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珂转头看她。
羽徽若敛起笑容,索性不装了,哼道:“是你先作弄我的,谁让你和苏畅合谋,骗我当苦力。”
用自己的身体当筹码,留她在身边,这也太卑劣了。
哪有这样作践自己的。
满头珠翠轻颤,她笑得实在耀眼,鹿鸣珂忍不住走向她。
羽徽若想起上回他打她屁股那事,抽出悬在腰畔的明玉刀:“开玩笑而已,你不许翻脸,你敢动手,我真的不客气了。”
鹿鸣珂栖身上榻,将她抵到床角。
羽徽若举刀攻向他,被他轻而易举夺走了刀。
鹿鸣珂把玩着她的明玉刀,指尖抚上刀柄嵌着的玉石打工泡 ,眼底意味不明:“我记得这里原来嵌的是一块宝石。”
“宝石丢了。”
“这是什么?”
“不值钱的玩意,路边随手买的,觉得好看,就嵌上去了。”羽徽若不想他知道这块玉与姜潮生有关,回避他的目光,随口胡诌着。
诌完,反应过来,凭什么他问她就答。她抢回明玉刀,插入刀鞘:“关你什么事。”
“这个东西叫锁魂玉。”鹿鸣珂说完这句,就不再往下说了。
他是在等羽徽若的追问,这样,他就可以顺势得到这块锁魂玉从何而来的答案。
“你倒是读了不少的书。”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见多识广了。
“嗯。”鹿鸣珂进入七曜阁后,大半时间都泡在藏书阁,奇书古书的确读了许多。
第66章 [VIP] 扶光
“鹿兄, 鹿兄,快出来看,都是谁来了!”屋外响起苏畅兴高采烈的呼声。
鹿鸣珂暂且放过羽徽若, 理了理衣襟,自榻上起身, 打开屋门。
羽徽若坐在床上, 摸着那块名叫“锁魂玉”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鹿鸣珂带上屋门。
门留了道缝隙,羽徽若收起明玉刀, 走到门前,透过缝隙, 向外望去。
鹿鸣珂长身鹤立,背对着她,立在长廊下。
院中早有数名身穿浅绿色衣裳的翩翩少年,见着他,一窝蜂簇拥过来, 其中一人尤为热切,握着拳头锤了下他的肩膀:“好啊,当初约好了, 纵马游山川, 一起行侠仗义,你自个儿偷偷跑来这百草门, 都不派人知会我们一声, 要不是偶尔路过此地, 不知几时才能见到你。”
这与鹿鸣珂熟络的几人, 羽徽若认得,都是鹿鸣珂在剑仙大会期间结交的, 大多出自名门正派,痴爱剑道,为鹿鸣珂在台上的风姿所折服,少年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很快就结为知己好友。
苏畅忙解围道:“各位口下留情,我要替鹿兄辩解一句,鹿兄此来不是为游山玩水,他是来养伤的。”
“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那少年敛起轻佻的笑意,换作一脸严肃,喟叹着,“难怪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身形都清瘦了许多。”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扶光君这伤,啧,值得,不但为七曜阁除了叛徒,还得美人日日相伴,我看呐,扶光君百死不悔。”另一名握着折扇的少年,展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是苏畅的表弟,百草门的表少爷,三日前游历归来,鹿鸣珂的事,苏畅早已私底下和他说了。
提起“扶光君”三字,表少爷兴致冲冲地说:“我们几个在来的路上聊到当日剑仙大会鹿兄那惊鸿一剑的风采,给鹿兄起了个雅号,扶光君。扶光,日也,我看除了鹿兄,无人能担得起此雅号。”
其余人无不附和。
鹿鸣珂莞尔一笑:“承蒙诸位厚爱。”
“咣当”一声,屋内传来不小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表少爷“咦”了声。
苏畅问:“羽姑娘她在屋里?”
鹿鸣珂点点头,说:“各位,失陪。”
“我们晚上设了酒宴,扶光君可一定要来。”那几人在身后道。
苏畅道:“扶光君重伤初愈,你们设酒宴,是何居心。”
“我们备了茶水,扶光君饮不得酒,以茶代酒便是。少门主,你都独占扶光君这么久了,这一晚的时间还跟我们争吗?”
“说什么呢,鹿兄的心上人还在屋里。”苏畅敲了那少年一下。
那少年立时道:“那敢情好呀,扶光君赴约时别忘了携美人前来,我们也想一睹芳容,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仙子,叫我们扶光君也过不了这美人关。”
鹿鸣珂对他们的玩笑话置之不理,推开屋门。
羽徽若抱着明玉刀,双目空洞洞的,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见他进来,她受了惊般地往后退着,右腿一瘸一拐的。
一张圆凳仰倒在地上,这情形八成是她走路没看见凳子,膝盖骨撞上去了。
羽徽若不知不觉已退到床畔,脚后跟被绊了下,身子歪了歪,跌坐在地上。
“怎么如此不小心。”鹿鸣珂弯身将她抱起,搁在床上,半蹲在她身前,撩起她的裙摆,卷起薄薄的裤腿,“我看看撞得怎么样了。”
不出所料,膝盖撞得发红,过不了多久,就会呈现出一个乌紫的印子。鹿鸣珂起身,在抽屉里翻找到一瓶药油,倒在掌心,覆上她的膝盖,轻轻按揉着。
从始至终,羽徽若都抱着她那把明玉刀,双肩缩起,垂着脑袋,面颊雪白,眼神闪躲。
鹿鸣珂每按一下,她都抖一下,鹿鸣珂以为是自己手重,收了力道。
掌下的那具躯体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这样反常的反应,终是叫他仰起脸颊,发现了羽徽若满脸的恐惧。
“初初?”鹿鸣珂用那只没有沾药油的手,握住羽徽若的手。
羽徽若指尖凉得惊人,被他触碰的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狠命地缩了回去。
“怎么了?”
