亮,兼体型圆润,确有几分她的影子。
这小奴隶,约莫是想初初了。
鹿鸣珂仰起头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去。
“他在找鸟窝。”云啸风抵着羽徽若的耳廓,小声开口,“奇怪,这臭小子怎么会这么好心。”
云啸风话音刚落,鹿鸣珂托着那只鸟,纵身一掠,跳上了树,小心翼翼将那只鸟崽放进窝里。
窝里的蛋壳碎裂成数瓣,残留着蛋液,树上盘着条黑蛇,本来捕猎的目标是窝里这些还没有孵化成功的鸟蛋,鹿鸣珂的出现骤然打乱了它的计划,它惊慌之下亮出尖牙,攻向鹿鸣珂。
鹿鸣珂出手如电,掐住它的七寸,指尖灵力凝成刀锋,削去了它的脑袋。
想必这只笨鸟是遭到这条蛇的攻击,惊慌失措掉下窝的。鸟妈妈出去猎食了,不会飞的小鸟雀趴伏在荆棘里,危机四伏,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才哀哀叫出声来,向他求救。
多可爱,真像初初。
鹿鸣珂离开前,忍不住再摸了下它的小脑袋,意犹未尽地跳下了树。
被他拎在手里的蛇气息已彻底断绝,伤口淙淙淌着血,滴溅在他的足下,坠落在青草间,如开出的零星小花。
山中打柴的农夫踩着夕辉的残光,匆匆往家中赶去。
镇子上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入了夜后,食心魔可是要吃人的。
“请问。”鹿鸣珂与农夫擦身而过,忽而回身叫住农夫,“葛老汉的家,是走这条路吗?”
农夫眼睛往他身后瞄了瞄,看见他背着的剑,猜测道:“这位可是来自明德院的少侠?”
得到鹿鸣珂的肯定,农夫精神一震,哀叹着那食心魔所作的恶事。
“真是造孽,现在家家户户一到了晚上都闭紧大门,谁也不敢出来,这魔一日不除,大家一天都过不好日子。”
鹿鸣珂皱皱眉,打断他的话,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葛老汉的家?是、是走这条路,没错,一直往前走,有个破房子,就是他的家。他死得真是惨,整个胸膛都被人刨开了,肠子都没了。这人年轻时还算有些本事,日子过得殷实,可惜好赌,赌输了就回家打自己的婆娘,婆娘受不了,连夜卷铺盖跑了,他一气之下把家产输了个精光,亲戚邻居也都跟他断了来往,他就跑来山中搭了个房子……”
农夫还在絮絮叨叨,鹿鸣珂已走远。
“老天爷,求您保佑那位明德院的少侠能抓住魔物,还镇子太平。”农夫对着鹿鸣珂的背影,不甘心又唠叨了两句。
藏在树后的羽徽若,想到鹿鸣珂问路时憋青了的脸,忍不住想要发笑。
鹿鸣珂很快找到了葛老汉的屋子。
葛老汉是在起夜时遇害的,赌鬼好吃懒做,没修茅房,每次都随便找棵树了事,不巧这次撞上食心魔猎食,丢了性命。
他的屋子保持着他死前的模样,屋中杂乱无章,堆着乱七八糟的旧物,角落里积攒着灰尘,飞快窜过两只鼠影,门前更是夸张得挂着张巨大的罗网,一只黑色的蜘蛛懒洋洋地吐着丝。
鹿鸣珂在屋中绕了一圈,出门时,手中拎了个瓦罐。
他带着瓦罐和那条蛇去了河边,先清洗瓦罐,再将蛇剥去蛇皮,去除内脏,切成小段,放入盛有清水的瓦罐里。
随后他又去捡了些柴火,带着东西,折返回葛老汉的家中,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炖起蛇羹来。
夕辉已隐没踪迹,夜色浓如泼墨,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缀在天际。
不知鹿鸣珂往那蛇羹里放了什么,锅中汤水沸腾后,一股惹得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散入风中。羽徽若跟了这么久,腹中空空,猛吸一口香气,不由吞下一大口口水。
云啸风亦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着绿光。
“这小子,我以为他来除魔,他跑来炖蛇羹。好香,好香,这是什么蛇,我怎么从来没吃过?”云啸风的本体是一只黑鹰,他吃过的蛇和羽徽若吃过的果子一样多,他府中专门聘请了做蛇羹的厨子,却没有哪一个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鹿鸣珂揭开瓦罐的盖子,咕噜噜冒着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少年腕底翻转,那盖子咻地一声,流星般向趴在屋顶的二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