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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羽徽若给的那颗宝石,叫他们一家三口把玩了一宿,眉开眼笑的,根本睡不着觉。一大早的,主人家把家里养的鸡宰了两只,炖了鸡汤,端给羽徽若。
“小姑娘,你那夫君身子还弱着,吃不得油腻的,我特意去了油,还放了红枣,给他好好补一补。”大婶笑眯眯地叮嘱着,“一次性别给他吃太多,一天三顿的吃,慢慢来。”
“嗯,多谢婶子。”羽徽若甜甜地应道。
妇人往屋里望了眼,惋惜叹道:“你那夫君肯为你上山采冰莲,是真心疼你,可惜摔成这样,往后还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
“我夫君身强体壮,别看他现在起不来床,养两日就没事了。”
妇人只当羽徽若是天真,不忍戳破,拿出一壶酒,塞入她怀里:“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去年酿的樱桃酒,你烫一烫,喝了能暖身子。”
羽徽若听说是樱桃酿的酒,高高兴兴地收了。她端着鸡汤,回到屋里。
鹿鸣珂歪坐在床头,笑问:“夫君?”
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她和大婶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羽徽若也不脸红,坐在床畔,执起汤匙,舀着鸡汤喂他喝下:“昨日你命在旦夕,我带着你,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就借住在此处。孤男寡女的,你又浑身是血,恐遭人非议,我便扯了个谎,说你是我的夫君,听说山上有冰莲,能医治我的旧疾,结果采药时从山崖上摔了下来。”
鹿鸣珂握住她的手,指尖探上她的脉。
羽徽若端着的汤碗差点泼了出去:“干嘛?”
“你的修为怎么没了?”
羽徽若心下有一瞬的慌乱,还好反应快,做出满脸惶恐的表情:“我照你的话,吞了赤丹神珠,结果昏死过去,醒来就这样了,我怕你知道会担心,本想着等你伤势痊愈再告诉你的。”
羽族几万年来就这么一颗赤丹神珠,谁都不知道吃了赤丹神珠是什么反应,羽徽若毫无心理压力,随口胡诌着,反正鹿鸣珂没法验证。
“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这么多,等回了七曜阁,我寻几个医修帮你看看。”鹿鸣珂果真没有怀疑她的话,收回了手。
赤丹神珠乃羽族神物,他确实没有考虑到,擅自吞了赤丹神珠会是什么反应。
妇人送来的鸡汤和鸡肉,被羽徽若和鹿鸣珂分食了,吃完饭,羽徽若严肃地站在鹿鸣珂身前:“脱衣。”
鹿鸣珂神色间划过一丝不自然:“脱衣做什么?”
“当然是看你的伤,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羽徽若考虑到他手脚不便,纡尊降贵亲自为他脱衣。
鹿鸣珂抓住衣襟,避开了她的手:“不必,你我尚未成婚,脱了衣裳,成何体统。”
他们魔人的伤口愈合速度异于常人,他心口那样厉害的剑伤,只这一夜过去,已长好了大半,这要是被羽徽若看到,定会起疑。
他还不想让羽徽若知道他是幽都苍玄太子的后人。
鹿鸣珂说的这样正经,是羽徽若始料未及的,他们两个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还有婚约在身,羽族民风开放,不比人族,处处有男女大防的规矩要守,她在鹿鸣珂面前向来没什么避讳的。
不过说起来,吞下惑果,成了初初后,鹿鸣珂对她一直很守礼,从未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最过分的也只是牵着她的手,在人前晃悠一圈。