“他们唤你,扶光君。”羽徽若抖着唇,用尽浑身的力气,一字一句道。
“他们随口所赠一雅号,不必当真。”鹿鸣珂指尖动作稍稍停顿一瞬,不甚在意地说道。
“不许!我不许你叫这个名字!”羽徽若瞳孔放大,抓着明玉刀刀鞘的十指,过于用力,指甲泛白。
鹿鸣珂眸中露出些许愕然。
“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羽徽若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惶然之间,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你不喜欢,那就不用。”这样无理的要求,她又不是没有提过,鹿鸣珂耐心地哄着,将那药油一点点揉进毛孔里,“过两日,我们回七曜阁。”
“回七曜阁?”羽徽若回神,惨白的面颊恢复点了血色。
“嗯,回七曜阁。”鹿鸣珂语气很温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等云啸风醒了,我们再来百草门接他,这次回去是为竞争掌教之位,我不能分心,初初,你乖乖的。”
羽徽若满脑子都是少年们所唤的“扶光君”三字,握着明玉刀的手好几次都想将刀拔出来,插进他的心口。
他就是扶光君。
她倾尽全力,找不到的扶光君,就在她面前。
他的身体里有她亲手种下的赤丹神珠,杀不死的。是她亲手缔造出不死邪魔,那梦境里覆灭羽族的元凶。
她是羽族的千古罪人。
鹿鸣珂替她放下裤腿,将她横抱在怀中:“我送你回屋。”
羽徽若阖上双眼,露出倦色:“我想睡一觉。”
鹿鸣珂将羽徽若送回了她的客房,为她盖上薄被,放下床帐。
鹿鸣珂一走,羽徽若睁眼,坐了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桌前,打开纳戒,取出半截断裂的碧玉箫。
这碧玉箫是姜潮生的遗物。
姜潮生临终遗言犹在耳畔:“羽徽若,不要相信……鹿鸣珂的话,回羽族……”
还有陆飞嫣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她说,她身边藏着豺狼虎豹。
他们都在警告着她,是她被鹿鸣珂的温柔麻痹了,忘了他怀揣着狼子野心,对羽族向来恨之入骨。
鹿鸣珂,他真的是羽族的祸根吗?
*
鹿鸣珂的伤已痊愈大半,向苏畅提出辞行,苏畅虽不舍,考虑到他身负重任,没有加以挽留。
七曜阁掌教身陨,急需选出新任掌教,维持七曜阁往日的荣光。明华剑尊生前就属意鹿鸣珂和方祈玉二人,这二人在剑仙大会上取得不菲的成绩,诸位长老也都很满意,一致同意在他们二人当中选一人做掌教。
选谁做掌教,就要看秘境试炼的结果了。
云啸风还在百草门养伤,羽徽若权衡利弊,决定跟鹿鸣珂回七曜阁,一是为云啸风能顺利醒过来,二是她亲自监视着鹿鸣珂,若他真的对羽族心怀不轨,能及时斩草除根。
回到七曜阁这日,羽徽若整理行囊时,从包裹里翻出紫金袍,不由想起坠下天渊前,姜潮生的一系列举动。
她拿起明玉刀,摸着镶嵌着“锁魂玉”的地方。
鹿鸣珂显然不可能为她解答疑问,纵观七曜阁上下,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方祈玉了。方祈玉与姜潮生同门一场,哪怕姜潮生成了血魔,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
羽徽若握着明玉刀,来到方祈玉的住处。
守门的小童子将她引了进去。
方祈玉极为自律,每日都会在固定时间练剑,他练剑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沐浴,听说羽徽若来了,脱下外袍,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羽徽若入得屋来,欠了欠身:“大师兄。”
“羽师妹,请坐。”方祈玉抬手。
小童子奉来清茶,摆在两人面前。
方祈玉率先启唇:“羽师妹很少主动来寻我,这次深夜拜访,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人总是这么贴心,羽徽若还未开口,就先一步引出话题。羽徽若顺着他的话,递出明玉刀:“我确有一事想求助大师兄。不知这刀柄上镶嵌的宝玉,大师兄可识得?”
羽徽若这把刀的刀柄共嵌了两处玉石,一为宝石,一为美玉,羽徽若所说宝玉,不用点明也知道是哪颗。方祈玉接过明玉刀,抚摸着那块玉,给出答案:“这是‘锁魂玉’。”
“锁魂玉是何物?”
“这是一种罕见的宝物,作敛魂之用。随身佩戴锁魂玉,能在佩玉之人遭受重击,魂飞魄散之际,帮助佩玉之人收敛破碎的魂魄,留下一线生机。”