吻他眼角疤痕,是自己鬼使神差犯下的糊涂事。
羽徽若并未强求,取出一瓶补气血的药:“不看就不看,你把这个吃了。”
鹿鸣珂这次没拒绝,接了她的药,吞服入腹。
伤势好得这样快,总归要有个借口,到时只说是羽族的药有奇效就是了。
鹿鸣珂吞完药,羽徽若掏出大婶给她的樱桃酒,遗憾地说:“你吃了药,这壶好酒是没福分了。”
鹿鸣珂:“……”
大婶在院子中烧了炉子,用来给鹿鸣珂热鸡汤。风已经停了,雪也不下了,云后还半露日光,这样风平浪静的好日子很难得,羽徽若把大婶给她的樱桃酒放在炉子上热着。
阳光穿透云层,照着院子里的积雪,羽徽若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炉火,自斟自饮。
半壶酒下肚,身体暖洋洋的,她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地望着一树的积雪发呆。
鹿鸣珂伤势逐渐好转,担心羽徽若起疑,在床上躺了半日。风将樱桃酒的香气送入屋中,他张开眼,转头看到门外羽徽若的影子。
羽徽若已跑到树下,伸手拨着枝干上的积雪,雪粒簌簌落了她一身,她也不觉得冷。
鹿鸣珂披衣起身,行至羽徽若的身后。
羽徽若手里捧着雪,捏了个雪团子,笑逐颜开:“悯之,你看。”
“小心冻伤手。”鹿鸣珂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热意滚滚,刚摸上雪,雪团子就陷下去一块。
羽徽若撒开手,不高兴地说:“你赔我的雪。”
她双颊泛着绚丽的霞晕,呼出的气息里,有着脂粉的香气,也有着樱桃酒的味道。
鹿鸣珂心神一荡,被她腾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管,你要赔。”羽徽若像是说悄悄话,抵着他的耳廓说道。
“赔什么?”鹿鸣珂问。
羽徽若红着脸,认真打量着他,眼底水光盈盈,似有疑惑,半晌,呢喃出一个字:“你……”
“好。”鹿鸣珂干脆地应道。
羽徽若没明白他在应什么。她这一句是疑问,被他打断了而已。
鹿鸣珂将她横抱而起,走回炉火前,脱下外裳,裹住她的身体,而后,抽出靠在墙边的剑,并指拂掉剑锋上的雪。
羽徽若双手托腮,目光迷蒙,看着他走到院中,执剑起舞。
他的身段是极好的,又高又瘦,蜂腰鹤腿,着的又是青白两色的广袖宽袍,只在腰间束一条云纹腰带,舞起剑来,周身似有纤云缭绕,美不胜收。
羽徽若目不转睛地盯着,拍手叫好。
被剑气荡起的积雪腾上高空,纷纷扬扬落下,剑光反射着金色日晕,雪也变作了金色,少年人的身影在那片极致的苍白中忽隐忽现,剑吟有如龙啸,穿过云层,激荡长空。
羽徽若本饮了酒,有几分醉意,说话糊里糊涂的,此时被这剑气拂面,冷风一吹,乍然清醒一瞬,努力地睁了睁眼。
他是在为她剑舞吗?
还未等她看清,铺天盖地的醉意,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
鹿鸣珂收回剑,回身望去。羽徽若裹着他的外裳,双手捧着酡红的脸,坐在炉子边上,双目闭合,已然睡了过去。
第56章 [VIP] 怄气
还有一日, 就是剑仙大会的夺魁之战。鹿鸣珂伤势已经痊愈,赶回去参加还来得及。
羽徽若本已做好了准备,要是他问起伤势好得这么利索的缘故, 就推脱是羽族的药有奇效,好在鹿鸣珂没有问, 反对她说他先前所练的功法里有一门是专门用来疗伤的, 这算是歪打正着了,两人都默契的再没提这件事。
载他们二人来的马车就停在院外,马是七曜阁喂养出来的, 有灵兽的血统,跑起来如腾云驾雾, 非俗世的凡马能比。鹿鸣珂喂饱了马,又是半日的功夫,就赶回了归云山下。
终极决战这日,羽徽若缺席了。
她受惑果影响,没了灵力, 在风雪里冻了一回,后续没有养好身子,又继续奔波, 回到客栈的当晚就病了。
鹿鸣珂给她抓了药, 熬成汤汁,放在她床头, 就去参加比试了。
羽徽若病得昏昏沉沉, 浑身烫得像是从沸水里捞出来的, 她坐在床头, 望向鹿鸣珂给她熬的药。
药有股刺鼻的臭味,不知道是哪个庸医开出来的, 羽徽若嫌弃地撇开脑袋。
鹿鸣珂临走前本想亲自喂她吃药,被她用太烫了一口回绝。大会即将开始,上山还需时间,鹿鸣珂只好暂且将药碗搁下,嘱咐她一定要喝下。
这会儿趁鹿鸣珂不在,羽徽若撑着虚弱的身体起床,端着那碗汤药,摇摇晃晃来到一盆绿植前,抬手尽数倒了下去,这才又放心地躺回去。
这一睡又是昏天暗地,不辨晨昏。
眼前有烛火闪烁,破开黑暗,持烛的少年立在床前,将点燃的烛火放在床头,坐在床畔,伸手探她额头。
那只手凉悠悠的,裹着层夜的寒气,羽徽若闭着眼,循着本能贴了过去。
鹿鸣珂看向床头的药碗。
药碗已经空,药汁一滴不剩。他的目光从羽徽若身上移开,落在屋内唯一的盆栽上。
他走向那盆绿植。
有人推门进来,带进来一缕萧瑟的夜风。
鹿鸣珂停下脚步,唤了声:“舅舅。”
明华剑尊摊开左手,掌心浮着一枚血淋淋的金丹。
金丹苦修不易,能修出金丹的修士,前途一片坦荡。鹿鸣珂不想追问是谁遭了他的毒手,他伸出手,握住金丹。
用他这具身体为明华剑尊转化金丹的力量,保羽徽若一命,这是他们当初的约定。
明华剑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突然出手袭向床上的羽徽若,被鹿鸣珂警觉地挡在身前。
东皇剑射出剑鞘,刺向明华剑尊。
明华剑尊扬袖一挥,击落东皇剑。
鹿鸣珂受到波及,胸腔一震,舌尖尝到股腥甜的滋味。他面上毫无异色,眼睛盯着明华剑尊,身体护住羽徽若,波澜不惊地开口:“舅舅,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我只保证羽族帝姬不死,未说过不取她的凤凰真灵。”
吞噬金丹太慢了,凤凰真灵乃上古凤凰真神流传下来的,要是能得到凤凰真灵,脱胎换骨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鹿鸣珂攥紧垂在袖中的手,眸底赤色一闪而逝:“悯之虽比不上舅舅的修为,舅舅若要强取帝姬的凤凰真灵,悯之便是拼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明华剑尊像是看一个怪物瞪着鹿鸣珂,勃然大怒道:“羽族这八年真是为帝姬培养出了一个好奴隶,悯之,你是苍玄太子的种,是我阿姊唯一的骨血,你这样沉溺一个女人,未免太叫人失望。”
“舅舅谁都可以动,唯独不能动羽族帝姬。”鹿鸣珂不管他如何冷嘲热讽,始终面无表情,坚持这唯一的原则。
明华剑尊清楚真的和这小子拼命,极有可能如他所说,玉石俱焚。他只能暂时按压住对凤凰真灵的贪婪,转身离开羽徽若的房间。
鹿鸣珂冷冷盯着他的背影,不再掩饰眼底翻滚的杀意。
羽徽若一直昏着,只觉耳边有人絮絮叨叨,很是吵闹。她翻了个身,踹掉身上的被子。
一只手伸过来,将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
羽徽若睁眼,逆着烛光,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鹿鸣珂,又望望窗外的天色:“比试结束了?”
“嗯。”
“你赢了吗?”
“魁首。”
羽徽若真心为他高兴起来,能在伤得那么厉害的情况下还能夺魁,实在不容易。
她面露遗憾:“可惜我没有看到你夺魁的一幕,那一剑定是很精彩,你终于实现出人头地的目标,再往后就可以在七曜阁大展拳脚了。悯之,我期待你扬名天下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